第四百二十三章 李清照的妥協

酒樓茶樓鱗次櫛比，許多商家都通宵營業。

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里，到處都有小酒館。

而從朱雀門往南到龍津橋一帶，路旁擺滿了桌椅板凳。

這就是曾經在東京汴梁城盛行的夜排檔，它們也在南京金陵城盛行起來。

在南京金陵城，住宅區與商業區也打破了界限，商業活動也沒有時間限制，既有夜市，也有早市。

商業經濟的發展，促進了市民娛樂生活的發展。

南京金陵城里同樣有許多勾欄瓦舍，或說書唱戲，或歌舞雜技，或踢球，或武術表演，觀者如潮，熱鬧非凡。

而與樊樓是東京七十二家規模酒樓之首不同的是，月滿西樓是金陵城內一百零八家規模酒樓中最大的一座。

金陵城重建之時，月滿西樓就跟著建設了。

其幕后的老板是一個神秘人，普通人只知道他（們）背景極其深厚，只有那些神通廣大之人才知道，此樓是由李存的老兄弟、當朝樞密使張世所在家族牽頭建設的。

據說，這“月滿西樓”四個字，還是李存金口玉言賜下的。

月滿西樓是一組由東、南、西、北、中五座三層樓閣組成的建筑群，五座樓閣之間有廊橋相連，渾然一體。

每當夜幕降臨，月滿西樓光珠耀目，遠望恰似仙樓一座；近看月滿西樓的姑娘們個個腰似扶柳，面若桃花，秀色可餐。

這里有全世界最好吃的山珍海味、全世界最香醇的美酒。

這里是京師達官貴人豪紳大佬最喜歡云集的青樓。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據說，李清照知道李存用她的詩給一座青樓起名時，嘴撅得都能掛油瓶，被李存打了一頓屁股，她才老老實實的接受了這個現實。

不過這只是市井之間的傳聞，真假已經無從知曉了。

人們只知道，月滿西樓與李存這位千古一帝和李清照這位千古第一才女有關。

這無疑大大增加了月滿西樓的知名度。

稍有遺憾的是，月滿西樓里面沒有住著李師師這位千古第一名妓。

月滿西樓坐落于店鋪林立的景明坊，在御街西端，與皇宮的西掖門隔街相望，位置十分優越。

月滿西樓整棟建筑呈東西走向，庭院深深。東樓臨街，裝飾典雅，門樓宏大，瑰麗壯觀，凸顯出京城第一酒樓的豪華氣派。

夜幕漸漸降臨，東京城的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芳香。月滿西樓廳堂雅閣的燈燭，也都明亮起來了，達官貴人富商闊佬們開始從四面八方，向這里涌來。

而今夜，月滿西樓空前的熱鬧。

因為前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咆哮朝廷、沖撞李存的金國悍將完顏宗賢，被施以宮刑、做成人彘，送到月滿西樓展示。

說起來，完顏宗賢落到這般凄慘的下場，還真不怨李存。

那時，完顏宗賢被押到朝堂之上以后，搶先發難，一上來就職責，大乾王朝明明已經跟他們大金國簽訂了和約，卻派軍隊去金國的大后方黑龍江流域跟契丹人一塊騷擾金國，還大肆屠殺他們女真人，背信棄義，有失大國風范。

當時，滿朝文武，能辯者不可計數，卻一時之間全都啞口無言。

真不是大乾王朝的一眾文臣武將口才不行，實在是，這件事大乾王朝真是太不占理了。

一邊跟金國簽訂了和約，一邊卻派軍隊偽裝成契丹人聯合契丹人繼續騷擾金國，讓金國根本無法平定其國的內亂。

要是大乾王朝偽裝得好，一口咬定那些大乾王朝的正規軍都是遼人，與大乾王朝無關，也就算了。

可是如今，李彥仙、姚友仲他們不僅消滅了完顏宗賢部，還將完顏宗賢等金國的皇室、宗室和其部重要的將領以及其部的金國皇室之女和宗室之女給捉到了大乾王朝，完顏宗賢等金國的皇室、宗室和其部重要的將領此時更是出現在了大乾王朝的朝堂之上。

這樣一來，大乾王朝的一眾文臣武將真是百口莫辯。

有些大乾王朝的文臣武將還暗暗埋怨那些將完顏宗賢等金國的皇室、宗室和其部重要的將領弄到大殿上的人，悄悄將完顏宗賢他們弄死不好嗎？

關鍵時刻，剛剛從箕地回來述職的虞允文，出列朗聲道：

“嗟爾有眾，明聽予言。

天下者，中國之天下，非胡虜之天下。慨自有遼失政，你女真乘釁，奪遼江山社稷，尤不知足，還屢亂我中國邊境，欲盜我中國之天下，欲奪我中國之衣食，欲淫虐我中國之子女民人。

自你女真北起，虐燄燔蒼穹，淫毒穢宸極，腥風播於四海，妖氣慘於五胡，以至天下不寧。

予細查你女真之始末，汝祖宗乃一白狐一赤狗交媾成精，遂產妖人。

種類日滋，自相配合，并無人倫風化，竟欲乘我中國之無人，盜據華夏。

汝國御座之設，野狐升據，朝堂之上，沐猴而冠。

而我中國以六合之大，九州之眾，豈非無人乎！

我大乾皇帝陛下，千古圣君，執蝥弧以先登，戒防風之后至，古今英雄無一與之比肩，天下地下榮耀無疆。

陛下早知你女真人狼子野心，不犁汝廷而鋤汝穴，天下必永無寧日。

陛下派出義兵，上為陛下報瞞天之讎，下為天下解下首之苦，務期肅清胡氛，同享大乾之樂。

今我大乾上下同心戮力，掃蕩胡塵，甲胄干戈，載義聲而生色；大乾豪杰，攄公憤以前驅。誓屠你女真，以安九有……”

得說，虞允文罵得很爽，也算是勉強化解了李存和大乾王朝的尷尬。

不過，另一方面，虞允文這也等于是很光棍的代李存、代大乾王朝承認了，大乾王朝已經撕毀了和金國簽訂的和約，兩國可以重新開戰了。

而且，虞允文還說明了，大乾王朝要屠光女真人。

可以說，虞允文已經把話給說絕了，一點余地都沒有留。

虞允文此人膽子很大，很多關鍵時刻，他絕對是能干出來先斬后奏之事的人。

但代表李存、代表大乾王朝做出跟金國“宣戰”這么重要的決定，就算借虞允文一萬個膽子，他也絕不敢私自為之。

實在是，虞允文昨日向李存匯報了趙立、虞光他們在箕地的進展，李存判斷箕地已經是大乾王朝的囊中之物，不可能再有變故了，進而根據目前的形勢親自做出撕毀跟金人簽訂的和約以此來試探一下金人的態度的決定。

這才有了完顏宗賢等金國的皇室、宗室和其部重要的將領被帶到大殿之上一事，以及虞允文現在站出來向金國“宣戰”的言論。

擁有“蓋天大王”之稱、在歷史上又逢人便說他是趙構阿爹的完顏宗賢，給人的印象，他是一個無腦莽夫。

看完顏宗賢打仗時不要命的架勢，也頗有點無腦莽夫的意思。

可實際上，這只是一個假象。

歷史上，中原地區進入金朝統治時期，金朝也曾出現過諸多的能官賢士。

而這完顏宗賢就是其中之一。

這并不是李存評的，而是史書評的。

別看完顏宗賢曾跟隨完顏阿骨打起兵攻打過遼國，歷史上又隨完顏宗翰和完顏宗望攻打過北宋王朝，戰功赫赫，就以為完顏宗賢只是金國的一員能征善戰的將領。

事實上，完顏宗賢遠沒有這么簡單。

完顏宗賢還有一段鮮為人知的經歷。

在完顏吳乞買監國時，完顏宗賢也隨侍左右，作為完顏吳乞買的貼身心腹，為金國的內庫都提點。

金朝入主中原后，完顏宗賢被完顏吳乞買升任為歸德軍節度使，管轄范圍在河南商丘一帶。

史書上記載，完顏宗賢此人為政寬厚仁和、處事干練。他在商丘境內大刀闊斧、進行革新。管轄區內秩序井然、人民安居樂業。任期到了，完顏吳乞買宣召他另有任用，商丘軍民百姓數百人赴南京請愿，要求完顏宗賢留任。但是完顏吳乞買已經任命完顏宗賢為武定軍節度使，肯定不可能因為一些漢民而更改詔令，于是商丘軍民百姓扶老攜幼為完顏宗賢送行數十里，悲號而去。

僅此一樣，便足以說明完顏宗賢哪能只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莽夫？

事實也的確如此。

歷史上的完顏宗賢，一生歷經金太祖完顏阿骨打、金太宗完顏吳乞買、金熙宗完顏亶、海陵王完顏亮、金世宗完顏雍五朝，是金國的五朝元老。他在歷史上，被授予世襲謀克，轉都點檢，封豳國公。拜平章政事。進拜右丞相，兼中書令。進拜太保、左丞相，監修國史。罷為左副元帥。復為太保、左丞相、左副元帥如故。后又進太師，領三省事，兼都元帥，監修國史。出為南京留守，領行臺尚書省事。復為左副元帥，兼西京留守。再為太保，領三省事。復為左丞相，兼都元帥。

從歷史的完顏宗賢一生的經歷上，不難看出，完顏宗賢不僅在金朝初期那種殘酷的政治斗爭中存活下來，還得到了包括完顏亶、完顏亮這兩個變態至極的金國皇帝在內的五任金國皇帝的重用，最終做到了金國文官和武將的終點，一度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臣。

還有一種說法是，在當時完顏宗賢甚至與金兀術齊名。

由此可見，無腦莽撞什么的，那只是完顏宗賢給世人的假象，實際上他比誰都精明。

有人可能想問，完顏宗賢這么厲害，怎么還能被東北抗金聯軍全殲其部，還將他、他部的金國皇室、宗室和其部重要的將領以及其部的金國皇室之女和宗室之女給捉到了大乾王朝？

其實，這里面是有原因的，也可以說是完顏宗賢鬧了一個大烏龍。

事實上，完顏宗賢和其背后的完顏昌是準備算計東北抗金聯軍的。

只是，完顏宗賢和完顏昌實在是沒想到，大乾王朝會用飛艇給東北抗金聯軍提供那么多糧草輜重、武器裝備，結果打了完顏宗賢和完顏昌一個措手不及。

還是從頭說吧。

你真當完顏宗賢將其部獨立金軍的大部隊駐扎在容易被東北抗金聯軍偷襲的蒲峪路西側，是因為完顏宗賢無腦莽撞呢？

其實不然。

完顏宗賢之所以將其部駐扎在蒲峪路西側，那完全是他跟完顏昌事先定下的引誘東北抗金聯軍攻打其部的計策，甚至閻充能輕易偷營成功，都是因為完顏宗賢事先將斥候給撤回去所導致的。

按照完顏昌和完顏宗賢所制定的計劃，完顏宗賢部在被東北抗金聯軍偷襲了之后，只要堅守住一天一夜，完顏昌就會率領早就埋伏好的大軍反包圍東北抗金聯軍，然后全殲東北抗金聯軍，一勞永逸的解決金國最大的麻煩。

換而言之，完顏宗賢部其實只是一個誘餌。

在完顏昌和完顏宗賢看來，準備得十分充分的完顏宗賢部，抵擋住已經沒有多少火器的東北抗金聯軍的偷襲，肯定沒有問題。

這也是完顏宗賢始終死戰不退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

那時，盡管完顏宗賢部打得十分艱苦，可完顏宗賢一直認為，他們再堅持堅持，東北抗金聯軍的火器就會打光，然后他們就能為金國立下大功。

這就使得完顏宗賢部喪失了撤退的最佳時間。

不想，直到那場戰斗打完，東北抗金聯軍的火器還能對完顏宗賢部進行覆蓋打擊，進而不等完顏昌率領大軍來增援完顏宗賢部，完顏宗賢部就被東北抗金聯軍給全殲了。

這是事后李彥仙、姚友仲、耶律余睹和蕭五六通過審問完顏宗賢和其他俘虜才知道的。

對此，李彥仙等人也是一陣后怕。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東北抗金聯軍沒有那么多火器，李彥仙可能也就不會偷襲完顏宗賢部了。

佛曰：一飲一琢，莫非前定，蘭因絮果，必有來因。

所以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在聽了虞允文的“宣戰”之言，又見李存并沒有呵斥虞允文以后，精明的完顏宗賢就明白了大乾王朝對女真人深深的敵意，也明白了他必死無疑，而且他肯定會不得好死。

為了不失氣節，完顏宗賢對李存破口大罵，還揚言要是他們大金國必定會滅了大乾王朝，他希望那一天到來之際完顏亶將李存的妃嬪、女兒全都分給大金勇士，讓李存的妃嬪、女兒全都成為人盡可夫的妓女。

不少完顏宗賢部的金國皇室、宗室和其部重要的將領，也跟著完顏宗賢一塊大罵李存，大罵大乾王朝。

——當然，更多的金人則是趕緊跪地求饒，不怕死的，到什么時候都只是少數。

李存大怒！

而主辱臣死！

自宰相呂將、樞密使張世以下，數百名大臣紛紛出列，請求對完顏宗賢等辱罵李存的和辱罵大乾王朝的金人全都施以極刑。

這其中尤以原遼國的舊臣表現得激進。

為了讓李存將殺光完顏宗賢等女真人，不少遼國的舊臣甚至把頭都給磕破了。

見李存似乎覺得將完顏宗賢等人處以極刑仍不解恨。

中書舍人孫覿、給事中沈晦、閤門宣贊舍人李仔、朝散郎汪藻、閤門祗候趙瑰等人出列，說千刀萬剮了完顏宗賢他們，實在是太便宜完顏宗賢他們了。

孫覿等人建議李存對完顏宗賢等人施以宮刑，再將完顏宗賢他們做成人彘，讓完顏宗賢他們生不如死。

人彘就是把受刑者的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銅注入耳朵，使其失聰(熏聾)，用喑藥灌進喉嚨，割去舌頭，破壞聲帶，使其不能言語，然后扔到廁所里，有的還要割去鼻子，剃光頭發，剃盡眉發，然后抹一種藥，破壞毛囊，使毛囊脫落后不再生長，永不再長毛發，然后一根根拔掉，有的嫌累，就一起拔掉。如果有皮掉下來，或者在行刑中就死了，劊子手就會被人嗤之以鼻，甚至丟掉飯碗。

只看這殘酷的過程，就不難看出，這是一種不輸極刑的酷刑。

鵓鴣鴣，鵓鴣鴣，帳房遍野相喧呼。

阿姊含羞對阿妹，大嫂揮淚看小姑。

一家不幸俱被虜，猶幸同處為妻孥。

愿言相憐莫相妒，這個不是親丈夫。

這首詩是宋朝武狀元潘文虎以《為被虜婦作》為題所做——潘文武一共寫了四首詩，分別以四種鳥的鳴聲起興，描述了浙東一家婦女被金兵所俘虜、被迫北行和在北方的悲慘情景。

這首詩的大意是：斑鳩一遍一遍地叫著，只見原野上草廬一座挨著一座。蒙古包前姐姐羞愧地對著妹妹，大嫂含著屈辱的眼淚看著小姑。她們本是一家人，不幸全被金兵所擄，而幸運的是她們沒有被分開，又成為同一個金人的妻奴。希望她們互相關愛不要互相嫉妒，要知道她們為了生存不得已而為之，那個男人不是她們的親丈夫。

李存第一次看到這首詩時，雖然沒在這首詩中看到一個“慘”字，但是卻能夠想象得到她們有多慘；雖然她們沒說一個“苦”字，但是卻看到了她們心中有多苦！

整首詩看起來只是平淡的鋪陳描述，但是給李存的感覺卻是字字千鈞，振聾發聵，在平淡的背后是，聲聲淚，字字血。

而這還只是幾個被金人擄走的漢人女子的遭遇。

跟她們相似，甚至比她們還不幸的漢人女子，大有人在。

要知道，被金人擄走的婦女共計一萬一千六百三十五名。

這些婦女折合金六十萬七千七百錠、白銀二百五十八萬三千一百錠。

除去已經繳納的金銀數目和用一萬多名女人以及其它東西抵的賬，歷史上的趙宋王朝竟然還欠金人金三十四萬二千七百八十錠、銀八十七萬一千三百錠，趙宋王朝答應今后年年上供、歲歲來朝補齊戰爭賠款。

然而——

即便趙宋王朝全部接受了金人的所有勒索，付出如此令人不齒的慘重代價，趙佶，趙桓，鄭太后，朱璉，以及趙宋王朝的全部皇室和宗室，還是被金人擄去了遙遠的北方，至死都未能再踏上故鄉的土地。

靖康恥！

李存不是不知道，完顏宗賢可能很有才能，留下他，也許會為大乾王朝留下一個能官干將。

但不可否認的是，完顏宗賢也是靖康之恥的罪魁禍首之一，他在歷史上對漢人犯下了滔天的罪惡。

就像二戰時期的那些日本戰犯。

他們有沒有才能，能不能征善戰？

對日本而言，他們是不是能官干將？

可對于中國人來說，他們就是罪惡滔天的戰犯，中國人要是捉住他們，絕對千刀萬剮都不解恨。

道理是一樣的。

而且，完顏宗賢還真的當著大乾王朝滿朝文武的面辱罵了李存、意淫了李存的妃嬪和女兒。

這讓李存怎么放過完顏宗賢？

所以李存準了孫覿等人的奏請。

后來，李存又聽取了趙多富的建議，也就是將被施以宮刑又做成人彘的完顏宗賢放在一個美女如云之地，而改變主意，派人去交代行刑之人留下完顏宗賢的雙眼、雙耳，還有不要將人彘完顏宗賢扔入廁所之中，將人彘完顏宗賢放在月滿西樓視野最好的地方。

今日就是人彘完顏宗賢在月滿西樓的第一日。

不少京師的達官貴人富商闊佬聞訊而來，引頸以待人彘完顏宗賢的到來……

干宋 第四百二十三章 李清照的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