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好人上來就問賣不賣星球啊!
沈棠深呼吸,壓下想要打人的沖動。
當然,不是打紅發女子。
雖說紅發女子實際年齡逾雙百,擱在人類當中是絕對高壽,可這點年齡擱在沈棠面前連零頭中的零頭都不夠,還是個小北鼻呢。論輩分又是小輩,沈棠還不會厚顏以大欺小。
她要打的是紅發女子口中的“阿父”。
“那只臭狐貍,身家挺豐厚啊。”
各種意義上的身家豐厚。
不管是在世俗還是在其他地方都算巨富。
無晦等人未來入妖族,縱使天賦好,也不是餐風飲露就能成長的,該砸的教育資源依舊要砸,而她目前正處于一個各種意義上都窮的尷尬階段。紅發女子這么一說,她就氣。
紅發女子聽出她話中的咬牙切齒。
反手便將那位不太靠譜的養父給出賣了:“殿下要是打了阿父,可不能打晚輩了。”
據她所知,序列越靠前的殿下實力越強。
她那位養父行十,墊底。
真要動手,他是要挨揍的。
沈棠:“你倒是挺‘孝順’。”
這對養父女也沒表面那么父慈女孝。
女子佯裝沒聽到,做出謙遜溫順模樣,說的話陰陽怪氣:“這是為人子女該做的。”
沈棠心下不由發笑。
老十那只臭狐貍的報應還在后頭呢。
紅發女子接走了張泱。
張泱道體上的劫紋已經有失控征兆,隨時可能進入劫中,沈棠擔心:“伯淵,你——你要是沒點兒把握,要不要我幫你一把?”
沈棠渡劫剛結束。
下一次應劫少說也是幾萬年后了。
這期間不用鳥天道的臉色,相對自由。
要是小心些,或能瞞過天道耳目給張泱提供些幫助。張泱的道體不容樂觀,要是這次渡劫不成功,怕是要付出不小代價。張泱婉拒:“不用,你也才剛處理完自己的事情。”
祂們之中,張泱跟天道打交道時間最長。
她自然清楚身處劫中就一定會被天道老登全程監控。沈棠要是插手,大概率幫不到什么忙,還可能被拖累進去,平白背負一身的業力。她好不容易才上岸,還跳入泥潭作甚?
張泱率先離開。
“罷了罷了,百年光陰也該出結果了…”這點時間對她來說僅是彈指一瞬,沈棠決定耐心等一等,只是好奇紅發女子有什么手段,“你,當真有辦法讓她順利應劫脫難?”
紅發女子道:“勉力一試。”
她補充:“只是過程可能有些曲折。”
沈棠嘴角一抽:“誰渡劫過程不曲折?天道那老登絕對沒有憋好屁,說什么成功當個人族就行,然而人族生靈遍及億億萬萬個大小世界,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世界多了什么人都有,誰能給出一個‘合格人族標準’?成功不成功,最后還不是天道老登說了算。”
她起初還以為老登轉了性,良心發現。
仔細琢磨發現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一切解釋權皆在發起方。
若天道不肯,張泱渡劫注定失敗。
而老十與他們籌謀的計劃,缺一不可。
聽到沈棠將天道稱為“老登”,紅發女子心里贊同,嘴上卻不好發表看法。畢竟天道對沈棠幾個束手無策,但對付她還是多得是力氣與手段——哪怕紅發女子如今氣運正盛。
張泱一走,沈棠也清閑下來。
她在王都待了數月,見王庭運轉如舊,朝臣與新君磨合不錯,便提出要去游山玩水。
沈德等人表情發生微妙的變化。
顯然都想起當年觀影 看到的畫面——沈棠禪位給即墨風,也是找了游山玩水的借口,沒幾月便撒手人寰。他們理智上知道眼前的沈棠身體康健,不會駕崩,卻控制不住本能。
一個個都創傷應激發作了。
沈棠似乎沒看到眾人臉色變化,兀自叮囑沈德一定要時時刻刻傾聽民聲。若她哪天與萬民離心,不用別人動手,她就會來清理門戶。沈德打起精神:“兒臣誓死不忘教誨。”
看著親手養了幾十年的大閨女。
沈棠也生出幾分心軟:“好好干。”
“兒臣謹記。”
沈棠又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若你想避開這道‘詛咒’,你與你的繼任者都要記住一條鐵律——不患寡而患不均,特別是財富、權勢。你要讓每個人都有往上走的機會,不僅僅是讓他們溫飽就行的。當往上的路被堵死,你便難聽到萬民真心。”
沈德怔了一下,咬牙應下。
“兒臣記得!”
這件事情說著簡單,但做著不易。
隨著社會發展,財富土地必然會逐漸向一個方向、一小撮群體聚集,而這些群體又與沈德的擁躉高度重合。沈德應下承諾,便意味著她未來的執政生涯有可能要跟朝臣為敵。
甚至是完全忠誠于她的重臣。
沈棠拍拍她肩膀:“要是覺得太累,必要時候也可急流勇退。世人終究能找到最適合他們的生存方式,需要主君的階段也可能在不久后結束…屆時,不要怕,姆媽在呢。”
沈德眼含熱淚:“嗯,女兒知道。”
沈棠拇指將她淚花拭去。
“吾家有女初長成。”
沈德噗嗤笑道:“女兒都已知天命了。”
怎么會是初長成呢?
沈棠莞爾:“知天命?那也還小呢。”
翌日,太上皇仙蹤縹緲。
改元第三年起,延凰一朝老臣陸續致仕,新帝留中不發又苦留數年。數年后,朝中已是新面貌。這幾年間,民間常有人偶遇面貌形似太上皇之人,與其議論朝政也不見貴人慍色。時光倥傯,眨眼江山又過幾十春秋,太宗百歲時,稟告天地太祖,立膝下獨女為儲。
康國一朝,國祚三百五十載,共傳四帝。
人間春秋輪回,又是一番新氣象。
這個時代,天地靈氣復蘇,百家圣殿齊出,文氣武氣也不是少數一些幸運兒的專屬。時代的腳步正拽著人的脖子飛速向前,無數新鮮事物或應運而生或又是輪回,百花齊放。
沈棠從畫室出來,伸了個懶腰。
手邊的儀器滴滴響個不停。
打開,熱搜榜單各種詞條紅得發黑。
沈棠抓抓有些凌亂的頭發,趿拉著拖鞋飄出畫室,嘟噥道:“又鬧出什么事兒了?”
#爆,深海有重大發現#
#爆,深海下的舊文明#
#爆,海底文明浮出水面#
沈棠瞥了一眼,基本就知道什么事兒了,將儀器丟在一邊,拉開椅子坐下。不多時,白皙有力的手將果盤遞來。比他肌膚更矚目的是那幾枚色澤濃郁的綠色戒指,稍微識貨都知此物價值不菲。來人也瞥見儀器上的字樣。
“深海那邊的打撈進展這么快?”
“嘖,又要鬧個不停了。”
各方考古團隊都摩拳擦掌奔赴那片海域。
人類一生都在探尋的兩個問題,從何而來,要往何去。其中一個答案露出小尖尖,他們可不就興奮了?沈棠啃了口果子,點開單主的聊天頁面,無語發現自己又雙叒被拉黑。
猛地坐直身體。
“又跑單?”
“是他們不懂殿下佳作。”
沈棠不用一秒就接受了這個寬慰。
理所當然地頷首道:“你這話有理。”
這些畫要是給懂行的,必能看出線條中蘊藏的無數道韻,擱在上古時期可是能引得萬族打破頭的好東西。擱在這個靈氣剛復蘇的年代,無人識貨啊,單主都以為她是鬼畫符。
嘖,怎么會是鬼畫符呢?
看看這些線條,看看這些筆觸…
妥妥的大家絕世之作!
不多會兒,大門響起細微動靜,兩個相貌酷似的青年一前一后回來。后邊一個還嘟囔抱怨,前面一個好脾氣安撫。沈棠重心后仰,輪椅帶著她滑出好些距離:“應聘如何?”
公西仇沒好氣道:“被刷下來了。”
誰敢信,他去面試公西仇被刷下來了。
新朝這些人真是閑得蛋疼,非得拿前朝的人八卦,拍什么歷史正劇。公西仇實在閑得無聊,嚷嚷得沈棠都煩了,將他踹出家門。閑得無聊就去工作,當牛馬之后就能充實了。
網上有個歷史正劇的演員海選。
公西仇去面試公西仇的角色,被刷了。
“理由呢?”
“說我不像公西仇。”
公西仇險些氣成了河豚。
恨不得一顆珍珠彈出將導演腦袋炸開花。
“噗——怎么會,我覺得你挺像的。”
公西仇:“說我太活潑了,沒有亂世悍將的勁兒,少了份殺意,身材也不夠魁梧。”
他這個個頭還要怎么高大魁梧?
導演這是找公西仇還是找人形高達?
總而言之,公西仇沒選上。
不過導演覺得他顏色好,提議他可以考慮一下面試顧池。公西仇聽完,沉吟了數秒。
“我看著像病秧子嗎?”
導演怒斥公西仇,并將他趕了出去。
“你歷史老師怎么讓你畢業的?”
“滾!”
眾所周知,顧池是延凰一朝留下歷史痕跡最多的人之一,史書說他“性疏闊,仗義任俠,貌偉岸”,各地都有他行俠仗義的風流韻事。他歷史形象也是能打能說的儒將形象。
這個形象也是得到多方考證的。
畢竟作為御史臺一把手,要是不能打沒有強健體魄,在武斗盛行的延凰一朝,他怎么安然活到致仕啊?再加上民間無數話本野史都有類似的記載,顧池的形象就這么定下了。
而公西仇的歷史印象則是散發著王霸之氣的兇將,被康國降服之前,各種當雇傭兵,還跟太祖皇帝拳拳到肉打過幾場。這些年經過各種大熱影視的形象加持,又多了一個大字不識的文盲標簽,又兇又憨又傻,指哪兒打哪兒。
公西仇氣得差點跳腳。
“…誹謗啊,這是!”
這才三百年多年,不是三千多年啊。
公西仇懷疑自己被做局了。
沈棠揮揮手道:“都說了是戲說,你跟他們這些孩子計較什么?反正能打就行…”
可以壞,不能菜。
她點開短視頻,剛看了幾秒立刻關上。
公西仇幾步湊上來。
“我聽到自己名字了。”
沈棠笑道:“你聽錯了。”
要是讓公西仇聽到那個博主說“據野史記載,公西仇最厲害的手段是他的,能頂著盤子轉圈圈”、“據野史記載,公西仇曾為某某誕下一子”、“據野史記載,公西仇鐘愛原味苦茶子”…沈棠起初刷到還愕然,越聽越離譜,掐指一算發現這博主是苦主后人。
準確來說是某個被公西仇搶走犢鼻裈的倒霉鬼的后人。公西仇在當代名聲這么離譜,這些苦主的后人功 不可沒。先人在當年嘰里咕嚕編排一些離譜的,流傳后世就這樣了…
唉——
有些話不能瞎說啊。
公西仇真的會半夜爬窗戶打人的。
她正準備刷點別的,剛回屋的公西仇砰的一聲推開門,怒氣沖沖直接翻窗戶跳出去。
“…阿年,這二十六樓,說了走電梯別走窗戶,要是被小孩子看到容易學壞,影響不好。”即墨秋從窗戶往外看,公西仇早就跑沒影,“阿年這是越想越氣,要打導演?”
沈棠沉默。
她想,那位博主可能要斷更一陣子了。
這時候,耳畔傳來一聲叱罵。
秦禮氣紅了臉:“荒謬!”
沈棠偏首看過去:“哦,這個博主啊,我昨天刷到過,一幫孩子的玩鬧戲言罷了。”
這年頭總少不了一群喜歡陰謀論的。
秦禮看到的這個視頻,博主最喜歡挖掘歷史中的“真相”,一切都朝黑暗系發展,據說還是公西仇面試的那部歷史正劇的歷史顧問。目前正在連載——康太祖的歷史真面目。
沈棠,極其善心計,有心機,陰謀手到擒來,功成之后毒殺群臣而不得的腹黑君主。
“主上何時殺過功臣元從?”
殺人是沒少殺,但元從是一個沒殺過啊。
怎到這個后生口中,主上就如此不堪?
污蔑,妥妥的污蔑!
沈棠道:“這個更新我昨晚看過,他給的證據是當年那場食物中毒,說我效仿什么杯酒釋兵權。又說我只是給你們一個教訓,也有說我是奔著將你們搞死收回權力卻失誤。”
再聯想一下延凰一朝頻繁的京官外官輪崗,又有一個上六休一的制度補充,怎么看都是一套組合拳,透著陰謀味道,不少歷史愛好者分析說沈棠懼怕元從手中權力過于集中,威脅皇權,于是為了打壓群臣而故意提出的制度,目的在于讓群臣無法真正威脅她。
“那只是食物中毒。”
沈棠忍俊不禁:“沒人信啊。”
她在營銷號口中的歷史形象就是腹黑又詭計多端,對權力有著極強的霸占欲,對群臣也有著病態掌控欲,跟史書上過于克制內斂的官方形象反差極大。不這樣,怎么博人眼球?例如公西仇這一系列野史,不離譜咋有流量?
沈棠點開軟件:“咦?開直播了?”
畫面中,那位博主依舊在滔滔不絕講述公西仇的各種野史,屏幕上都是各種記筆記。爾后,沈棠就看到一只熟悉的手出現在直播間,跟著傳來博主驚慌又震怒的呵斥,說來人擅闖民宅要報警之類的。公西仇的大臉出現在鏡頭,直播間彈幕就炸了:“帥哥你誰!”
“我?”
公西仇歪了歪頭。
辮子順著動作滑落。
他粲然一笑:“我叫公西仇。”
彈幕:“!!!”
公西仇一手抓著博主的衣領一手將鏡頭轉開,咕噥道:“有些畫面,少兒不宜了。”
直播間觀眾就聽到博主一聲聲慘叫。
動作幅度太大撞了手機,鏡頭隨之搖晃,模糊間就看到那位自稱是公西仇的大帥哥將博主的苦茶子硬生生扯了出來。這條苦茶子質量不錯,勒得博主嗷嗚亂叫。彈幕:“?”
“不,這是我們能看的嗎?”
“我怎么感覺大帥哥這是獎賞博主?”
“對,給他搞爽了…”
博主慘叫道:“蛋要碎了!嗚嗚嗚——”
最終,即墨秋趕在那條苦茶子被塞進博主嘴里之前抵達,阻攔了自家弟弟的暴行。彈幕又是齊刷刷的感嘆號,齊刷刷復制一條彈幕:“這么爆帥的臉,這世上居然有兩張!”
沈棠啃著蘋 果翹著腿看好戲。
驀地,她表情嚴肅下來。
扭頭對廚房忙碌的人說道:“公肅,妖界那邊有消息傳來,無晦他們快要破殼了。”
妖族早早預定的妖師,即將出世。
另一邊,彈幕也炸開了鍋。
乾州故地的地鐵項目臨時暫停,現場挖出一尊因地震而陷落地底的公西仇石像,專家復原石像樣貌,與剛出現的青年吻合了九成九。
“主播,別不會真遇見正主了吧?”
“怎么可能,要是活到現在得多少歲?”
“那也未必啊,人家當年就是二十等徹侯了,那是何等實力?要是活到現在,也才四百來歲吧?鬼曉得現在有沒有當年的老古董在犄角旮旯隱居養老…主播,你沒事吧?”
“嗚嗚,我人沒事,但我蛋火辣辣疼。”
此刻屋內只剩下他一個人。
仿佛那對青年只是他的幻覺。
與此同時,某個位于二十六樓的客廳。
屋內空無一人。
電視正響著主持人的聲音:“…海底遺跡打撈工作正在緊密進行,據現有發掘成果,證實這片大陸陷落于在兩千七百年前…”
妖師篇一章發完,本文就可以申請真正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