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大明勛戚 273 圣人之道
魏從文的突然走下高臺,讓在場許多文人士子摸不著頭腦。當發現是奔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陌生小子去后,就更感到莫名其妙。
一代大儒魏公,為何會對這小子另眼相待?
“晚生有禮了,之前并未見過。”
沉憶辰拱了拱手當即表示否認,他賭兩年前的一面之緣,加之現在自己變化甚大,魏從文認不出來。
“是嗎?”
面對沉憶辰的否認,魏從文一副將信將疑的神情。
仔細打量幾眼,發現眉眼之間確實跟自己印象中的沉憶辰很相似。不過膚色體型還有氣質,都與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狀元郎有很大區別。
想想也是,以沉憶辰如今的圣卷跟威望,何需來到此處參加西湖雅集?
“那估計是老夫認錯人,打擾小友了。”
“魏公客氣。”
驗證了并不是沉憶辰后,魏從文便回到甲板中央的高臺坐下。只不過他的這番舉動,還是引發了許多文人士子好奇猜測。
“魏公這是怎么了,難道說他認識那個年輕士子?”
“以魏公的聲望資歷,非青年才俊不入法眼,應該是認錯人了。”
“仁兄說的是,江南地區能得到魏公賞識的英才屈指可數,俱是聲名大振之輩,又怎會是個無名小卒?”
“可前面康齋先生也稱贊過此子,感覺會不會是個高人深藏不露?”
“出名趁年少,天底下哪有這么多深藏不露的高人,有的話也不會來參加西湖雅集了。”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程兄高見!”
在場文人士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沉憶辰,畢竟能接連得到兩位大儒宗師的“關照”,想要不吸引眼球都難。
聽著這些略帶奚落的話語,徐東海有些忍不住的諷刺道:“向北兄,不知當他們知道你身份后,是否還敢口出狂言。”
千年科舉下來,恐怕沒人敢稱三元及第、六元魁首為無名小卒吧?
“我倒希望他們能擁有狂生本色。”
沉憶辰不以為意的回了句,甚至臉上還有著玩味笑容。
翰林中樞為官,沉憶辰以往聽到對于重臣最多的形容詞,叫做“喜怒不形于色”。
曾經的他以為,這僅僅是對于個人情緒的控制,讓對手猜不透自己內心的想法。現在他卻隱約有些明白,為什么越身居高位,就越難被外界影響到情緒。
原因不止是個人的控制力,還有一種當你身份層次超越太多,就可以用旁觀者的姿態去看待問題,壓根不受到其影響。
現在的沉憶辰便是如此,無論這群文人士子說些什么,他的內心幾乎沒有絲毫的波動。
翱翔于九萬里之上的鯤鵬,會在乎燕雀的嘰嘰喳喳嗎?
如果他們得知了自己身份,還能保持這種懟天懟地的狂生本性,沉憶辰反倒會高看一眼。
因為沒有人會永遠的正確下去,這個世界需要不同的聲音,哪怕他們說的不完全是真理,卻依然能代表著一種異見的存在。
這便是古往今來,狂生的價值!
“向北兄境界之高,在下自愧不如。”
徐東海看著沉憶辰這副云澹風輕的模樣,心悅誠服的恭維了一句。
難怪沉憶辰不再計較當年與自己的一些過節,確實雙方立場格局太不相同,對方已然脫離了文人相輕的層次,站在了家國天下的高度。
就在徐東海話音落下之際,高臺上的吳與弼,面對臺下文人士子的喧囂聲,滿臉嚴肅的呵斥一句:“肅靜!”
別看吳與弼已年過六旬,呵斥聲音卻中氣十足,讓臺下年輕文人士子瞬間安靜下來,無人再敢多言。
“爾等身為大明才俊,飽讀詩書當知禮法,連聽而不語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康齋先生教訓的是,吾等慚愧。”
在場年輕文人低著頭,紛紛拱手向吳與弼表達歉意。
要知道他們這些當朝大儒宗師,可不僅僅擁有著令人尊崇的身份,還有著評判定義的權力!
誰要失禮惹怒了吳與弼等人被趕出西湖雅集,用后世的一句流行語來形容,那就是這個人恐怕會在士林界“社死”。
看著臺下眾人虛心認錯,吳與弼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于是繼續說道:“諸位英才想必都知道,西湖雅集的創辦初心,在于坐而論道,探尋圣賢至理!”
“每屆西湖雅集,均會出一個論題,今年由老朽跟三位大儒給出的論題便是……”
吳與弼說到這里的時候,刻意的停頓了一下,引得在場文人士子紛紛探長了腦袋,想要先“睹”為快。
要知道明朝哪怕是被理學一統天下,終究很多門派之間,還是有著不同的學術觀念,四書五經中有擅長的類別。
一旦這個論題切中本家,優勢有多大將不言而喻。這點很類似于后世的辯論,只不過沒有正方反方,以及團隊作戰罷了。
“何為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
聽到今年西湖雅集出了這個論題,很多人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很多時候不怕論題劍走偏鋒,就怕它不偏不倚大道中庸。特別是討論圣人之道這種話題,數千年來不知道有多少位名士探究過,想要超越先人出彩極為不易。
這題目出的真是大道至簡,讓人無從下手。
“有哪位小友,愿意上來論道嗎?”
望著臺下眾人神情,吳與弼內心卻非常滿意,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越是難以出彩的題目,如果能出現令人眼前一亮的學說,就越能證明論道士子的實力。
做不到力壓群雄,憑什么去名揚天下,這個世界上哪有撿便宜的好事情?
可能是這個題目過于正統,面對吳與弼的詢問,沒人有絕對的把握當這個首先發言的“守方”。
看著臺下文人士子不為所動,吳與弼并沒有催促,相反轉身與其他三位宗師大儒,一同坐在蒲團上靜靜觀望。辯經論道從來都不是一時就能得出結果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到了西湖雅集結束,都無法最終證道。
吳與弼不急于一時,追尋大道至理的過程是漫長的。
“向北兄,不打算上臺展露才華嗎?”
徐東海問了一句,沉憶辰有三元及第之才,當之無愧的大明魁首,這里沒誰比他更有資格上臺論道。
“看看吧,我不太擅長這些。
“你不擅長?”
聽到沉憶辰的回答,徐東海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圣人之道屬于無比扎實的論題,但凡能考中個秀才功名,都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當然,想要說出彩就不容易了。論題下限很高,上限同樣很高。
沉憶辰當世文人魁首,他要是連這種題目都不擅長,那誰還敢說自己擅長?
“這幾年疏于學問,確實如此。”
徐東海這副驚訝表情,就讓沉憶辰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
不擅長還真不是沉憶辰的謙虛,科舉屬于典型的應試教育,熟讀專研的內容與辯經論道大不相同。
這就好比后世高考佼佼者,你讓他們去參加辯論賽,不一定能穩操勝券。更何況沉憶辰這幾年,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官場跟民生上,哪有精力去鉆研學問,更別說與在場的這些畢生研讀理學的人相比了。
說到疏于學問,徐東海可謂是深有同感,他這兩年在杭州府為官,基本上也沒這么摸過圣賢書。
早年間那些學問知識,不知不覺中忘了許多,現在讓他再參加一次科舉考試,恐怕得名落孫山。
不過就在此時,一道響亮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在下愿意一試!”
循著聲音來源,眾人紛紛把目光望了過去,這才發現率先站出來的,正是霍州學派曹端的關門弟子陳瑞初。
“不愧是曹公弟子,陳瑞初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名師出高徒,能得到曹公青睞豈是泛泛之輩?”
“聽聞陳瑞初隱約為霍州學派后輩之首,說不定下一屆曹學領袖人物便是他。”
“有很大可能,曹公僅有嫡子曹深繼承了衣缽,孫輩無人出彩,陳瑞初定能將霍州學派發揚光大!”
名門弟子加上自告奮勇的舉動,讓陳瑞初贏得了在場文人的一致稱贊。
同時這個場面,也讓很多人心中隱隱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就站出來博個頭彩,說不定也能眾望所歸。
“上臺來。”
“是。”
陳瑞初拱手遵命后,便昂首闊步的走向高臺,神情姿態盡顯英俊灑脫。
甚至就連那些退下去的樂師舞女,遠遠望著都眼現桃花。
“見過諸位前輩。”
上臺之后,陳瑞初首先向四位大儒宗師行禮,他們除了主持召集的作用,還兼任著評委的身份。
一旦辯經論道陷入了不相伯仲的境地,這幾位大儒宗師就擁有最終的判定權。
“敢為人先,很好,陳小友開始吧。“
薛瑄微笑稱贊了一句,他很欣賞這種身上有著一股銳氣的后輩,就跟自己性格一般。
“是。”
陳瑞初再次拱手行禮,然后便轉過身來面對臺下眾人,不緊不慢說道:“在下認為,圣人之道乃仁義之道!”
“孟子曾云,內心存仁,行事循義,仁義表現于為人之道,士者追求。”
“想要成就圣人大道,當以仁為立身的根本,以義為行事的準則。胸懷浩然正氣,心懷善愛本性,則人人皆可為堯舜!”
陳瑞初雖年紀輕輕,但言語卻鏗鏘有力,論據遵循著孔孟大道,讓人幾乎無可辯駁,展現了扎實的學問功底。
不過他的這番論道,僅讓人感到信服,卻不能讓人感到驚艷。
原因在于太過四平八穩,圣人之道詮釋的沒有絲毫新意。畢竟仁義二字乃儒家思想核心,讀過書的文人都知道仁義是成圣的標準之一,還需要你說嗎?
“本以為瑞初兄為曹公關門弟子,會在西湖雅集上一鳴驚人,現在看來不過如此!”
一名身穿青袍的文士走出人群,言語直指臺上的陳瑞初,火藥味簡直十足。
此人一出現,便在人群中引發了熱議,每個人臉上都浮現出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沒想到張士衡這個狂生也來了,這下西湖雅集熱鬧了。”
“張士衡不是要參加科舉嗎,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一舉成名的誘惑誰能抵擋,真當張士衡是什么圣人嗎?”
“陳瑞初說的確實沒有新意,在下贊同張士衡所言!”
面對眾人的議論紛紛,沉憶辰也好奇的朝著身旁徐東海聞道:“這個張士衡是何許人也?”
“康齋先生的弟子,崇尚復古,有魏晉狂生遺風。時常語出驚人,在江浙地區頗有名氣。”
本來沉憶辰還挺好奇能出現個“離經叛道”的人物,結果在聽到崇尚復古四個字后,瞬間沒了興趣。
明朝學說自己都快成了老古董了,還需要去復古嗎?
“士衡兄既然認為在下不過如此,那你來說說看何為圣人之道。”
陳瑞初內心滿滿的不悅,卻只能壓制住怒火,裝出一副云澹風輕的模樣。
這就是西湖雅集的規則,每個人都可以發表自己的觀點,不過得經受住他人的辯經論道。
贏則盡享贊美盛譽,輸則暗然下臺離場。
“有何不敢?”
張士衡應了聲后,便大步走上高臺,面向眾人說道:“鄙人認為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
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人在成為圣人的過程中,只需要向自己的內心尋找力量,尋求真理,便可滿足一切,無需外求!
此言一出,可謂是全場嘩然。關于圣人之道的種種詮釋,還真沒有聽說過有追尋內心的說法,這個觀念真是頗為新穎,與陳瑞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別人驚嘆,沉憶辰卻神情自若,彷佛張士衡的全新詮釋,對于他而言沒有任何沖擊。
原因就在于,沉憶辰很清楚的知道,張士衡提出的觀點跟理論,就是明朝中后期占據統治地位的“心學”。
只能說張士衡不愧為吳與弼的弟子,恰好在他身上展現了明朝理學向心學轉變的過程。
“圣人之道從心,如何證明?”
陳瑞初不服的反問了一句,他只聽說過圣人之道有道家的“為而不爭”,有法家的“去智與巧”,有縱橫家的“在隱與匿”。
還從未聽說過什么圣人之道,吾性自足。
張士衡從哪里找來的歪理邪說?
“立志而圣,則圣矣;立志而賢,則賢矣。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想要成就圣人之道,當從內心做起,這便是吾性自足!”
對于陳瑞初的反問,張士衡早就做了十足的準備,句句在理讓人無可辯駁。
并且這種心學觀點對于陳瑞初而言,簡直是聞所未聞,他當場就愣在臺上,不知道該怎么進行辯經。
看著陳瑞初這副模樣,臺下士子明白勝負已分,可能事先誰也沒有料到,像他這種后起之秀,會輸的這般徹底。
“康齋公,你真是教出了一名好弟子,令吾等羨慕。”
張士衡的驚人表現,讓在場其他大儒宗師們,都不由向吳與弼道賀了兩句。
不過吳與弼心中,卻并無多少喜悅之情。原因就在于這個弟子學問雖強,但功利心太重,與自己的性善觀有很大沖突。
吳與弼向來澹泊名利,哪怕拜了楊溥為師,得到過皇帝數次召見,都不愿意入仕為官。
他認為人之初性本善,不過在后天環境中,卻難免遭受到各種誘惑。只要化去身外之物跟各種私欲組成的“心垢”,才能達到“性善”的境界,從而朝著圣人大道方向前行。
張士衡才華橫溢,把自己的“心垢”性善觀發揚光大,有了今天的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可是這名弟子卻拋棄了性善觀念,徹底的倒向從心立志,遵循本心。
而張士衡的本心志愿,便是仕途青云,名揚立萬!
“在下不認同士衡兄所言,認為圣人之道,在氣與神!”
有了陳瑞初跟張士衡開頭,其他的文人士子都被調動了起來,開始拿出自己的學術觀念進行辯論。
這名文人的“在氣與神”,就屬于儒家的氣學范疇,認為“氣”才是宇宙萬物的本質,只有擁有了精氣神,才能天人合一成就圣人境界。
“氣學過于虛無縹緲,在下不認同!”
“你說的也是寫歪理邪說,鄙人反對!”
一批批的文人士子上臺,又緊接著被另外一群人給駁倒下去,唯獨張士衡的雛形“心學”,隱約有種舌戰群儒的架勢,占據著絕對優勢的地位。
不出意外的話,這屆西湖雅集,張士衡將成為最后的贏家。
可能是看著無人敢上去應戰,何聞道緊握著雙拳,展現出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
“想上去辯經嗎?”
沉憶辰其實一直都有關注這個年輕人,發現他有此想法后,便靠了過去問了一句。
“嗯!”
何聞道重重的點了點頭,腳下卻沒有任何動作。
“為何不上去?”
“向北兄,我……我不善言辭。”
面對沉憶辰的詢問,何聞道有些懊惱的回了一句,前面自己連陳瑞初跟劉景仁都辯不過。
現在張士衡獨占鰲頭,諸多士子成為他手下敗將,就算自己有禮,恐怕也辯不過他。
“怕輸嗎?”
“我不怕輸,只是不愿意讓沉三元的經世致用,敗于空談義理!”
何聞道不怕自己輸,他只是不甘心因為自己不善言辭的原因,讓沉憶辰的學說輸給空談。
“是嗎?那我來幫你說。”
“向北兄,你……”
聽到沉憶辰的話語,何聞道滿臉的差異。
沉三元的學說知之者甚少,精通認同者更是寥寥無幾,朱向北他能辯的過張士衡嗎?
沒等解釋,沉憶辰僅是澹澹一笑,然后便走上高臺,望著在場眾人說道:“圣人之道,不在于言,也不在于心,而是在于行。”
“與其在這里一群人討論何為圣人之道,不如出去深入鄉野邊疆,看看民生疾苦、將士浴血。”
“言不如行,哪怕只能幫扶拯救一人,你在對方的眼中,便是圣人。”
沉憶辰這番話說出來,本來辯經論道的喧囂聲,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誰也料想不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敢直接推翻辯經論道的本質,否定了儒家理學的高談闊論,要吾等士大夫去體驗鄉野邊疆?
可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有一個人臉上流露出了狂熱,他就是何聞道!
何聞道萬萬沒有想到,向北兄能用如此簡單直接的話語,詮釋了沉三元的經世致用觀點。看來在這個世界上,有人遠遠要比自己更加鉆研了解沉學。
“意外嗎?”
徐東海不知何時,也來到了何聞道的身旁。
緊接著他的另一句話,讓何聞道呆呆驚在原地,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當你知道他就是沉三元,便不會意外了。”
我成了大明勛戚 273 圣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