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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吾道不孤

更新時間:2022-07-22  作者:無限循環
我成了大明勛戚 272 吾道不孤
“劉兄說的沒錯,你是哪個學派的門人,莫非也贊同沉向北的歪理學說?”

“先周禮樂崩壞,唯程朱二圣存天理,滅人欲,才得以光復圣人言行,豈能容爾等妖言惑眾!”

“說得好,吾等當捍衛正道尊嚴,此乃文人天責!”

幾乎就是這名中年文士質問之聲剛剛落下,在場的各學派文人士子們,紛紛群情激憤響應。

每個人臉上神情都有著一種“正派”光輝,襯托之下沉憶辰確實像個“反派”邪說。

說實話,沉憶辰還真沒料到會有這種場面發生。

畢竟京師是個大官場,政治氛圍濃厚,哪怕有學術之爭,大家身上帶著官身,都相對比較收斂,不會吵的面紅脖子粗。

就算是號稱“大噴子”的科道言官,他們同樣有著仕途升遷的私欲,沉憶辰的學術觀點觸及不到官場的核心利益,大多數人都是聽之任之。

你只要別當著我面“洗腦”,該怎么說隨你去。

但是江南不一樣,雅集等等文人聚會場景,更接近于純粹的士林清流,而不是官場風氣。

這群文人醉心學術,捍衛理學道統,甚至很多時候看的比自己性命還重要。

一旦旁人涉及到自己畢生信仰的圣人學說,絕對無法容忍任何的“玷污”!

“諸位仁兄,向北兄乃……”

徐東海看到沉憶辰因為搭腔,陷入了被在場眾人群起而攻之的場面,于是打算亮明他沉三元的身份。

不過話說到一半,就被沉憶辰打斷道:“諸位言之有理,說得對,你們都說得對。”

辯經論道不是菜市場吵架,現在還沒到雅集開始的時候,沉憶辰不屑于過多爭論。

另外還有一點,那就是他不會拿自己的功名跟官身去壓人。

思想跟嘴巴是封不住的,你能靠身份壓得了對方一時不說話,卻不可能讓他們一世都接受你的觀點。

著書立說靠的是深入人心,而不是虛假奉承。

沉憶辰是沒打算爭辯,可這名姓劉的中年文士,卻沒打算就此打住。

“難怪會認同歪理邪說,原來是沉向北的擁護者,就連字都的一樣。”

對方挖苦了一句,向北這個字乃皇帝御賜,代表著帝王北逐蒙古之心。

一般文人是不會取這種偏向武風的字,很明顯眼前這個年輕人,是沉憶辰的“腦殘粉”。

聽到這話,沉憶辰無奈了笑了笑,真不知該如何反駁。

因為出鎮山東治水歸來后,經歷整整一個夏天的暴曬,沉憶辰現在的模樣確實跟錦衣玉食的勛戚二代不沾邊,更像是寒門苦讀的農家子。

對方絲毫沒有把眼前這個年輕人,往沉憶辰本尊上面去想,所以才會鬧出這種苦笑不得的諷刺。

不過就在此時,一位老者出現在人群背后,朝著這名姓劉的中年文士說道:“景仁,西湖雅集乃文人盛會,當以正統大道辯之,而不是以字取人。”

“更何況向北兩字為陛下御賜,慎言。”

這名老者一出現,在場眾人面露敬仰神色,齊齊拱手行禮道:“晚生見過康齋先生。”

就連面對沉憶辰趾高氣昂的劉景仁,此時也立馬謙卑恭謹道:“是晚生無禮,康齋先生教訓的是。”

沉憶辰沒見過這名老者,但是“康齋先生”這個號,他并不陌生。

眼前這名老者便是正統朝時期崇仁學派的創始人,大名鼎鼎的吳與弼,字子傅,號康齋。

因一生不應科舉,講學家鄉,所以士林中人便尊稱吳與弼為康齋先生。

崇仁學派是明朝前期中一個鼎足輕重的理學開山門派,對明代學術思潮的興起具有“啟明”的作用。

而吳與弼本人更是傳承于書香世家,十九歲便拜得“三楊”之一的楊溥為師,學術兼采朱陸之長而刻苦自立。為明朝學術觀念從程朱理學轉向陸王心學,起到了承上啟下的推動發展。

“晚生見過康齋先生。”

沉憶辰也拱手行禮,態度很是尊重。

別看吳與弼一生沒有參加科舉,身上毫無功名成就。可他卻名滿天下,從學弟子甚眾,其中不乏學有大成者。

就連皇帝朱祁鎮,都曾三次征召吳與弼入京,堪稱“三顧茅廬”。

只是吳與弼潛心于程朱理學,對功名利祿沒有絲毫的興趣,三度堅辭皇帝授官,引得天下文人士子驚嘆,更助長了他身上的傳奇色彩。

“這位小友遇事處之泰然,老朽冒昧問一句師從何處?”

吳與弼同樣沒有見過沉憶辰,但很多東西哪怕不了解對方身份,都能感受到與眾不同。

相比較之前年輕士子爭論的面紅耳赤,沉憶辰面對眾人群嘲,卻可以做到心境如水,甚至還面露澹澹笑容。

這種老成持重的氣度,很少能在年輕文人士子中看到,吳與弼好奇沉憶辰到底師從何人,年紀輕輕便寵辱不驚。

“晚生先生名為李庭修。”

李庭修?

吳與弼腦海中仔細思索了一下,好像江南宗師大儒中,沒有叫李庭修這號人物。

看來是自己多想了。

“看來是名師出高徒,老朽就不打擾了,小友自便。”

吳與弼客套了一句,然后便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畢竟以他的身份跟地位,路過制止一場紛爭,已然稱得上禮賢下士,總不可能還跟一群晚生后輩混在一起。

“康齋先生慢走。”

眾年輕文人,也是紛紛拱手相送。

當吳與弼的背影消失在船艙中后,劉景仁冷哼一聲甩手揚長而去。

畢竟這場紛爭他被吳與弼告戒了,還變相襯托了眼前這小子的從容不迫,吃了個不小的暗虧當然心中不爽。

不過能參與到西湖雅集的文人,基本的氣度還是有的,不至于像個無賴一樣找茬。

婦人口舌之爭輸了,那便在辯經論道上贏回來!

“在下何聞道,謝過向北兄仗義執言。”

劉景仁是走了,可之前與他辯爭的年輕文人,卻來到沉憶辰面前拱手稱謝。

滿船文人士子,面對斷章取義的污名化,無一人敢說句公道話。唯有眼前這名士子敢站出來反駁,何聞道內心可謂是感激不已。

他感激的不是有人幫自己站臺說話,而是有人清楚沉憶辰的學術觀念,吾道不孤!

何聞道?

聽到這個名字,沉憶辰臉上浮現出一抹玩味笑容。

朝聞道,夕死可矣!

能取這句話為字,難怪會面對眾人嘲諷,依舊站出來堅持自己認定的道理。

字如其人。

“在下朱向北,見過聞道兄。”

“小弟年方二十,不敢當,不知向北兄多大?”

“虛年二十一。”

“那真是巧了,向北兄不僅字跟沉三元一樣,就連年齡都一般大。”

何聞道面露出一股驚喜神情,這著實太過巧合。

“可能在下與沉三元有緣。”

沉憶辰笑著回了一句,這可不就是緣分嗎?

“在下前面聽到了聞道兄的據理力爭,不知你對沉三元的學說有何看法?”

沉憶辰順勢追問了一句,他確實很想知道在外界眼中,是如何看待“經世致用,辯爭求是”的。

“小弟認為沉三元學說乃警世之言,空談義理誤國,經世致用興邦!”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何聞道臉上浮現出一抹堅定。

他無比贊同沉憶辰的觀念,認為一味的復古程朱理學,已經讓思想觀念走進了死胡同。

士大夫們只知空談上古道德禮法,卻把近在遲尺的民間疾苦視為無物,學問必須有益于家事、國事、天下事!

“可世上沉睡者太多,能叫醒的終歸是少數,面對千夫所指,成為眾失之的,值得嗎?”

“值得!”

沒有絲毫的猶豫,何聞道便給出了答桉。

“如果有幸的話,我愿意成為沉三元那樣的先行者,何懼千夫所指!”

“我相信你。”

沉憶辰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用著無比認真的神情回了這句話,同時內心里面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

這個世界上,多了一個與自己的同行者,吾道不孤!

“多謝向北兄,你是第一個愿意相信我的人。”

何聞道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都帶著一絲哽咽,獨自在黑暗中前行許久,彷佛突然看見了一縷光芒!

談話間,樓船上層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音,下層甲板的文人士子們聽到聲音后,紛紛朝著樓梯方向走去。

“向北兄,雅集開始了。”

徐東海湊了過來,悄聲告知了一句。

西湖雅集他沒入仕前,憑借著徐琦堂侄的身份參加過幾次,對于整個流程駕輕就熟。

“嗯。”

沉憶辰聽到不點了點頭,然后向何聞道拱手道:“聞道兄,既然雅集開始了,那我們便上去吧。”

“好,向北兄請。”

“請。”

兩人互相禮讓了一下,然后沉憶辰還是走在前面上了樓梯。

上層甲板僅有一個頂棚,沒有門窗等遮擋物,并且組織者用木板把幾艘樓船的上層搭建到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平面空間,足以容納下數百名士子。

甲板的最中心搭建了一個高臺,不過上面并沒有放置桌椅板凳,而是數個蒲團坐墊。

這般擺設,是為了更貼切禮法中的“坐而論道”。

當然,這個詞在后世成為了貶義詞。

此時高臺之上,已經坐著數位大儒宗師,剛才出言緩和的吳與弼,便是其中一位。

除他之外,還有河東學派的創始人薛瑄、當朝大儒魏從文,以及霍州學派創始人曹端的兒子曹深。

說起來也巧,這四人中,有兩人與沉憶辰頗具淵源,其中當朝大儒魏從文還有過一面之緣,國子監講學起了些紛爭。

另一位薛瑄是前大理寺少卿,之所以會成為“前任”,在于王振侄子王山搶占亡故京衛指揮使小妾的桉子,就是薛瑄手下秉公辦理的。

也恰恰因為堅持原則,平反冤桉,薛瑄被王振下獄判死,后得到了兵部尚書等官員的抗疏申救,才赦免死罪削官為民。

當初趙鴻杰跟李達兩人的隔閡,也出在這個桉子上面。

只不過當沉憶辰入朝為官的時候,薛瑄已經革官回歸故里,兩人并沒有見過面。

隨著文人士子紛紛來到上層甲板,資歷最深的吳與弼站起身來,向著眾人說道:“雅集自古為文人盛宴,前朝有蘭亭雅集、西園雅集、香山雅集等等,誕生過無數傳世經典,令與會者成為一代名士。”

“如今到了我大明舉辦西湖雅集,天下英才云集于此。老朽期望諸位能一展才華,上承往圣先賢,下啟青史立言!”

吳與弼的這番話,簡直讓在場年輕文人士子們,聽的熱血沸騰。

文人一生,追求的就是三不朽,如果能在今日發揚畢生所學,引得在場士林矚目,何愁不能一舉成名天下?

甚至說不定能再進一步開宗立派、著書立說,從而青史留名、從祀孔廟!

“康齋先生說的真好,揚名立萬就在今日!”

“鄙人已經準備好了,西湖雅集乃吾證道之地。”

“許兄話別說的太滿,坐而論道在下未必輸于你。”

“那就等諸位先生出題,看看誰道最后能名滿天下!”

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欲望,參與西湖雅集的這些士林清流,可能不愛權不愛財,卻大多數逃不過“名”這個字。

聽著下方眾人的喧囂,吳與弼臉上流露出一種澹澹的失望。

名與利天然一體,剛才還聽著眾人斥責沉三元的學說功利忘義。此番眾人表現,又與市井逐利之徒有何區別,非要分個高下貴賤嗎?

不過吳與弼內心中同樣很清楚,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西湖雅集的名氣越大,就越不可能成為單純的論道文會,只求能在這群年輕士子中,出現一兩個佼佼者,為往圣繼絕學!

吳與弼這邊心生感慨,另外一邊當朝大儒魏從文,卻把目光盯在了沉憶辰身上,他總感覺這個略顯黝黑的年輕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現在的沉憶辰,與剛剛入仕為官的時期,無論模樣還是氣勢都產生了很大的改變。

加之今日又穿著一件普通灰色長袍,任何人都想象不到,這副模樣會是當朝大名鼎鼎的三元及第,六元魁首?

同樣沉憶辰也感受到了魏從文的目光,當初國子監講學就是這老頭,怒斥自己是事功異端學說,為理學所不容。

該不會是認出來了吧?

帶著這種懷疑心態,沉憶辰往人群中站了站,盡量不讓魏從文注意自己。

可很多時候偏偏事與愿違,沉憶辰越躲,魏從文就越感到奇怪。

他干脆站起身來走下臺,來到沉憶辰面前問道:“這位小友,我們是否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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