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下)仙荷居重逢瓷娃娃 拭劍峰

石念遠從次元界門踏出時，徐月半正站在望北崖內側山壁前，兩臂交錯，只手托腮，凝視“劍本凡鐵”四字。

由于石念遠天心已開，對自身靈力的掌握已經與普通凝元塵修士有了天壤之別，即便沒有刻意收斂靈壓波動，徐月半也不能輕易發現，加上徐月半沉迷思考，直到石念遠走到身后都沒有發現。

天色已晚，夕陽西沉。

石念遠無意打斷徐月半，故而，一直安靜站在其身后不遠處。

良久良久，直到遠山沉去近半的夕陽將石念遠的長影投射到石壁上，徐月半才從沉思中醒轉，扭頭看向石念遠，歉然道：“石師弟是不是已經等了許久了？先前橫豎閑來無事，就來到這來試圖參悟一番刻字劍意。”頓了頓，徐月半尷尬續道：“其實師兄我并不練劍的，不知為何就陷進去了。”

石念遠笑道：“無妨。對于仙道修士來說，這等頓悟不管大小，似乎都是好事。”石念遠看向石壁上自己的影子，了然續道：“倒是我，似乎是打擾到徐師兄了，不知徐師兄可有收獲？”

徐月半搖了搖頭，爽朗笑道：“打擾什么，其實我根本什么都沒看出來，哈哈——”

二人都明白彼此心意，相視一笑，走向靈舟。

徐月半沒見到與石念遠形影不離的雪白小狐貍，聯系到望北崖底淵是為烈陽山麓久遠歲月以來的和睦鄰居，心下了然，打趣道：“石師弟，你那銀發美人兒回娘家了？”

石念遠聽到“娘家”一詞，輕微一愣，搖頭輕笑，沒有作答。

“人不風流枉少年吶！”徐月半嘖聲一贊，手上拉動靈舟機杼，靈舟浮空而起，朝天山飛去。

石念遠翻了一個白眼，聽到徐月半繼續出聲道：“真是羨慕師弟呢！”

石念遠想了想，尷尬解釋道：“并不是師兄想的那樣，妮莉艾露并不是我的姘頭，大小姐……”

想到流風雪，石念遠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措辭，不料，徐月半極其適時的輕笑打斷道：“師弟不必多作解釋，一則，鳴雷帝國男子本就可以取妻納妾，再說了，石師

弟可是諸侯子嗣，鳴雷帝國的諸侯子嗣，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再則，師兄我所說的羨慕，也與師弟所想有差。”

石念遠愣了愣，扭頭看向坐在靈舟駕駛座上的徐月半，滿臉肥膩，總是一臉賤笑，看上去快意瀟灑，沒心沒肺的胖子神情落寞，嘴角扯起的笑容苦澀而無奈：“師兄我羨慕的，是師弟你如今的年紀，是你現在所認識的朋友，可能存在的戀人都是仙道修士。對了，師弟可有未踏仙道的摯友？”

石念遠不太明白為什么徐月半會忽然有此一問，不過，從小到大，石念遠由于身份特殊，幾乎沒有接觸什么同齡人，更談不上什么朋友，怔然搖了搖頭。

“那就真好了……”徐月半的聲音有些飄渺：“別看師兄我并不成器的只是修煉到凝元境界，可是，踏足仙道算來已近半百歲月，至親血戚，兒時玩伴，曾經戀人，一個接一個人衰老，死去……師兄我這一副二十來歲的皮囊里，裝著的已是一顆耄耋之心。你是見過我天山烈陽觀掌教的吧？”徐月半將頭扭向石念遠問道，不過，沒等石念遠回答，徐月半就自顧繼續說道：“玄涯掌教那一副道童一般的皮囊里，又藏了一顆多么蒼老的心呢……許多時候師兄我都會想，如果給我再一次選擇的機會……我……”

徐月半說著說著，聲音快速弱了下去，直至以石念遠如今的耳識都無法察知，扭頭看去，徐月半的眼睛的些紅。

石念遠心頭一抽，扭頭看向下方無盡山林，想起了在若湖識海時光罅隙里，若湖的那一句話。

兩萬年……那得是多么多么多么久遠的一段時光啊……

回到天山接引峰，石念遠向徐月半告過別，就走回了甲子洞府，一路上沒見到多少學子。

想到一眾烈陽院學子想必正在進行喜聞樂見的考后對答案環節，不由輕笑出聲，繼而輕嘆一聲，自語道：“總感覺沒有什么參與感……”

折轉白玉棧道，走向甲子洞府，石念遠也不急，并沒有運起瞬轉身法。

手撫白玉石護欄欄桿，一路慢條斯理走上，不時望遠處懸峰，七彩靈瀑穿過層疊祥云，洗鶴峰附近更不時有仙鶴飛舞。

好啊……”來到白玉棧道轉折處，石念遠閉上眼，感受著拂面微風，輕聲贊了一句。閉開眼，看向這一處轉折，想起了昨天體內無名斷劍異變之前的情景，呢喃道：“田浩天……蜀嶺郡……”

一邊念叨，石念遠一邊想起了與石勤連下的那一盤棋，不由一陣頭大，撐起欄桿一躍而上，將雙腿擺朝外，看著天山七十二懸峰下方不斷翻涌的云海，石念遠目光中焦距逐漸消失，陷入久久深思。

直到天心意識感知到后方靈壓，石念遠方才回過神來，沒有回頭，沒有轉身，石念遠保持坐在欄桿上朝外遠望的姿勢：“文試考得如何？”

身后來人面容上表情不太自然，對于石念遠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將后背要害暴露在自己身前，顯得有些不解。如果換作自己，就算明知道在天山之上，對方不敢狠下殺手，依然不會這樣將要害完全暴露在他人眼前。

“自覺不錯。”來人平靜回答，并在石念遠身后六尺外停步站立，這是手臂加上劍長恰好不可及的距離。

感知到田浩天在一定距離外停住腳步，石念遠不由輕笑出聲，雙腿先后跨過護欄，朝外坐變作朝里坐，看向田浩天劍眉星目，二人視線交接多次，每一次二人的感受都有許多改變。

石念遠丹鳳眸子瞇起，臉上蕩開真誠笑意：“謝謝你。”

田浩天眉頭蹙起，臉上展露明顯不爽：“有機會，我還是會殺你。我只是不想勝得那么輕松，那樣沒意思。”

石念遠促狹看向身前蜀嶺郡伯爵府世子：“你還真是不坦誠啊。”

田浩天冷哼一聲，轉身就要大踏步離去。

“喂——”石念遠忽然出聲。

田浩天頓足清冷道：“有事？”

“一點。”石念遠輕笑續道：“就是想提醒你，你現在正將后背露在我面前，并且沒有用你那戒指展開警示靈禁。”

田浩天一怔，腰側劍鞘中，泉吟發出嗡聲劍吟，而后長長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武試見。”

星海仙冢 第四十四回(下)仙荷居重逢瓷娃娃 拭劍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