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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9醫家傳統

  寧燕緘默不語。

  她何嘗不知道董道選了一條必死之路?

  董道作為杏林醫士沒得選,被主上托付全部信任的寧燕也沒得選。但凡有人跟寧燕說付出性命就能化險為夷,她絕不猶豫。不惜自己性命,同樣也不惜他人性命,只求結果!

  醫家之志,九死無悔。

  苗訥被突然響起的回應驚到,按住劍柄。

  怕驚動遠處醫者,她低聲怒喝:“誰?”

  “有人說話?那人說了什么?”雖未聽到聲音,但寧燕不懷疑苗訥的判斷——附近有生人在場?是誰?難道是未拔干凈的敵人探子?

  苗訥咬著下唇,靜下心神分辨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奇怪的是,當她刻意去回想的時候卻忘了自己聽到的內容,更別說方向了。一時間,她有些懷疑自己是產生了幻聽…

  不用找了,在這里。

  二人身側杏樹被清風包裹。

  杏花紛紛揚揚,頃刻化作一道看不清面目的幻影。不僅是這株杏樹,整片杏林的杏樹皆如此。觀這些人影身形,有些與寧燕二人風格類似,有些人衣裳卻是怪異的立體剪裁。

  每一道模糊人影皆有丈高。

  祂們像是朝圣一般朝著巨型杏樹飄去。

  化作一縷白光沒入樹身。

  每多一人,樹梢便悄然綻開一朵杏花。

  “前輩可還在?”

  苗訥想找說話的那位好好溝通,弄清楚眼下是個什么情況。可這些人影并不理她,不閃不躲也不繞道,徑直從寧燕二人身體穿過。被這些人影穿過的時候,苗訥發現裝扮跟她們相似的人影身上帶著藥香,而那些穿著怪異的人則是略微刺鼻的怪異氣味,不算難聞。

  慢慢的,苗訥發現祂們不是毫無意識。

  似乎是發現苗訥對消毒水氣味不太喜歡,附近的杏樹人影專門湊過來逗她,她甚至聽到了模糊慈祥的笑聲。苗訥揉著鼻尖蹙眉,這時有一只極其寬大的長袖幻影從頭頂撫過,其他人影見狀紛紛轉道。跟其他模糊人影不同,祂不僅停了下來,還好奇彎腰湊近細看。

  從輪廓來看,應該是留長須的老者。

  未曾想吾輩還有傳承者。

  苗訥忙擺手道:“晚輩并非醫家之人。”

  眾生平等,百家同心,倒也不用分太清楚。老者留下這話,笑著輕撫長須,言語滿是欣慰。祂還想再留一會兒,一道人影懷抱手術器具從旁掠過,諸君,且等老夫。

  苗訥心中浮現一個大膽猜測。

  “侍中,這些人都是…”

  寧燕眉目柔和:“應該是醫家圣賢。”

  圣賢意志化作的白光,似那漫長時光長河中沉淀下來的珠寶,每一顆都熠熠生輝,靜靜散發著溫潤清光。寧燕不知祂們從何而來、欲往何處,只是拱手作揖,虔誠恭送圣賢。

  苗訥也有樣學樣。

  這一盛景持續了小半刻鐘,直到風停。

  周遭幻影一點點消散,露出現實的景象。

  苗訥如夢初醒,視線落在中間的杏林醫士身上,穿過人群,聲音悲戚:“董令——”

  她不敢去探董道的脈息。

  寧燕強壓著心間酸澀,不敢承認現實。

  除了那些普通醫者,包括董道在內的杏林醫士皆如高僧坐化圓寂一般都沒了聲息,除了面容紅潤鮮活似生人再無其他生氣。寧燕握緊劍柄,鮮血在舌尖漫開,濃郁的鐵腥味讓她勉強維持三分理智。武將看到幻象消散,失蹤醫者全部出現,連忙上前行至寧燕身側。

  “末將見過寧相。”

  寧燕身形搖晃了兩下,在武將伸手攙扶前勉強穩住。她深吸一口氣:“準備——”

  剩下的話被她硬生生吞咽回去。

  她不可置信扭頭,視線穿過人群落在董道身上。若是她剛剛沒有感應錯,她似乎在董道身上聽到一聲極其輕微,但極其有力而清晰的心跳?隨這一聲出現,跟著一下又一下!

  董道從漫長夢境睜眼開,看到的便是鼻涕眼淚齊下,連滾帶爬、踉踉蹌蹌奔向自己的模糊人影。他一時沒想起來對方是誰,只覺得熟悉。直到他張口嚎啕大哭:“祖父!”

  董道眨眨眼。

  哦,原來是他孫子。

  董道動了動本該僵硬的身體,意外發現手不酸腿不麻,四肢百骸像是泡了一場酣暢淋漓的熱水澡,每一個毛孔都在舒展呼吸。他撐著膝蓋站起身,其他杏林醫士也紛紛轉醒。

  “咦,咋還活著?”

  “剛剛似乎做了個很長的夢。”

  “隱約記得是個噩夢來著…”

  所有人都像是做了一場漫長黃粱夢,脫離夢境回到現實還有些適應不過來。待他們調整過來,紛紛跟同僚交換夢境信息,仍不太相信自己還在人間。更有人抬手就擰同僚肉。

  “不疼,是夢?”

  “這不廢話?你擰老夫,你當然不疼。”

  隨著杏林醫士轉醒,其他醫署醫者也三三兩兩睜開眼。跟前者不同,他們一醒來就哀嚎連連,恨不能以頭搶地。光看這亂糟糟的場景,不知道的還以為病源引他們身上了呢。

  寧燕定下心神,出面穩住局勢。

  讓四率府駐兵將圍觀的文士武者打發走。

  董道他們蘇醒的時候,頭頂瑞氣千條景象恰好結束,唯有漫天紅云晚霞在無聲宣告方才的盛景。圍觀這幫人內心癢得像住了一窩的野貓,只是認出寧燕在場,不敢頂風作案。

  不多時,散了個干凈。

  寧燕這才有空詢問董道細節。

  至少要弄清楚他們做了什么夢。

  那些醫署醫者怎么各個如喪考妣模樣?

  寧燕不提還好,一提眾人臉色像調色盤一樣精彩——包括對考試非常熱衷的董道。

  董道:“是大考。”

  寧燕:“…大、大考?”

  完全沒想過的答案。

  有杏林醫士忍不住捂著眼睛:“那些病源果真毒辣非常,吾等將其引入體內,初時還能壓制,數量一多就開始有些吃力…眼前不斷產生各種幻影殘像…不知怎的就發現自己坐在一張案前,桌案上擺著百丈長考卷…”

  裸考啊,閉卷考。

  監考老師比考生多。

  其他杏林醫士也跟他做了一樣的夢。

  寧燕咋舌:“百丈長的考卷?”

  這考卷卷起來得多粗?

  杏林醫士:“…”

  粗不是重點,重點是上面的字還非常小。

  考題內容也都圍繞著病源以及其他聽過的、沒聽過的疫病,填空選擇判斷,題型五花八門。這讓通過醫家圣殿考核的杏林醫士也束手無策,提著筆發呆,愣是下不了一個字。

  下意識想扭頭。

  好家伙,放眼望去全是桌案。

  整整齊齊不知多少張考桌。

  每一張考桌配一個考生,左右考生還是熟人臉。剛想開口交流一下,腦袋挨了戒尺。

  考場重地,禁止交頭接耳!

  杏林醫士:“…”

  這個夢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死手,快點答題啊。

  一個個咬著腮幫子看著答卷抓耳撓腮。

  考卷答完,紅色藍色的書摞成一人多高,從天而降砸得桌子都發顫。有人顫顫巍巍取了一本下來,發現每一本都有磚頭那么厚。他們不太記得里面內容,但那震驚畢生難忘。

  即便脫離夢境也還殘留在靈魂上。

  “…所以,看完了?”

  寧燕猜測這些典籍都是醫家圣殿中的寶貝,要是能記住帶出來,康國醫療水平不知能突飛猛進幾個檔次。她平淡一句話就是杏林醫士一生的痛:“寧相啊,你說的是人話?”

  怎么可能看得完?

  杏林醫士跟文心文士有些不同,前者可沒有后者將所見內容拓印丹府文心備份的作弊能力——對文心文士而言,只要能凝化文心,人均“過目不忘”。康國這么多杏林醫士,也就方衍是文醫雙修,還有一個祈妙在努力路上。

  為什么是在努力路上?

  因為醫家圣殿十五年是硬性規定。

  杏林醫士的記憶力只比普通人好一些,即便將內容拓印在診籍上面也需要時時翻閱。

  寧燕:“…”

  有些可惜了。

  正如寧燕猜測那樣,關鍵時刻醫家先賢出手幫了一把,董道他們才能安然無恙活著。

  “諸君現在感覺如何?”

  董道他們只是保住了性命,病源還在。

  眾人內視一番,紛紛搖頭道:“無礙。”

  這不是他們咬牙強撐,而是事實。

  他們的身體似乎在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微妙變化,外表看不太出來,內視一番卻能看到丹府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相當于成了行走的琉璃管,能容納、禁錮病源而不危及他人。

  這些病源在丹府表現很溫順。

  只需偶爾投喂一點純粹的天地之氣就行。

  而且——

  他們能感覺到一股旺盛生機從病源內部溢出,這些生機跟丹府內部杏林接觸的時候,一卷卷醫書化作的杏樹愈發生機勃勃,怎么看也不像是壞事。一呼一吸間,肉身更輕松。

  董道以為就自己這樣。

  問了一圈發現其他同僚皆是如此。

  “雖不知緣故,但似乎是好事。”

  董道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也不敢說。

  不管結果是好是壞,病源都是上個人類文明精英探索長生的成果。一點點病源都蘊含著令人咋舌的活力,這些活力不可控制,更超出了肉體凡胎極限,這才釀成了最終苦果。

  如今看來——

  丹府內的病源似乎被馴服了。

  被馴服后的病源能發揮多大作用,董道不敢估測,能延續多少壽數,他更不敢妄談。

  一旦泄露,恐會引來滅頂之災。

  董道不打算永遠埋藏秘密,怎么說也要等主上回來主持大局。她在,他主心骨才在。

  寧燕看出端倪,但沒追根究底。

  “收到消息,病區病患都已醒來。若諸君尚有余力,煩請瞧一瞧,也好讓人安心。”

  “遵命。”

  醫家祥瑞杏林春暖只在鳳雒境內,其他地區的病患仍危在旦夕。寧燕在征詢董道等人情況后,下令讓各地交接病患,將他們全部送來王都醫治。同時對加強邊境的監控。

  不允許外來病源流入。

  “寧相,鳳雒可還要繼續封著?”

  “一點點解封吧,先恢復民間往來交易,其他不動。危機還未徹底解除,不可掉以輕心。”封鎖鳳雒也是無奈之舉,城內的人出不去,城外的東西進不來,寧燕壓力也大啊。

  “是,末將領命。”

  寧燕補充:“官員家眷一律不得出。”

  這些人還是要盯緊,不可松懈。

  封鎖期間,鳳雒跟外界信息交流極少,只保持著最要緊的幾條信息渠道,跟前線的溝通也是一陣有一陣無。沈棠隔三差五要詢問鳳雒情況,直到收到寧燕親筆寫的報喜密信。

  只字不提壓力,只道醫署此次居功至偉。

  同時還要感謝下場的醫家圣殿。

  至于醫家圣殿為何會下場,就不知了。

  沈棠倒是不意外。

  顧池訝異:“主上早有預料?”

  “你不覺得醫家很特立獨行嗎?”

  “有嗎?”

  顧池只知道醫家門檻高得令人發指。

  董道都坐上太醫令位置,還要月考年考。

  雖說不會跟醫署一樣不通過考核就取消境內醫者的行醫資格證,將人踢出醫家圣殿,也夠折磨人。顧池慶幸自己不是學醫的。就算這輩子殺人放火,他下輩子也不打算學醫。

  “醫家圣殿可是手把手教導每個醫者。你看看其他圣殿,有理過誰嗎?墨家圣殿稍微好點,大多時候也是愛答不理。儒家圣殿,兵家圣殿,法家圣殿,縱橫家、名家陰陽家,還有近些年的家…你見它們哪家搭理過圣殿門徒死活?更別說手把手領路了…”

  顧池:“…”

  聽著好有道理,各家圣殿確實不搭理人。

  文心文士/武膽武者多出于兵、儒、法、縱橫這幾家,打生打死打幾百年,尸體能繞大陸環一圈了,也沒見哪家下場手把手帶徒弟。

  反觀醫家門生都是圣殿親手拉扯大的。

  不像家,圣殿一開啥也不給,天天催稿,恨不得門人天天收錄三五則街談巷語。

  看看醫家,再看看自己——

  家,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過分了?

  嗯?lookinmyeyes!

  “醫家跟其他百家不同,一來培養人才成本太高,耗費精力太多;二來,年輕醫者行醫過程遇見疑難雜癥解決不了的,就要搖人。”在她預估中,醫家圣殿有八成可能下場。

  掛個普通門診結果來個業內大拿。

  醫家圣殿的傳統,千百年都沒改過。

  (o)人(o)

  顧池更新勤快不是因為他想_(:з」∠)_

哎呦文學網    退下,讓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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