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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1一共有三支(上)

  “你在作甚?”

  老板娘去后廚催促出餐。

  剛拐彎就就瞧見廊下有人彎腰往蓄水缸劃拉什么。后者聽到她的聲音猶如驚弓之鳥,手一抖,拾起的東西又撲通一聲落回水里。此人手忙腳亂將東西拾起來塞回懷里,老板娘只看到一點兒反光。她鄰居就是四率府一個小隊率,食肆整天被檢查,她也生出些警惕。

  這蓄水缸可是關鍵時刻用來救火的。

  破壞這缸再放把火,她這屋子不禁燒。

  還是說,是什么犯事兒的人?

  老板娘快步上前,手中團扇往那人一指。

  “別動,剛剛往懷里塞了啥?遮遮掩掩的,莫不是偷了什么玩意兒吧?”老板娘故意揚高了聲音,后廚那對廚娘幫工夫婦聽到動靜出來。夫婦二人敦實身形給她極大安全感。

  廚娘手里拎著把專剁排骨的刀子。

  那人抬頭訕笑解釋,生怕自己被砍:“不是偷,不是偷,是東西沒放好掉缸里了。”

  老板娘視線投來:“什么東西?”

  她這才看清這人相貌,確實是店里食客。

  那人遲疑兩息,從懷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支透明琉璃質地的圓管,兩端鑲嵌銀質蓮花鏨刻的底座,透明琉璃管子里面裝著單手執劍的七彩小人,這小人漂浮在珠光色液體之中。

  “這是何物?”

  不說其他,這做工就十分珍貴。

  老板娘沒啥見識也知道這玩意兒不便宜。

  食客解釋:“這是意外得來的寶貝,聽說王都貴人多,便帶著過來碰碰運氣,希望能賣個高價。擔心被人偷了,不敢放在行李上,時時刻刻揣在身上才放心。剛放水出來,不小心掉進缸里了,要是裂了影響賣相就虧大了。”

  老板娘一聽就繃緊了神經。

  下意識后退小半步,生怕被食客訛上。

  雖說這玩意兒是在她店里掉的,但跟她沒關系啊,有個三長兩短可不能賴在她頭上。

  食客起初還以為老板娘知道什么,嚇得后背冒出大片冷汗,待聽到老板娘推卸責任的說辭,心中暗舒一口氣,忙不迭道:“不會不會,東西好好的,咱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老板娘拍著胸脯答應給食客送一道特色菜,盡一盡地主之誼,昭示鳳雒的淳樸民風。

  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

  食客帶著東西回來,偷偷摸摸用帕子擦拭管體表面水漬。擦著擦著發現不對勁,剛擦干凈管體又溢出些許珠光液體。他心下駭然,定睛一看發現管體竟磕破一道極小的裂縫。

  “糟了糟了,它破相了。”

  肯定是哪里沒注意被石頭磕破皮了。

  同伴聞聽此言大驚失色:“怎會如此?”

  委托費高得驚人,側面也能推測此物的珍貴。要是因為他們壞了品相,雇主回頭跟他們索賠,他們一家老小插標賣首也湊不齊啊。仔細檢查,果真發現裂痕。同伙一邊暗罵這玩意兒中看不中用,碰一下就破,一邊想著如何補救。思來想去準備提前將東西脫手了。

  偽裝一下,只要運氣好不被發現就行。

  他們被這變故弄得沒了胃口,結了賬匆匆離開。他們前腳剛走,老板娘讓廚娘現炒的贈菜恰好出爐,端上來卻發現這桌空了。找來店內雜役一問,才知道他們神色匆匆走了。

  見到上菜雜役將東西原封不動送回后廚,老板娘將人攔下來:“可是客人不愛吃?”

  上菜雜役也撓頭。

  “端去的時候,人家已經結賬走了。”

  莫不是嫌棄他們店上菜太慢了?

  老板娘訝然問:“等不及就結賬走了?”

  忙里偷閑嗑瓜子的她停下動作,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能在王都這地方做生意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敏銳度。她不由想起這陣子四率府頻繁搜查外地人,總覺得心里不太踏實。

  “那兩人口音聽著不像他國的…”

  也是京畿一代口音,只是不是王都籍貫。

  老板娘忙從躺椅上起身,秉持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的原則,準備報官——那伙人沒什么問題,只當誤會一場,自己頂多被批評兩句,可要是四率府查出他們有問題,自個兒可就是從犯了,孰輕孰重她分得清。老板娘留下一句:“你們看店,我出去一趟。”

  她只是平頭老百姓,府衙門口朝哪里開都不知道,唯一的人脈就是在四率府混了個隊率的鄰居了。打聽一圈也不知道鄰居上哪兒了,她也不敢跟其他陌生的四率府武卒遞話。

  這一拖就拖到鄰居下值歸家。

  那名隊率被家門口一團陰影嚇到。

  “何方宵小?”

  埋伏埋他家門口?

  仔細一看才知蜷縮的人是老板娘。

  “你怎在這里?”

  大晚上蹲他家門口,傳出去名聲還能聽?鳳雒治安再好,大晚上睡門口也容易出事。

  老板娘被晃醒,險些被隊率嚇一跳。

  “嚯,嚇死,你怎才回來?”

  隊率:“…”

  老板娘想起來自己來干嘛,忙道:“先不說這些,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今日店里出現幾個奇怪食客,其中一個身上帶著個一瞧就稀罕的玩意。你們來查的時候,他推說那東西不小心丟水缸了,你們就沒查到。我發現的時候,他一副被嚇到的心虛模樣,一看就有鬼。那東西不是偷的,也可能是誰家墓里盜的,瞧著不像正經來路。我給他們送了道菜,他們連吃都沒吃就結賬走了,怎么看怎么做賊心虛…”

  老板娘幾次強調自己的猜測。

  該說的都說了,查不查是四率府的事兒。

  隊率起初并未在意,只因他這鄰居性情潑辣又刁鉆,做生意也喜歡耍小手段,偶爾還用他的名頭狐假虎威。念在她孤孑一身在王都打拼,他沒為難,只要沒真犯下大錯就行。

  越聽,他越覺得不對勁。

  “那是什么東西?”

  “是一根琉璃管子,約莫我手臂粗。”

  她對管子里面半透明的珠光色液體印象十分深刻,更別說那尊七彩琉璃執劍小人了。

  以前就沒見過這樣的。

  隊率也拿捏不準是不是上頭要找的。

  只得道:“帶我去看看。”

  近來城中啟動宵禁,食肆早早就打烊關門了,街上瞧著有些冷清。隊率剛踏入食肆便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平日丹府流淌順利的武氣莫名躁動。他抬手攔在老板娘身前,在對方驚嚇疑惑眼神中化出一把長槍。二人悄悄穿過大堂,老板娘緊張壓低聲:“就那水缸。”

  水面平靜,映出一輪皎潔上弦月。

  隊率感覺皮膚體表溫度在不受控制上升,水缸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將他拖入地獄。

  定睛細看,水面漂浮絲絲縷縷的彩光。

  “這口水缸平日做什么用的?”

  “走水的時候滅火,沒火的時候吃水。”

  老板娘一副他明知故問表情,有一回店里被查封還是這廝檢查說店內消防不合格,她家店鋪規模要準備兩口蓄水缸。氣得她出門搬回來四大口,比其他家蓄水缸大了好幾倍。

  “吃水?”

  “不然呢?總不能浪費了。”

  正說著,夜風送來些許窸窸窣窣聲。

  吧唧吧唧,像極老鼠在啃噬偷吃。

  隊率翻白眼:“你這店里該養幾只貓抓老鼠了,小心客人誤食讓你賠個傾家蕩產。”

  食材衛生不合格也要閉業整頓的。

  老板娘氣急要罵人,就看到隊率表情驀地凝重起來。緊跟著還將自己一推,從腰間抽下一物:“你拿著信物,立刻去找四率府巡邏。”

  他在晚風中嗅到了血腥氣。

  不是豬牛羊被屠宰的血,是人血!

  他在戰場上下來,不可能聞錯味道!

  老板娘勝在機靈聽話,也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抓著信物便往大堂跑。隊率則朝著血腥氣飄來的方向小心靠近,槍尖一挑,小心推開后廚小門。聲源就在灶臺旁邊,伏著一大團陰影。若老板娘在這兒必能發現其中一團陰影就是殿內廚娘,下面尸體就是幫工和雜役。

  隊率瞳孔震驚細顫。

  陰影抬起一張被鮮血糊滿的臉。

  察覺到隊率存在,它喉間發出不似活人的嗬嗬喘息,天地之氣躁動爆發。嘭一聲,驀地撞開后廚小門,徑直撲向隊率。它體型龐大,動作卻如活人那般靈巧,力氣更是驚人!

  “什么東西!”

  能在競爭激烈四率府當上隊率的,他自然有點兒本事。一個滾地跳躍上屋頂,反身一個回馬槍,一槍洞穿它的肩胛,將人釘死在地上。吃人,這在王都算得上惡劣大案子了!

  本以為這一槍就夠了,孰料它硬生生將長槍從血肉中拔出,僵硬臉上無一絲絲痛色。

  隊率見狀心中大駭。

  “妖孽,受死!”

  恰逢此時,援軍也趕來了。

  眾人合力將廚娘拿下,老板娘點上蠟燭,險些被后廚景象嚇昏過去。地上墻上灑滿了人血,被啃噬掉腦袋跟半截身體的尸體躺地上。

  更叫她心涼半截的是隊率將槍對準她。

  “吃水?”

  隊率想起了什么。

  他槍尖逼近一寸,老板娘嚇得后退一步。

  逼問:“你今日吃過這缸水做的飯菜?”

  老板娘花容失色搖頭:“沒、沒有。”

  光顧著撇清干系,一直等隊率歸家,根本沒心思吃飯。老板娘也聰明,一下子就猜到是水源有問題,她店里這些人是被缸中水害了。

  隊率又想到另一個更加致命的問題,他險些破音:“店里給客人做菜也是用這水?”

  要是如此,今夜怕是要鬧出大問題了!

  這家食肆價格便宜,不少市井食客愛來。

  老板娘忙擺手:“不,不是。”

  給客人洗菜做菜用的水都是城外的山泉水,每日讓人運來,缸中的水多是雨水以及每日用剩的山泉水。雖說她嘗不出二者區別,但客人就喜歡這樣的噱頭,也愿意為山泉水買單——因為這山泉水也不是一般的山泉水,其泉眼位于康國國廟后山——國廟不供神佛,只供奉康國的國運靈牌,平日香火鼎盛,上至高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都喜歡去拜拜。

  隊率聽聞,長舒一口氣,下令道:“將人關押起來,這缸水及后廚雜物盡數上繳。”

  老板娘嚇得眼淚汪汪。

  隊率道:“對你來說是好事。”

  牽涉進來不被人暗中滅口都是好的。

  被看押在四率府地牢,也算一種保護了。

  老板娘不敢爭辯。

  這邊的消息以極快速度傳到寧燕耳中,整個醫署燈火通明,十五個杏林醫士一個不少圍著被五花大綁的廚娘。參與此事的武卒全被送去檢查,特別是跟廚娘交過手的隊率,更被勒令脫光檢查身體有無傷口。寧燕沒信老板娘的話,還調動四率府精銳篩查店內食客。

  至于老板娘口中的怪異食客?

  直接地毯式搜查。

  寧燕抬頭望月,道:“這才是上弦月。”

  崔麋給的情報時間在下弦月。

  要么是這場瘟疫還沒到大規模爆發的時候,要么是因為崔麋提供情報讓她提前介入導致命軌更改,一連串蝴蝶效應讓時間提前了。

  崔麋此時面無人色。

  他剛剛不慎碰到大哥的手。

  看到的畫面已經變了。

  局勢沒朝著好方向發展,而是更壞了。

  他嚅囁道:“對、對不起…”

  或許他們兄弟不該來。

  寧燕平靜道:“你道歉什么?我才是監國重臣,康國侍中,一切罪責也是我擔著。”

  一個能被預言的未來,在崔麋看到它的那一眼起就不是了!是好是壞,是人說了算。

  鳳雒城內某間民居。

  借宿側臥的大漢鼾聲如雷,沒多會兒就被身邊頻繁哆嗦吵醒了。他不耐煩側身:“你抖什么抖?再怎么想婆娘也別在老子身邊搞。”

  借窗外傾瀉進來的月色隱約看到些東西。

  同伴沒搞手工活,對方是冷得發抖。

  “見鬼,這都要三伏天了,你冷什么?”

  不耐煩湊近,瞳孔驀地放大。

  慘叫還未吐出喉嚨便戛然而止。

  醫署——

  董道等人皺眉檢查四率府搜羅來的剩菜。

  這些剩菜都用了同一缸水處理,經過爆炒的熱菜都沒什么問題,唯一的問題出在兩道涼菜上面:“這至少能證明病源是可以通過高溫煮沸解決的,也不能算毫無收獲…”

  有杏林醫士進來道:“那人識海緊閉,施針下藥都不奏效,毫無恢復理智的跡象。”

  今天刷小紅薯發現自己被鑒AI了_(:з」∠)_

  天地良心,罵的好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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