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內純一郎微微頷首,佐上梅津住的謀劃,他是贊賞的。
麻痹敵人,然后等待敵人犯錯誤,這是特務工作最‘質樸’的方略之一。
看似是有些被動,但是,這樣做反而才是更能夠立于不敗之地的選擇。
“佐上,說說你的想法。”池內純一郎說道。
佐上梅津住早有準備,立刻侃侃而談。
池內純一郎聽著佐上梅津住的匯報,頻頻頷首。
佐上梅津住的表現令他感到滿意,這同時也是他欣賞佐上梅津住這個年輕人的原因,佐上做事情從來都是深思熟慮,并且極擅長不著痕跡的布局。
“看來你是真的認為那些被抓的茶客中有大魚啊。”池內純一郎說道,“你似乎很篤定啊。”
“我是從‘水里浪’的態度中察覺到的。”佐上梅津住說道,“我仔細研究過這個‘水里浪’。”
“一開始我也認為,‘水里浪’不開口,是因為所謂的江湖義氣。”
“不過,后來我仔細琢磨后,從另一個角度發現了一絲端倪。”佐上梅津住說道,“‘水里浪’受刑的時候,大喊大叫,咒罵不已,看似很堅強,實際上,受刑結束,這個人被押解回牢房后,這個人縮在角落,肌肉都在顫抖,他是害怕的,這個人實際上不是一個堅強的人。”
“不是堅強的人,卻能夠做到堅持不開口,除了所體現出來的水匪的義氣之外,我嗅到了更令我感興趣的氣息。”佐上梅津住說道,“通過暗中觀察,‘水里浪’并非絕對意義的硬漢,他咬緊牙關挺住,所謂的義氣只占據了一部分因素,實際上是因為他知道他不能開口,一旦開口就鑄下大錯。”
“他是在保護某個人。”佐上梅津住說道,“‘水里浪’知道是自己說漏嘴,引來了我們的盤查,他知道是自己害了那個人,為了不造成更進一步的災難,‘水里浪’堅持住了,扛住了刑訊,這是有一股氣在支撐著他。”
“所以,你就懷疑被抓捕的茶客中有重要人物?”池內純一郎問道。
“是的,司令官閣下。”佐上梅津住說道,“雖然經過了這幾天的訊問和甄別,并未發現可疑目標,但是,屬下對此是報以信心的。”
“事情既然交給你負責,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的。”池內純一郎微微一笑,說道,“大膽去做,我等你的好消息。”
“哈衣。”佐上梅津住高興道。
司令官閣下一直以來都對他非常欣賞,更是非常信任,愿意給與他成長的機會,最重要的是愿意給與他容錯的空間,讓他大膽去做事情。
這也是佐上梅津住對池內純一郎最感激的地方。
軍統上海區。
“對于戴老板的這份密電,你怎么看?”陳功書問付瞭。
“戴老板關切七七事變紀念日的暴動行動,這是可以理解的。”付瞭說道,“如果我方能在上海灘再搞出大動作,這對于我軍統,尤其是我上海區來說,可謂是提振士氣和軍心、民心的大勝利,便是在委員長那里,戴老板的面上也好看的多。”
“這次我上海區要有大行動,向全國人展示我軍統的抗日戰果!”付瞭說道。
“我說的不是這個。”陳功書搖搖頭說道,“你不了解戴老板,他這封電報表面上是關心七七事變紀念日的行動,實際上是在后面這一句。”
說著,陳功書的手指彈了彈電報紙,“戴老板問我們這邊有無異常情況…”
“重點是這個。”他說道。
“區座,我不太明白。”付瞭說道。
“這說明,戴老板遠在重慶,實際上卻是擔心我們這邊出了什么事。”陳功書說道,“或許是出于某種考慮,或許是僅僅是為了維持我上海區的面子,戴老板才沒有直接言明。”
“我明白了。”付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忽而,他的眼中露出震驚之色,“區座,你的意思是,戴老板在詢問岑長官失蹤一事?”
“我上海區最近動作不斷,捷報頻傳,并無不妥和隱患之處。”陳功書思忖說道,“現在唯一的情況就是岑書記失蹤之事。”
“無論是從哪方面來算,岑雨鋒的失蹤都堪稱是我上海區之頭等要事。”陳功書說道,“我估摸著,重慶那邊是聽到了什么風聲,只是沒有確定,故而這般隱晦詢問。”
“那依區座之見,如何向戴老板回電?”付瞭問道。
“如實回電。”陳功書說道。
他看了付瞭一眼,“就由你親自向重慶回電。”
付瞭不僅僅是上海區的書記助理,同時此人還精通電訊,是電報高手。
上海區最機密的電文,不一定經過電訊科,更多是由付瞭親自負責發送出去。
“屬下明白了。”付瞭說道。
“局座,上海區回電。”齊伍將剛剛收到的電報呈給戴春風。
“娘希匹!”戴春風看著電報紙,他實在是怒不可遏,罵出了領袖國罵,“陳功書要做什么!”
齊伍看了戴春風一眼,隨之垂下眼瞼。
在收到電報,譯出電文后,齊伍就知道戴春風會發怒了。
蓋因為上海區的回電,洋洋灑灑歷數了上海區近日的行動功績,言說上海區一切正常,所有袍澤皆是鐵骨男兒,只需要戴老板一聲令下,上海區將席卷大鬧上海灘,令日寇偽政權膽寒。
只是在最后一句,電報中提了一嘴,因近期行動密集,人員分散,本部人員多有在外,一時間無法聯絡,后續情況待聯絡上以后向重慶匯報。
所以,陳功書的這份電報,既好像是針對重慶垂詢之事回電,但是,仔細琢磨一下,又似乎什么都沒有說。
其中戴春風最關切的是岑雨鋒的情況,但是,上海區方面用春秋筆法模糊了。
“或許陳區長那邊確實是并未發現什么異常。”齊伍說道,“正如陳區長所說,各部分散潛伏,一時間有聯絡不上的,暫時無法及時匯報情況。”
“不,我總覺得是有問題的。”戴春風搖搖頭,他表情陰沉,說道,“我懷疑岑雨鋒出事了。”
“應該不會。”齊伍立刻說道,“倘若岑雨鋒真的出事了,陳區長是斷斷不敢隱瞞的,他必然在這份密電中匯報此事。”
他思忖著,“最大之可能是岑雨鋒那邊可能暫時聯絡不上,又無法查勘發生了什么,陳功書擔心局座問責,故而以春秋筆法暫時應付。”
“應付?”戴春風突然怒不可遏,“做特務工作是能應付的?一句話,一個字,乃至是一個表情不對勁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還應付?真要是出了事,到閻羅王那里應付去吧!”
“那我這邊再去電上海區…”齊伍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問道。
“不必拐彎抹角了,詢問陳功書,問他岑雨鋒的情況。”戴春風說道。
“明白了。”齊伍點點頭,說道。
“讓陳功書即刻回電。”戴春風冷哼一聲,說道。
“是。”齊伍說道,“還是局座考慮的更周詳,就應該這般直接問訊。”
“哪里有什么周詳不周詳的。”戴春風搖了搖頭,面色嚴肅說道,“不過是勉力支撐罷了。”
他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下邊這些人,在前線辛苦自然是辛苦的,都是提著腦袋為黨國做事情,都不容易啊。”
齊伍聽了戴春風的話,直覺告訴他,戴春風這話只說了一半,還有一半沒有說出來。
他仔細想了想,心中不禁一動:
戴春風看似冷靜下來后,對上海區的態度也緩和了,對于陳功書也不再憤怒批判,似乎一切都風平浪靜,但是,熟悉戴春風的齊伍覺得,實際上戴春風對于陳功書的不滿是愈發強烈了的。
這也正是他所期待的。
齊伍親自擬定電文,問訊上海區和陳功書。
很快,上海區的回電來了。
“看看,這就叫會說話。”戴春風揚了揚手中的電報紙,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說道。
在電報中,陳功書向他匯報,閘北方面的行動三大隊剛剛聯系了區本部,向區本部匯報聯系不上岑雨鋒。
隨后,陳功書一邊下令找尋岑雨鋒的下落,與此同時,陳功書對于岑雨鋒的失蹤是高度警惕的,他立刻下令區機關以及相關各部門單位即刻執行疏散、隱蔽預案。
也就難怪戴春風挖苦說陳功書會說話,謹以此份電報,‘陳功書及時發現問題’,能夠第一時間完成了上海區的應急疏散,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也足以說明陳功書的果斷應對,以及此應對的背后所體現出來的陳功書對整個上海區的較好掌控,以及上海區的弟兄的迅捷反應。
總之一句話,應該夸贊!
“現在,已經可以確定岑雨鋒失蹤了。”戴春風說道,“綜合此前的情報,可以高度懷疑岑雨鋒就在被日本憲兵抓捕的茶客中。”
“現在就看他是意外被捕,還是說敵人就是沖著他去的了。”戴春風來到墻壁邊,拉開帷幕,看著墻壁上懸掛的上海地圖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事緊急。”齊伍思忖說道,“局座,是不是緊急聯系‘青鳥’,讓‘青鳥’想辦法搞清楚其中情況。”
戴春風沉默了。
齊伍沒有催促。
此時再去電‘青鳥’,讓程千帆查勘此事,這不同于此前戴春風讓程千帆查勘,那一次是尋常的任務口吻,這次則是緊急電令,雖然還未達到‘不惜一切代價’的地步,依然是帶著緊迫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的。
這種急切的命令,對于‘青鳥’來說是有一定的安全隱患的。
為了上海區的安危,動用‘青鳥’,甚至可能讓‘青鳥’陷入可能的危急境地,這是否值得?
這個答案和決定,只有戴春風能作出決定。
“去電‘青鳥’。”戴春風思索片刻,下定決心說道,“我要知道岑雨鋒現在的情況。”
盡管他也知道這可能存在一定的危險,但是,無論是上海特情處還是上海區,此乃他戴春風在上海灘布下的兩道線,缺一不可。
“明白。”齊伍趕緊說道。
“告訴‘青鳥’,要小心。”戴春風停頓了一下,表情凝重說道。
“是。”齊伍點點頭,說道。
局座對那位小老鄉,小學弟,到底是和其他人不一樣。
整個法租界,亦或者說,偌大的上海灘這幾天都有些躁動不安。
媒體報端都在報道發生在歐羅巴的戰爭。
而報道的焦點很顯然就是,德國人閃擊蘇俄。
戰爭突然爆發,這驚呆了不少人。
而隨后戰事的進展情況,則可以用‘更加令人瞠目結舌’來形容。
根據在租界的德國報紙的報道。
德軍在第一天摧毀了蘇俄西部軍區約一千五百架飛機,這些飛機數量占蘇俄西部軍區飛機總數的近八成。
用德國人報紙上話說,蘇俄人其中大多數飛機,都是未起飛即被炸毀在機場。
由此可見蘇俄軍方對于德國人的突然進攻,簡直可以說是毫無防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蘇俄西部軍區的空中力量就此癱瘓,而掌握了制空權的德國人,則是一路進軍,所向披靡。
幾乎每天都有報道說蘇俄的軍隊,某個團,某個旅,某個師,乃至是軍一級別的部隊被德國人分割包圍,被殲滅亦或者是選擇了舉手投降。
“歸根結底是蘇俄的那位領袖堅信《蘇德互不侵犯條約》,認為德軍不會兩線作戰。”今村兵太郎說道,“或者說,也許那位還認為,即便是蘇俄與德國之間發生戰爭,也不是德國人主動進攻蘇俄,更應該是蘇軍應主動進攻德國人。”
程千帆微微頷首,“老師,道理是這個道理,不過,有一個極大的疑惑,我還是不太理解。”
“你說。”今村兵太郎說道。
“即便是蘇俄人被德國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是,蘇俄在戰爭爆發后這幾天的表現還是令人大跌眼鏡。”程千帆說道,“他們的表現簡直可以用孱弱來形容。”
“面對德國人的鐵蹄,蘇俄人幾乎可以用抱頭鼠竄,紛紛投降來形容。”程千帆說道。
他冷哼一聲,“蘇俄——”
“——外強中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