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星野詩織的憂郁
“用更恰當的說法，是‘過去的自己’從未死去。”
“不僅從未死去過，甚至于說，‘過去的’亦或是‘未來的’自己都是不存在的，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自我在行動，之所以會給他者完全不同的感覺，純粹只是自我帶上了不同的面具，所以才展現出不同的姿態而已。”
星野詩織用手劃過自己的臉，像是西國的傳統藝術中的變臉那樣，她變成了柳生櫻的模樣——眼睛，鼻子，嘴唇，甚至于睫毛翹起的弧度也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柳生櫻脖頸上依舊殘留著被源夜剛掐出來的、新鮮出爐的鮮紅手印，忽略身形和胸圍差距的話，兩人簡直就是同一個人。
濃烈的異質感像是轟然落下的瀑布般灌進星野優子的胃部，仿佛一根燒紅的鐵棍在里面攪的天翻地覆，又如同一只強有力的大手用連昨晚吃的買的時候還是臨期吃的時候已經過期了的廉價便當都要擠出來的力度將其猛地攥住。
這令她忍不住的跪倒在地，不住的嘔吐起來。
但出乎意料的，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物體從她的食道滑出。
此刻，星野優子想要逃跑的想法達到了頂峰，完全占據了她的全部腦海。
可星野詩織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妹妹的異樣那樣，撫摸著柳生櫻手臂上竄起的雞皮疙瘩，繼續著自己的講述。
“精神層面的事物往往就是如此頑固，孩童時因為貪吃而被父母扇的一巴掌，往往可以伴隨人的一生還記憶如新。而物質世界中只需要一小塊并不珍貴的金屬合金便足以讓一份偉大的思想消失的無影無蹤，仿若從未存在過。”
“所以很多上位者在獲得真正的權與力后，往往表現出嬰兒一般的無理取鬧的特質，做出很多正常人難以理解的扭曲決策，這并非是他們膨脹后新獲得的個性，而是從一開始就存在于其身上的天性。”
“因此，所有會追求的浮空城的狂妄者，本質上都是在通過對浮空城的追尋來達成讓世界按照自己運轉的目的而已，就像是在教會中地位越高的人其實越不信神這種大眾眼中的刻板印象一般。”
“對他們來說，追求浮空城是手段，控制一切才是目的。”
“但是夜不同。”
“你是想說源夜同學和歷史上所有骯臟的統治者都不一樣，眾人皆醉他獨醒，是真真正正有純粹理想的人？”
柳生櫻十分厭惡的反問，皺起的眉頭仿佛踩到了被人咀嚼過的口香糖。
“別逗我笑了，你現在表現的就像是那種源夜同學吐口唾沫到地上都會主動去舔的那種狂熱戀愛腦，你是在將他視作自己要終生侍奉的神明嗎？有必要這樣吹捧他？”
“不，你完全理解錯了。”星野詩織輕笑出聲，“雖然我并不否認我過去曾經抱有類似的想法。”
“或許你一開始接觸的就是‘現在’的夜，所以完全沒有察覺到，‘過去’的他完全不是這樣的人。”
星野詩織瞇起了眼睛，像是一只貓科動物那樣蜷縮起身體。
“雖然你要我描述過去的他是什么樣的人，我也說不出來，這和之前說不出來不一樣，而是真不了解，只是普通朋友關系，碰巧一直讀同一所學校所以勉強能安上一個青梅竹馬的頭銜罷了。”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跑到我身邊向我請求協助。
說實話，我當時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其實可驚訝了，還以為是哪個完全不認識的家伙。
而且這家伙的氣勢意外的足。”
“你知道嗎？當時的夜仿佛將‘我不會拒絕他的請求’視作日升日落般的自然真理那樣對我發號施令，我完全被嚇到了，下意識的按照他的命令行動起來。”
“等回過神來，我隱隱約約察覺到了。”
“名叫‘源夜’的，我其實并不相熟的存在，大概或許應該是被殺掉了。無論是精神層面還是物質層面。”
“不過我其實無所謂，因為過去的夜確實是太過無趣了，相比之下，現在的夜只要當時的我看上一眼就會被其完全的吸引住，像是墜入到了黑洞的事件視界，無法掙脫。”
“他極富行動力，果決的同時極度自信，仿佛自己行走在絕對正確的道路上，而且還很溫柔，能認真的、耐心的聽完我的話。”
“而且他還救了我的爺爺，還幫助我和一直關系僵硬的爺爺和解了，在我眼中，他簡直就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神明一樣。”
“我幾乎瞬間就淪陷了，與少女的矜持相比，擔心夜會不會討厭我的害怕更為重要。”
“不過…該怎么說呢？”
“憧憬是離了解最遠的距離，這句話用來形容當時的我是再恰當不過了。”
星野詩織輕輕的笑了起來，白嫩的肩膀微微起伏，卻并沒有半分嘲笑的意味。
“之前肅清黑龍會的時候，夜每天都在殺人。”
“有一次，我深夜結束虛擬世界的潛入后，遇到了滿身疲倦的他。”
“或許是人的傾訴欲需要滿足的緣故，他和我聊了會天，然后毫無顧忌的在我的大腿上睡著了。”
“當然，我并非討厭夜這種不知分寸的行為，正相反，我對此歡呼雀躍，從那以后，我幾乎每天都在盼望著這樣的時刻來臨。”
“但是，隨著交談的增多，我對夜的了解也在加深。”
“漸漸的，我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夜他并非是前來拯救我的神明大人。”
星野詩織抬頭望向柳生櫻，露出了一種類似于小孩子叉腰的神色，仿佛在炫耀這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事實。
“你知道嗎？他向我傾訴的，夜自己的煩惱。”
“并非殺人之后的愧疚，也并非對即將到來的報復、未定的未來的擔憂。”
“夜居然在擔心，自己的行為是否符合某個冥冥之中，連存在與否都不知道的超驗意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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