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快樂一秒是一秒

不過完顏阿骨打卻是將“李存”這個名字給記下了。

完顏阿骨打擁有卓越的識人之能，更擁有卓越的用人之術。

在這兩個方面，跟完顏阿骨打生在同一個時代的趙佶和耶律延禧確實拍馬也趕不上完顏阿骨打。

所謂識人之能和用人之術，就是領導之能和馭人之術。

如果一個國家的最高決策者，在這兩個方面出現重大的失誤，那必定會影響國運。

就以趙佶為例。

大宋王朝難道真的沒有人才嗎？難道真的到了必須得依靠蔡京、童貫、種師道這些行將就木的老人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于既倒嗎？

當然不是。

可以說，這個時代的大宋王朝所擁有的人才，不僅遠非金、遼、西夏可比，甚至遠非其它朝代可比。

文有李綱、趙鼎、陳康伯、李光等等一大群有能力的官員，就是像趙構一樣用秦檜也好啊。

武有韓世忠、吳玠、劉锜、岳飛、王稟、趙立、李彥仙等等一大群能打的將領。

還有文武雙全的陳遘、詹度、折彥質等等。

再加上老而彌堅的種師道、種師中、宗澤等等。

大宋王朝可以說老中青三代全都是人才濟濟，根本沒有斷層。

再說威風，兩宋時期的五大保衛戰，韓世忠的黃天蕩之戰，吳玠守蜀，岳飛的北伐，劉锜的順昌大捷，哪場沒打出來漢人的威風。

最后說氣節，《靖康小雅》上記載的那十四個人，哪個沒有氣節？

可這些人才，趙佶全都不用，他非得重用王黼、梁師成、高求、蔡攸、譚稹、李邦彥、白時中這些弄臣庸才。

趙佶不去坐井觀天，誰去坐井觀天？

趙佶是這樣的，耶律延禧又何嘗不是這樣的？

耶律余睹原本是遼國赫赫有名的一員勐將，在遼軍中威望非常高，而且忠于遼國，另外耶律余睹與遼國皇帝耶律延禧還是連襟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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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延禧的文妃蕭瑟瑟姐妹三個，蕭瑟瑟排老二，嫁給了耶律延禧，大姐嫁給了耶律撻曷里，三妹嫁給了耶律余睹。

按說，這樣的耶律余睹，怎么都不可能叛遼投金。

可耶律延禧硬是憑一己之力將耶律余睹給逼到了這一步……

耶律延禧一共有六子，但他一直都沒有確定立誰當太子。

這主要是因為耶律延禧的長子趙王耶律習泥烈，有些弱智，是不可能做得成太子的。

而耶律延禧的次子晉王耶律敖盧斡，文武雙全，又忠孝仁義，可謂賢得至極，在遼國呼聲很高。

另外，耶律敖盧斡的母親蕭瑟瑟，也是既賢德，又很有文才。

——蕭瑟瑟見耶律延禧整日到處狩獵，不管國家政事，曾作歌諷諫：“勿嗟塞上兮暗紅塵，勿傷多難兮畏夷人，不如塞奸邪之路兮選取賢臣，直須臥薪嘗膽兮激壯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云。”

再加上蕭瑟瑟家里勢力不小。

似乎耶律敖盧斡妥妥的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選了。

這可愁壞了一個人——耶律延禧的頭號寵臣蕭奉先。

蕭奉先是遼國的樞密使，掌管遼國軍隊的第一人，勢力相當于沒被鄭居中搶走樞密使之職的童貫。

蕭奉先能得到這個高位，可跟他的能力沒有半點關系。

這主要是因為蕭奉先與耶律延禧的關系十分密切——兩人之間的關系，可以參考趙佶和蔡攸。

蕭奉先的妹妹是耶律延禧的元妃，名叫蕭貴哥。

蕭貴哥的兒子，是耶律延禧的三子秦王耶律定。

蕭奉先一直想讓自己的外甥耶律定當太子，將來接耶律延禧的班，然后他家就可以一直富貴下去了。

但是，耶律敖盧斡，不論是能力還是聲望，都明顯地高出耶律定一大截。

兩人若是公平競爭，耶律定肯定不是耶律敖盧斡的對手。

這讓蕭奉先很苦惱，也一直在想辦法除掉耶律敖盧斡的羽翼。

直到不久前，有人向蕭奉先報告說，蕭瑟瑟的大姐與小妹在軍中相會。

蕭奉先果斷抓住這個機會，悄悄對耶律延禧說：“文妃大姐與小妹于軍中私會，乃余睹在結付蕭昱、撻曷里等人密謀擁立晉王為帝，欲廢陛下也。”

耶律延禧這個腦殘竟然信以為真，連調查都沒調查，就下令殺掉蕭昱、撻曷里等人，并且賜死了蕭瑟瑟。

當時，耶律余睹正領軍在外。

聽到這個消息，耶律余睹大駭，他知道耶律延禧一定不會放過他，于是就引兵去投靠了完顏阿骨打。

耶律延禧派遣知奚王府事蕭遐買、北府宰相蕭德恭、太常袞耶律諦里姑、歸州觀察使蕭和尚奴、四軍太師蕭干率領所部兵馬追擊耶律余睹。

這幾個人追到閭山時，在一起商量：“主上信奉先言，奉先視我輩蔑如也，余睹乃宗室豪俊，常不肯為奉先下，竟如是也，若擒余睹，他日我黨皆余睹也！不若縱之。”

然后這幾個人就回去欺騙耶律延禧說：“追襲不及也。”

走投無路又想報仇的耶律余睹，只能叛遼降金。

耶律余睹來投這件事很出乎完顏阿骨打的意料，他萬萬沒想到，耶律余睹這個皇親國戚竟然也會來投他。

緊接著，完顏阿骨打便大喜過望，立即就派人去招耶律余睹覲見。

一見面，完顏阿骨打就十分熱情地招呼耶律余睹說：“我慕你之名久矣，與我同坐。”

耶律余睹誠惶誠恐，連忙跪拜：“臣耶律余睹拜見大金皇帝陛下，遼主沉湎于游獵，荒于政事，好與佞人游玩，遠離忠直之士，刑煩賦重，民不聊生。臣粗知軍事，曾經進策于遼主，然其不聽不察。大金現今疆土日益擴大，臣特率部族戶三千，車五百，牲畜數萬來降。”

完顏阿骨打賜宴盛情招待了耶律余睹，并答應讓耶律余睹繼續統領其所率之軍。

完顏阿骨打的做法，讓耶律余睹大為感動，進而將遼國的底細全都跟完顏阿骨打說了。

這使得完顏阿骨打進一步了解到耶律延禧的荒唐無能及遼國內部的虛實。

這也進一步增強了完顏阿骨打推翻遼國的決心與信心。

宣和四年正月十四。

寒風凜冽，北風在曠野上呼嘯，就像是野狼的嚎叫一般。

報仇心切的耶律余睹，沒有畏懼這寒風暴雪，他率領金軍的先鋒軍頂風冒雪一晝夜之間強行軍了三百多里路。

黎明時分，耶律余睹部悄然來到中京城外的一座山崗上。

遼中京始建于澶淵之盟后的第三年，那時正是遼國最繁榮鼎盛時期。

遼中京是彷照趙宋王朝的東京汴梁城而建，也是由外城、內城和皇城三重城構成。

——皇城中居住著契丹貴族，內城居住著契丹平民，外城則居住著漢、回、女真等族百姓，層次很分明。

金人從天亮時開始攻城，耶律余睹和他所率領的原遼國精銳作為先鋒率先攻城。

守城的遼軍獲悉是耶律余睹率軍攻城，紛紛罷戰，后來干脆就停止抵抗，開城投降了。

金國不費吹灰之力便又奪取了遼國的一個都城。

——遼國有五座都城，即遼國五京，分別是遼上京、遼中京、遼東京、遼西京（大同府）以及遼南京（燕京），目前遼上京、遼東京加上這遼中京全都已經被金國戰領了，遼國的勢力，除了西北邊遼闊的草原以外，就只剩下燕云十六州這一帶了。

耶律余睹幫金國打下遼中京，自然是立下了大功。

可這并不是耶律余睹想要的，耶律余睹想要的是找殺了他全家的耶律延禧報仇。

可讓耶律余睹憤怒的是，耶律延禧早就在昨夜帶領他的全部妃嬪、六子六女、親信以及親衛順著密道逃出了城……

翻開耶律延禧的履歷，其上寫得最多的一個字就是“狩”字。

今天在這里狩獵，明天在那里狩獵，就仿佛，他的人生，不是在狩獵，就是在狩獵的路上。

這樣的一生，讓耶律延禧練就了一身無與倫比的騎術，也讓掌控了草原王朝幾十年的他攢下了兩千多匹一天能跑三百五十里的寶馬。

遼上京被金人攻破之前，耶律延禧命親信將遼國的頂級寶物打上包，裝了五百囊，然后帶著他的全部妃嬪、六子六女、親信以及親衛騎著他的這兩千多匹寶馬一熘煙的就跑到了遼中京。

跑的時候，耶律延禧還得意洋洋地跟周圍的人講：“若女真追來，我有日行三百五十里寶馬若干，又與宋朝為兄弟，夏國舅甥，皆可以歸，亦不失一生富貴。”

檀淵之盟以后，宋遼約為兄弟，按照這個盟約，趙佶算是耶律延禧的哥哥。

遼朝與西夏則為舅甥之國，因此西夏國主李乾順可以算是耶律延禧的外甥。

而且，李乾順的皇后耶律南仙是耶律延禧的族女，當初就是耶律延禧做主將耶律南仙嫁給李乾順的。

也正是因為有這層關系，前幾年在童貫率領西軍將西夏捶得奄奄一息之際，耶律延禧出面調和（實際上就是以出兵威脅趙宋停戰），保住了西夏。

在耶律延禧看來，我要寶馬有寶馬，要錢有錢，要關系有關系，而我大遼帝國東到日本海，西至阿爾泰山，北到額爾古納河、外興安嶺一帶，南到河北中部的白溝河，疆域遼闊，金人來打我，我就跑，他們既捉不到我，我還能走到哪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這就跟歷史上的趙構差不多，你打我，我不抵抗，我就是跑，陸上跑不了，我就往海上跑，什么爹媽、妃嬪、女兒、宗族我統統都不要了。

在這方面，耶律延禧似乎比趙構還強那么一點點，至少耶律延禧將他的妃嬪、兒女全都帶上了。

總之，耶律延禧就是，日落西山人未老，抓緊時間樂逍遙。夕陽不會無限好，快樂一秒是一秒。

而且，耶律延禧還常常自欺欺人的說，我這樣，不是因為我打不過金人，而是因為我怕百姓受戰亂之禍。

有識之人聽到耶律延禧這番不要臉的話了之后，皆言：“大遼亡矣，自古人主豈有棄軍民而自為謀身計者，其能享國乎？”

耶律延禧不僅自己不抵抗，還不命令遼人抵抗。

當然，你非要抵抗也行。

你打輸了我不懲罰你——耶律延禧覺得，他要是懲罰了，這些遼人沒準就更會降金了。

而你要是打贏了，我也不獎賞你——耶律延禧覺得，反正也不是我讓你打的，我就沒想抵抗金人的入侵。

總之，被完顏阿骨打打敗了幾次以后，喪失了一切勇氣的耶律延禧，對金人的抵抗政策就是，打不打隨你，勝敗也隨便你，我不管，我就跑，我就到處打獵，到處玩。

結果就是，遼國抵抗金國入侵的戰爭，失去了統一的部署，軍隊各自為戰，遼軍普遍是在哪要是碰到了金軍就打一打，贏了就贏了，輸了大不了就投，反正也沒有人在乎他們的努力，咱們的皇帝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座山里打獵玩呢。

這種情況下，遼軍將士的戰斗力可想而知，套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戰則有死而無功，退則有生而無罪。”

這就使得當年驍勇善戰的契丹人，變成了一群一見金人就做鳥獸散的烏合之眾，金人因此能勢如破竹，在短短幾年時間，就從一個幾萬人的小部落蛇吞鯨一般壯大成為一個吞掉了遼國大部分疆土和臣民的大帝國。

如今，金人又攻下了遼中京，耶律延禧故技重施，將遼中京的頂級寶物全都打包帶走，然后帶著他的一眾妃嬪、六子六女、親信以及親衛騎著他的數千匹寶馬連夜逃到了遼南京。

遼國南京留守耶律淳勸耶律延禧留在遼南京組織燕云十六州的力量與金軍決戰。

可耶律延禧不干，假借自己去遼西京招兵買馬為由，又將燕地的寶馬帶走了不少，然后往西出居庸關來到了鴛鴦濼。

鴛鴦濼是一個明鏡似的湖泊，水很干凈，環境很寧靜，水禽眾多，這里棲息著成群結隊的白天鵝。

想當初，耶律延禧就是為了狩獵這些白天鵝，而逼著女真人給他和遼國的貴族進貢海東青。

結果，那群鷹使就像朱勔他們一樣，拿著雞毛當令箭，到女真部落以后，吃拿卡要，還睡女真人的女人，并且還讓女真貴族家的女人侍寢。

女真人深受其擾。

如此，完顏阿骨打才帶人反遼的。

鴛鴦濼是耶律延禧最喜歡的地方之一，他每年都要來這里狩一次獵，每次他都能玩得很開心。

可這次耶律延禧在鴛鴦濼還沒開心幾天，就有探馬來報，說耶律余睹正率軍來鴛鴦濼的路上。

這個消息讓耶律延禧大驚失色，耶律延禧當即就想帶人繼續向西逃竄。

蕭奉先攔住耶律延禧說：“余睹乃宗室，實際無亡遼之心，欲立晉王耳，若以社稷計，何惜一子，誅子，可不戰而退。”

蕭奉先其實也真夠執著的，都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想除掉耶律熬盧翰。

這也說明，蕭奉先這人真沒有大局觀，讓他執掌大權的耶律延禧真是昏庸至極。

耶律延禧覺得蕭奉先說得很有道理，于是下旨賜耶律熬盧翰死。

接到耶律延禧的圣旨后，耶律熬盧翰含淚拔出佩刀，自刎而死。

其實——

遼人都已經恨死了耶律延禧這個昏君，全都在那翹首以盼耶律延禧能早點死，然后把皇位傳給圣明的耶律熬盧翰。

誰想，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耶律延禧不僅身體硬朗可以獵殺虎熊，還把遼國的希望耶律熬盧翰給賜死了。

這回，遼國復興，是徹底沒有希望了。

遼國上下聞聽耶律熬盧翰遵旨自刎，無不痛哭流涕。

自此，遼國臣民和諸軍將士對耶律延禧徹底失望，更不愿意為耶律延禧賣命了。

而耶律延禧將耶律熬盧翰賜死了以后，并未出現蕭奉先所說的那樣，耶律余睹就不追殺他了。

相反，耶律余睹很快就帶著完顏宗翰來到了鴛鴦濼。

要不是耶律延禧跑得夠快，他們就被耶律余睹和完顏宗翰給全殲了。

僥幸逃過一劫了之后，耶律延禧忽然有點醒悟，他無比氣氛的對蕭奉先說：“皆是你父子誤朕！”

甚至就連蕭貴哥都指著蕭奉先說：“使國家至此，你還有臉活著？”

耶律延禧并沒有立即就殺死蕭奉先父子，而是把他們給攆走了。

可誰想，兜兜轉轉了之后，蕭奉先父子竟然又被來投耶律延禧的遼軍給帶了回來。

見此，耶律延禧下令處死蕭奉先父子。

在這之后，耶律延禧帶著他的一眾妃嬪、五子六女、親信以及數千親兵一頭扎入夾山之中。

夾山是一片茫茫無際的原始森林，地處沙漠之北，山上溝壑縱橫，峰巒聳云，山下方圓六十里內有泥潦沼澤，外人若無向導，無法進入，若貿然前往，必深陷其中性命不保。

一時之間，耶律延禧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如此一來，遼國竟然出現了沒有皇帝的匪夷所思局面……

干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快樂一秒是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