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議和罷兵

事情是這個樣子。

上次童貫去見李存時，奉趙佶之命，帶去了一個畫師，目的呢，是為了畫出李存的相貌，然后讓道士們研究一下李存的面相，看看這煞星到底是哪來的，怎么破。

結果，李存的畫像傳回來了以后，掌管崇文院的學士張觀，一眼就認出，李存的相貌竟然跟唐后主李煜有八九分相似。

有人不信，張觀就去崇文院找來李煜的畫像一對照，結果發現李存的相貌真跟李煜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這回都不用道士看了，人們自己就能腦補出來，肯定是趙匡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為由奪了李煜的江山，而趙光義霸占了李煜的小周后又毒死了李煜，李煜投胎轉生成為李存，現在是來拿回自己的江山和找趙宋王朝報仇的。

中國人相信因果報應，你搶了人家的江山，又搶了人家的老婆，還害了人家的性命，你缺德又殘酷，一定會有報應，這一世不報，下一世也要報，報應不到你身上，就要報應要你的子孫身上。

很多人都無腦相信，這就是真相。

當然，也有陰謀論者覺得，這件事可能就是那些想要議和的人故意搞出來的。

君不見張觀便是主和派嘛。

趙佶現在也在為這件事頭疼。

趙佶的祖宗趙光義，在歷史上勉強也能算是一個有點作為的皇帝，但其人品確實不怎么好，他的繼位就是一個千古謎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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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匡是否是被弟弟趙光義毒殺，還是被弟弟趙光義用斧頭砍死，亦或是睡覺中暴亡，在歷史上留下了一樁懸桉。

遼人就直截了當地說，趙光義是非法自立，并且將之正兒八經的記錄在史書上。

可以說，趙光義當時繼位時，充滿了非議。

還有，趙匡在位時，小周后還沒有受到什么欺負，而且趙匡還封李煜為違命侯，封小周后為鄭國夫人，雖然小周后沒有在她自己宮里的日子那樣舒服，但也不算太差。

但趙匡死后，趙光義不僅強幸了小周后，還讓畫師將這一幕幕全部都畫了下來，制成了著名的《熙陵幸小周后圖》。

你說你玩也就玩了，還他媽讓人錄像，并且傳得到處都是，這人品也太差了。

而李煜這個慫貨，面對這種事，敢怒不敢言，只敢寫下：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凋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結果，李煜也就是隨便發了發牢騷。

趙光義就毒死了李煜，然后徹底霸占了小周后。

這些事別管是不是事實，但你架不住民眾相信啊。

這就使得趙佶他們這一整支全都得位不正。

關鍵，這些破事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也就是偶爾有人提一下。

可趙佶卻弄巧成拙，想找人算一算，看看能不能用玄學解決掉李存，結果把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又全都給倒騰出來了。

現在，東京汴梁城中，談得最多的就是，李存是李煜轉世，趙匡搶李煜的江山，趙光義強幸小周后毒死李煜，燭影斧聲，黃袍加身，而《熙陵幸小周后圖》現在據說都賣瘋了。

如今不好的一面是，趙宋的正統性又開始被人懷疑了，而好的一面則是，趙佶想要割地議和，似乎變得容易了一些。

說起跟李存議和一事，趙佶也很煩。

按說，童貫能把李存準備獨立建國稱帝、非要趙福金當妾，談成李存可以接受趙宋王朝的冊封，不要趙福金，甚至都可以不要帝姬、不要歲幣、不建國和不要王的頭銜的羈縻統治，并且李存還少要了兩個路，關鍵李存還允許他們大宋王朝把西線宋軍撤回來，之前一直害怕李存獅子大開口讓他騎虎難下的趙佶，真是差點沒樂得當場就拍板同意這個議和條件。

可偏偏李存要朱勔。

這就讓趙佶很難辦了。

誠如童貫所想象得那樣。

趙佶很擔心，他把朱勔給了李存，會寒了忠于他、為他辦事的臣子的心。

關鍵，趙佶要是把朱勔給了李存，不就承認他趙佶昏庸無道，承認因為他趙佶喜歡花石，任用朱勔這樣的貪官污吏以為他趙佶收集花石的名義在東南橫征暴斂，逼返了東南數百萬人？

如此一來，他趙佶可就是帝王失德，統治有可能不穩了啊。

此事真是可大可小。

小了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大了沒準會成為別人推翻他趙佶統治的由頭。

趙佶不想將朱勔交給李存，他想用別的條件換一換，比如賞賜給李存點歲幣什么的。

可這事卻遭到了很多官員的強烈反對。

有些官員認為，如果不是朱勔打著花石綱的名義在東南橫征暴斂，怎么會逼反東南數百萬人，將朱勔交給東南人泄憤，還能免除歲幣這條充滿恥辱的條約，難道不好嗎？關鍵，李存也不要歲幣啊，李存就要朱勔為東南人報仇雪恨。

還有些官員認為，就算朱勔沒罪，值此國家危亡之際，也應該挺身而出康慨赴死，為國家、為帝王分憂。

可朱勔就是絕口不提康慨赴死一事，一點為大宋王朝、為趙佶捐軀的覺悟都沒有。

而且，朱勔在朝堂上哭得聲淚俱下，口口聲聲他只是竭盡全力為官家辦事而已，并沒有干李存指責他的那些事情，說李存這是欲歸罪于官家，其心可誅。

換而言之，朱勔為了他自己活命，把他自己和趙佶給死死的綁在了一起。

時至今日，趙佶也算是看出來了，朱勔根本就不是一個忠臣，而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李存、童貫等人指責朱勔的那些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現在的問題是，趙佶要是處置了朱勔，就等于是承認了李存等人的叛亂都是因他趙佶而起的，那他趙佶可就成了趙宋王朝的罪人了。

跟李存索要朱勔相比，李存索要那些投降李存的宋軍將士的家卷一事，反倒是好辦了，至少趙佶是這么認為的：“我泱泱大宋，擁有萬萬人口，還能差這一二十萬？”

總而言之，本來趙佶就已經被李存索要朱勔一事給煩死了，結果又出來了李存有可能是李煜轉世一事讓趙佶更加心煩。

心煩生氣之下，趙佶將無事生非的張觀給貶到了蜀地駐守都江堰去了。

就在趙佶準備讓童貫再去找李存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用別的什么代替朱勔，對了，李存不是喜歡女人嘛，實在不行，他可以賞賜給李存一百個美人。

可不等趙佶派人去找童貫，童貫就先一步派人來向趙佶稟報，李存剛剛大敗西線宋軍。

用童貫奏章里的話來說就是：西線江州部為李存所敗，五軍雜遝，擾攘散走，自相踐蹂，奔墮河中者莫知其數，捐棄一切軍須之計，相繼百馀里，以至西線宋軍全部撤出江南西路，李存隨后率軍追上，似有跟種師道決戰之意，只礙于臣與其議，尚未突破邊境耳，望陛下早決，莫要錯失良機，悔之晚矣。

趙佶大驚失色，連忙將王黼、鄭居中等宰執叫來商議對策。

鄭居中看完童貫的奏章，跟趙佶說，朝廷若是遲遲不答復李存，李存必定跨過他和童貫約定的邊界西進荊州與西線宋軍決戰，然后趁機占領荊湖南路和荊湖北路，甚至會進一步侵略大宋的疆土，而且童貫分析得很有道理，奪取了江州和洪州這兩個兩浙地區的門戶，李存已經不懼怕西線宋軍東進了，下一步是有北上攻打東京汴梁城的可能的。

說完，鄭居中也請趙佶早些決斷，要是李存真率兵北上，那童貫之前跟李存談得差不多了的協議，有可能就不作數了。

王黼也請趙佶當斷則斷，否則悔之晚矣。

趙佶見此，長長一嘆，然后將早就被王黼派人“保護”起來了的朱勔給叫來，親自跟朱勔說了一些大義。

王黼和鄭居中也勸朱勔主動去東南見李存。

可朱勔就是痛哭不肯答應。

趙佶見此，揮揮手，示意王黼去處理吧。

沒有趙佶從中間擋著，王黼收拾朱勔還不是手到擒來？

次日，朱勔手書的認罪書就出爐了。

在這份認罪書當中，朱勔承認他打著為趙佶搜集花石的幌子在東南作惡多端，逼反了東南的數百萬民眾，現在他為了贖罪自愿去東南面見李存……

總之，朱勔為趙佶抗下了所有。

趙佶隨后下罪己詔：

朕獲承祖宗休德，讬于士民之上，二紀于茲，雖兢業存于中心，而過愆形于天下。蓋以寡昧之資，藉盈成之業。言路壅蔽，導諛日聞；恩倖持權，政事興廢，拘于紀年。賦斂竭生民之財，戍役困軍伍之力，多作無益，侈靡成風。利源酤榷已盡，而謀利者尚肆誅求；東南民糧不時，而冗食者坐享富貴。災異謫見而朕不悟，眾庶怨懟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

接著，趙佶又接連頒發御筆手詔，罷應奉司，罷花石綱等諸路采斫木植置造局，罷艮岳官吏，京城所瓊林宜春苑所并罷，等等……

與此同時，趙佶下令竭盡全力尋找李存索要的人，必須在三月之內將之全部安穩送去鎮江。

也就在這時，西線宋軍撤出了荊州，然后除了一小部分在襄陽一帶休整以外，其余全部撤往南京應天府休整。

在這個過程當中，趙宋王朝還耍了個小心眼，那就是他們將兩浙地區、江南東路和江南西路的那些地主武裝留在了洞庭湖一帶，并暗中資助他們發展壯大，同時，原本就在荊州的江南禁軍，趙宋王朝也沒有撤走。

至于朱勔，則先一步被押解到了杭州城，李存在興國軍下令將朱勔剮于杭州街頭。

幾日后，當初剮了牛勐的那個用刑高手，再一次施展他的絕技，三千六百刀將朱勔剮于杭州城街頭，然后將朱勔的頭砍下掛在杭州城頭示眾七日。

十幾日之后，李存上書請求大宋朝廷封他為吳國公，世代為大宋王朝鎮守兩浙路、福建路、江南東路、江南西路、廣南東路、廣南西路等六路之地。

趙佶準湊，任命李存為廣德軍節度使，封李存吳國公，李家世代為大宋王朝鎮守兩浙路、福建路、江南東路、江南西路、廣南東路、廣南西路等六路之地。

雙方議和罷兵。

王是李存自己拿來換朱勔的腦袋和宋軍俘虜的家卷的。

所以李存自己要了個吳國公的稱號。

至于那個廣德軍節度使，則是趙佶非得給李存加上去的。

歲幣，李存沒要。

趙宋王朝給得那點小錢，也就能讓遼國、西夏那群苦哈哈滿足吧，掌握了東南所有港口的李存，是真看不上，因此，也就沒有必要為這點小錢惹得趙宋王朝的臣民厭惡，為以后李存統一天下埋下隱患。

帝姬，李存也沒要。

李存的目標是解救趙佶、趙桓、趙構等趙家所有慫貨的所有妃嬪和所有女兒，哪能只為了一個而節外生枝，進而放棄整片大森林？

讓李存比較郁悶的是，趙宋王朝那邊竟然傳自己是李煜轉世。

自己這么英明神武，前世怎么可能是李煜那個慫貨？

再者說了，別人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是誰，李存可是知道自己的前世跟李煜半點關系都沒有。

可撞臉這種事，真是沒法解釋，再說，嘴長在別人的鼻子底下，哪怕有一天李存真當上皇帝了，也管不了別人怎么說。

后來，李存轉念一想，覺得這其實也不是沒有好的一面。

——要是真有一天，李存打下了東京汴梁城，捉了趙佶、趙桓、趙構他們的妃嬪、女兒，那自己不是就有充足的理由將她們全部都救下來了……

宋宣和三年，十一月底。

年初出使趙宋王朝的金使曷魯與大迪烏返回金國。

曷魯委屈十足的向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詳細匯報了這次他和大迪烏出使趙宋王朝遭遇得點點滴滴，把趙宋王朝對他和大迪烏的冷落描繪得淋淋盡致，其中甚至不乏添油加醋的成分。

聽了曷魯的匯報，不少金人都暴跳如雷，聲稱要跟趙宋王朝決裂。

完顏阿骨打看完趙宋王朝含湖其辭的國書以后，很失望，他問完顏吳乞買、完顏斜也、完顏宗翰、完顏宗望、完顏希尹等人：“大宋如此冷落我國使者，可是有與我國斷交之意？”

完顏宗翰說：“大宋國書上并未有斷交之意，我國姑且待之。”

完顏阿骨打一想也是，他說：“那便姑且待之。”，然后又說：“大宋既然不與我國夾攻契丹，那我國便自己出兵奪取中京，你等以為如何？”

完顏吳乞買有些擔心：“今天寒地凍，實不宜出兵，不如等到天暖再戰如何？”

倒是完顏宗翰主戰道：“今各軍屯駐已久，士氣十足，軍馬也壯健，正是攻取中京良機。”

完顏吳乞買是諳班勃極烈，為皇帝的繼承人，官尊且貴。

完顏宗翰是國論勃極烈（即國相）完顏撒改之子，戰功顯赫，在金人中威望非常高。

這兩個人的看法不一致，一眾金人不禁全都望向英明睿智的完顏阿骨打。

完顏阿骨打果斷地說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寒冷阻擋不了長生天的子民，立即出兵！”

接著，完顏阿骨打任命他的五弟完顏斜也都統內外諸軍，完顏宗翰，完顏宗望、完顏希尹、完顏蒲家奴等大將副之。

完顏阿骨打總結性地說道：“契丹政綱不振，人神共棄。今我大金集結精銳軍馬向其中京挺進，乃吊民伐罪，大軍要賞罰必行，糧草要及時供應，不要驚擾降服之民，不要縱兵浮掠。大軍須見機而進，無須事事稟報。若攻克中京，所得禮樂儀仗圖書文籍等須全部上繳，不得遺留。”

接著，完顏阿骨打又做出了一個大膽決定，即任命遼國降將耶律余睹為大軍前鋒。

等金人散會，曷魯去而復返，對完顏阿骨打說：“陛下，臣曾在無意之間聽到宋人議論一個他們似乎很重視的名字——李存，這個李存或許跟大宋怠慢我大金有關……”

干宋 第一百五十六章 議和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