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確實稱不上熱鬧。
不過誰規定過生日一定要熱鬧?
以楊卿畫的層次,如果喜歡盛大,不夸張的說,別提幾卡車了,叫來一個復興號的人為她慶生,易如反掌。
熱鬧不是每個人的追求。
同頻才重要。
當然。
江老板在其中的地位比較突兀,人家都有幾十年的交情,可他明擺著屬于外來戶。
不過有句話講的好。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突不突兀,得看自己從哪個方面去想。
曹家兄妹和楊卿畫,都不能說是私宴了,用家宴來形容都毫不為過。
但是就像人家壽星之前親口說的那樣。
他的存在至關重要!
如果沒有他,此時的氣氛能如此歡快?如此和諧?
“菜齊了,幾位慢用。”
這家“小食堂”對所有客人一視同仁,或者說楊卿畫來吃過很多回,都從來沒有亮明身份。
都說皇城根下隨便一板磚下去就能砸趴一個處長,可這里離皇城根有幾十里地了。
換作自己是這家飯館的老板,肯定也不會想到居然有廳官會來自己店里吃飯。
黃牛肉火鍋。
香煎大白刁。
肥腸雞。
沒有珍禽野味,都是百姓桌頭都能常看到的家常菜。
“這是什么蛋?”
江辰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目光被桌上或許惟一稱得上特色的黃色小蛋吸引。
“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哥哥姐姐在場,曹公主還是相當識大體的,沒甩某人臉色,相反挺熱情,會主動搭話。
江辰拿起筷子夾了一顆放進嘴里,細嚼慢咽,發現挺有嚼勁,隱隱還有股奶油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吃了蛋糕的影響。
“味道怎么樣?”
楊卿畫問。
“吃不出來。”
“烏龜蛋沒吃過?”
曹錦瑟道。
江辰當然明白,對方不是給他面子,在曹老師來之前,她可不是這種態度。
和他一樣。
曹公主這是在刻意活躍氣氛啊。
夾在中間,她這個做妹妹的,處境應該比較為難。
“這是烏龜蛋?”
不是裝的,江辰以前沒吃過王八蛋。
好像有點粗俗了。
“沒吃過就多吃點。大補的。”楊卿畫調侃。
他確實應該補補。
雖然那晚堅持從藤原麗姬的私宅里走了出來,但是消耗巨大,精力全被吸光。
江辰很捧場的又夾了兩顆。
“曹教授,今天喝點酒?”
楊卿畫轉移目光,移向曹修戈。
四人的座位很微妙。
某人和曹公主坐對面。
作為壽星的楊卿畫則和曹修戈坐對面。
“今天你是壽星,你說了算。”
隨和。
儒雅。
平和的笑容更顯君子如玉。
要不是江辰聽說過他們之間的故事,恐怕真會以為兩人只是單純的發小了。
“敞亮。”
楊卿畫高興道:“那就喝點啤的。”
“我去叫。”
江辰主動請纓,起身出門。
趁著他去拿酒的間隙,楊卿畫看向曹錦瑟,“人家態度挺好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這話。
哪里是對曹錦瑟說的。
實際上,更可能是說給曹修戈聽。
事實證明,今天請江辰過來,并不真的是將他當工具人,要不然怎么可能會幫他說情。
曹公主心里翻沒翻篇暫且不提。
要知道。
“三日之約”其實是曹修戈和某人定下的。
可結果呢?
某人不僅沒有答復。
并且今天還是自從三日之約后,第一次碰面。
作為大哥,曹修戈沒有當場發作,甚至連臉色都沒甩,簡直是涵養驚人了。
“我什么都沒說啊。”
曹錦瑟臉色無辜,“我還得感謝他呢,要不然我也不會這么快升職加薪。”
陰陽怪氣?
非也非也。
明白著也是暗戳戳替出門拿酒的家伙說好話呢。
楊卿畫會心一笑,默契的道:“感謝也大可不必。最大的原因,還是你個人的能力。”
“那可不一定。”
曹錦瑟偏頭看向安之若素的大哥,“我哥也很有能力啊,不也到現在還沒評上正教授職稱。卿畫姐你剛才叫他教授,不符合規定啊。”
即使是唱雙簧,作為搭檔的楊卿畫還是不免被逗笑,她瞥向眼角眉梢都透著無奈的男人,毫不留情道:“你哥評不上,可不能怪學校。要怪只能怪你哥…胸無大志。”
曹錦瑟深以為然的點頭,“嗯,有道理。我要是我哥,現在說不定都成院長了。”
曹修戈終于忍無可忍,“捧哏逗哏就算了,吹牛也不能吹得太過分。”
“我哪里吹牛了?”
“怎么捧哏逗哏了?”
兩個女人同一時間發聲。
的確。
如果沒有某人,曹修戈一個男同志可能真的不會來。
恰巧。
這個時候江辰抱著一箱啤酒走了進來。
這么大的人物親自搬酒,當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啊。
“辛苦了。”
楊卿畫道。
某人確實不可或缺啊。
立即改變了包廂的氣氛。
江辰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親自搬酒親自開酒,并且第一瓶沒給今天的壽星,而或許是出于順手,給了離門口近的曹修戈。
“曹老師。”
還是心里有數的。
“謝謝。”
江辰隨即遞一瓶給楊卿畫。
“你喝嗎?”
只剩下曹錦瑟時,他問。
“為什么不喝,開吧。”
曹公主很爽快。
江辰于是也給了她一瓶。
“感謝幾位百忙之中能夠來參加我的生日。”
楊卿畫率先舉杯,嘴角帶著玩笑的弧度,“祝我們…友誼長存。”
“友誼長存!”
請他來確實沒請錯,江辰同志附和得最大聲了。
他的賣力惹來楊卿畫的格外關注,雖然是女性,但楊卿畫喝酒格外豪爽,一口就是一杯,她放下空杯后,以期許的目光看向江辰。
“沒記錯的話,我們還是頭一次坐在一起喝酒吧?”
“感謝卿畫姐給我這個機會。”
“行了,今天晚上不要說這些官話套話,我又不是不知道,能請你吃飯也是一件非常榮幸的事。”
“怎么會。”
江辰露出一副汗顏的模樣。
“只要卿畫姐愿意請客,我一定每次都會來。”
楊卿畫笑。
“我可沒有那個能力。天天請客我的收入條件支撐不起。”
“…卿畫姐不會做飯嗎?”
是啊。
誰規定請客只能在餐廳的。
自己下廚也可以啊。
江辰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話,卻讓楊卿畫話頭凝滯。
好吧。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看來再優秀的人,也總有短板。
而不同的是,有些人會承認自己的不足,但個性要強并且成就斐然的人,則會本能的回避。
“錦瑟你會做飯嗎?”
楊卿畫忽而將話題轉移到曹錦瑟身上。
看來長大之后,還是生疏了些啊,起碼應該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過曹家做客,不然應該不會不知道現在的曹公主是有廚藝的,雖然不多。
曹公主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如果點頭,那就是將對方置于尷尬境地,搖頭則屬于不誠實,所以她沒有回答。
“我吃過她做的土豆絲。味道還行,就是沒有完全炒熟。”江辰客觀公正的道。
“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曹錦瑟回敬。
楊卿畫訝異,“你什么時候還學會下廚了?”
“學著玩兒。”
曹錦瑟輕描淡寫。
楊卿畫笑了笑,想說什么,但是不知為何又忍住了。
女人做出改變,一定是有原因的。
難道。
是她的問題?
“那有時間,教教我。”
曹錦瑟立即露出苦笑,“卿畫姐還是別難為我了,我自己都不怎么會,怎么教你。而且卿畫姐的時間太珍惜,不應該浪費在這種無用的事情上面。”
“嗯。錦瑟說的對。人不能太完美。”
就連曹修戈都忍不住手指輕搓鼻頭。
“你如果從政,說不定比卿畫姐更有成就。”曹錦瑟由衷的對某人進行點評。
“你真的這么覺得嗎?”
楊卿畫看向盡顯諂媚功底的家伙。
江辰點頭,一臉的真誠。
“那你以后娶老婆,會不會介意她不會做飯?”
什么叫高手。
花里胡哨的特效過后才把殺招甩出來,那絕對不是高手,因為人家早有防備了。
大招不需要前搖,冷不丁的時候猛然砸出,這才是高手。
巧舌如簧的江辰顯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深刻性,所以沒有立即回答,但也只是思考了相當短的時間,短到旁邊的曹修戈都沒來得及去觀察他的神態反應。
“卿畫姐問我這個問題不具有代表性,因為并不能說明普遍情況。”
“為什么?”
楊卿畫好奇。
“因為我會做飯。”
江辰同志簡潔明了,“一個家里有一個人會做飯就夠了。”
楊卿畫嘴角浮起笑容,“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男人會做飯,就不介意自己的另一半會不會做飯了?”
江辰輕咳一聲,他不是神,不可能面面俱到,此情此景,沒有騰挪的空間,只能慢慢點了點頭。
“那一個男人做飯,你不會覺得委屈,丟面嗎?”
糟糕。
自己好像被利用了。
果不其然。
但凡在政界能夠大放異彩的人,都不是善于之輩,無論如何小心謹慎,總會掉入陷阱。
這個時候,曹錦瑟顯然沒辦法提醒了,或者說,她也被楊卿畫無形中拉入了同一陣線。
“我覺得這種事情,不應該劃分性別。”
進來前江辰就清楚某些事情不能參合,可眼下他又如何能不回答,只能迅速發揮他的才智。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能夠給自己的另一半做飯,應該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怎么會丟人。”
“噢?是嗎?你不會是在哄我們開心吧?”
劃重點。
楊卿畫用的是“我們”。
那個“們”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卿畫姐說笑了,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會哄人開心。”
“噗。”
這已經不是楊卿畫今晚第一次沒忍住了。
曹公主則是不由自主的翻白眼。
仔細觀察會發現。
就連在座唯二的男士,曹修戈的嘴角都止不住的抽動。
要知道他們都是什么人物啊?
每一個的城府以及自控力都超凡脫俗,可即使這樣,仍然在江辰變態的天賦下潰不成軍。
或許是覺得抱歉,人家說話后發笑,是一件很不禮貌的行為,所以楊卿畫抬手遮嘴,過了好一會,才重新做好了表情管理。
她放下手,抿了抿嘴,除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之外,又有點想笑了。
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那除了這個‘最大的缺點’,你還有其他什么缺點?”
曹錦瑟善解人意,代替楊卿畫接過話茬。
江辰表現出一副“讓我想想”的模樣,可結果“想”了半天,硬是沒憋出一個字。
好嘛。
就是說沒有其他缺點了。
曹公主其實很想戳穿他的真實面目,但是考慮到大哥在場,還是忍住了。
“要不我幫你說一個?”
楊卿畫終于恢復過來。
面對江辰的目光,她道:“太忙,應該也是一個比較大的缺點。女孩子不一定需要男孩子的嘴有多甜,但一定想要多一點陪伴。一個小時的相處,勝過一萬句甜言蜜語。”
這是批評,還是提點?
江辰沒有犯去辯駁這種低級錯誤,立即點了點頭,“卿畫姐說的對。其實…”
他欲言又止。
“其實什么?”
楊卿畫不禁問。
“其實我之前的理想,一直是女主外男主內。”
楊卿畫再一次愣住。
女主外男主內?
這不是清醒脫俗版的吃軟飯嗎?
“你…”
或許是知道自己的真心話給對方帶去了多大的沖擊,江辰繼續道:“因為發現好像這樣的觀念并不能被社會接受,所以我才不得不奮斗的。”
楊卿畫沉默了。
江辰給自己倒啤酒。
或許對于正常人來說,吃軟飯是一件很可恥很無能很丟臉的行徑,可是對于有足夠成就的女性而言,恐怕無疑是完美的伴侶啊。
男人養女人天經地義。
那么為什么性別對調,男主內女主外就得遭千夫所指?
不是倡導男女平權嗎。
“誰說不能接受的。”
楊卿畫緩緩道:“我就可以接受。”
“我也可以。”
安靜不語的曹修戈偏頭,看了眼漫不經心跟話的妹妹,默默端起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