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 卻盡是虛偽算計
“唔…”
海蘭珠凝神再望向那口無光井，只見井口漆黑無底，如同虛空裂縫。近在眼前，卻似橫亙萬世之外，恍若目光再深也無法抵達。
井口四周霧影翻卷，有若整個天地的呼吸都被它牽動。每一次起伏，都令山巖暗黯，月輝折斷，宛如世間光華被一點點抹去。
她心底微微一顫，低聲道：“果然不同尋常…此井并非僅是禁物，而像是一方天地自身的缺口，凡靠近者，連氣數也被剝蝕。”
說罷，她輕抿紅唇，沉吟片刻，緩緩道：“如此說來，咱們怕還不能貿然硬憾此井。若僅是折損天命倒也罷了，但若暗魔早已算準此局，說不定正是請君入甕！”
千云生聞言，眉目一凝，神色越發冷肅，緩緩點頭道：“不錯，此地絕非偶然顯化，必然是暗魔專為正道布下的陷阱。若我們真的動手，反而成全了他們的陰謀。”
海蘭珠聽他一言，背脊也不由得發涼，眼眸驟縮，呼吸急促了一瞬地道：“你是說…暗魔與妙廣先前的退讓，根本并非不敵？”
“那層層追逼、虛弱示敵…皆是故意示弱，欲引正道墜入此井？”
千云生目光如刀，凝注著前方那口漆黑古井，只見得他略一凝思，突然抬頭道：“看我猜測對與不對，恐怕華陽夫人那里很快便知！”
說完他便悄然和軒轅一絕、天青手取得聯系，果不其然，這段時間，華陽夫人和妙廣兩個就已經來到近前。
一瞬間，只見得荒巖上一瞬間恍若凝結成一幅畫面，一縷不明光華半空而下，裹著錦緞般的綢影，緩緩鋪開。
光影里浮現一老嫗，她衣帶翻飛，腳步落下卻不留聲痕，恍若她自身便是虛空的延伸。
她容色如霜，簪釵華麗，皮肉下卻滲出森寒，如同雪封的瓷器，裂隙中潛伏著說不清的腐意。那綺麗與尸氣并生，使人心頭既驚且懼。
只見她杖端拐杖，雕成龍頭模樣，輕輕一點大地。轟然一聲，荒巖震顫，塵沙滾落，連空氣都被震得微微一窒。
她的聲音沙啞低沉，卻帶著悠長的回響，有如從棺木深處傳來地道：“爾等三個小輩，在此喧擾老身清凈…你們......可曾知罪？”
突如其來的異光，使三位正道大能心頭皆震。鎖鏈在他們周身輕輕作響，如同察覺到了新的威脅，森然欲動。
禪凈大師最先穩住神情，他顯然已經看出華陽夫人不是人身。
但竟然還依舊眉宇間悲憫如常，雙掌合十，佛號低宣地道：“阿彌陀佛！老衲若有罪，愿以此身償之，但愿此界生靈，免受更大劫難。”
地叟卻冷笑出聲，長劍輕振，劍意橫生地道：“呸！哪里冒出的老妖婆，也敢在此口出狂言！”
潁川先生則沉默以對，目光緊鎖華陽夫人，他眉目間如同在翻檢經卷，好似在暗暗揣度其中根由。只見他眉間突然閃過一絲訝色，卻沒有貿然開口。
而華陽夫人這邊聽罷，只見她面色不動，目光緩緩轉向禪凈，竟浮出幾分淡淡的贊許地道：“佛門中人，尚知禮數，倒也罕見。你這一句，還算合了規矩。”
旋即她眼神陡轉，盯住地叟，唇角掛起一抹譏誚冷笑地道：“哼！牛鼻子，一個個嘴硬心更硬。教出來的弟子果然沒個好樣，看來你那位師尊，也該同受此鎖！”
說完她掌心皮下浮出三道黑紋，仿若刻入骨隙。忽然三道微光自紋絡深處一齊迸出，猶若鐵環相擊，悶聲直震胸腔。
緊接著，她拐杖猛然一點虛空。
“嘩啦啦.......”
霎時間，地叟身上的殘劍鎖鏈應聲而動，發出千百鐵索齊鳴的轟然巨響。緊接著，就見得鏈條猛然炸開，無數碎影化作森寒劍光，交錯成獄。
劍獄內，刀光像雨點敲打他的記憶。斷旗、焦土、同門的哀號，一瞬間盡數崩裂入心，如冷鐵反復鈍磨在胸口，逼得他呼吸都帶血腥氣。
每斬斷一處，便有一段血色回憶反噬而來，像是自己被自己拷打。地叟仰天怒嚎，聲音中都帶著被撕裂的疼痛。
而隨著這嘩啦啦聲音的，是華陽夫人森冷的聲音傳來地道：“既然你這牛鼻子的師傅沒有教你如何尊老，那今日便讓老身教教你該如何做人！”
接著就見得地叟身軀猛地一震，只覺周身劍意竟被剝離，反倒化作鎖鏈的一部分，生生倒噬他的心神。
他怒喝一聲，長劍出手，試圖斬斷，但劍光一觸，反而激得鎖鏈暴漲，更多殘影撲卷而來。
“嘩啦啦........”一時間鎖鏈之聲宛若海潮一般，劍獄如波，恍若要將他生生碾碎。
千云生與海蘭珠遠在暗中看得心頭一沉。
二人心知，這鎖鏈原本便是三人自身心魔所化，如今在華陽夫人的掌控下，更是被催動至極，等若將他們的執念化作枷鎖，再一寸寸反噬。
就在劍獄轟鳴之時，只聽得一聲清遠低沉的佛號自地窟震蕩開來地道：
“阿.......彌.......陀.......佛.......”
這佛音不急不緩，像遠山回響。
一瞬間，巖窟中一片淡金光海鋪開，溫澈而又厚重，照在臉上有如沐浴寒泉。那光壓住了周遭的死氣，令鎖鏈微顫，舊影頓時遲疑。
禪凈方丈聲音平和，卻蘊著不可撼動的悲憫地道：“夫人既已撒手塵世，理當魂歸地府，安息輪回。何苦執迷不悟，再造冤孽，負累生靈？”
此言一落，本是森冷寂靜的空氣驟然一滯。
華陽夫人身軀一震，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該有的扭曲，旋即就見得她簌然暴怒。只見她錦衣翻飛，龍頭拐杖猛地一杵，聲如裂石，震得虛空嗡然作響。
她厲笑聲聲，帶著陰厲之意地道：“禿驢！就憑你也敢教訓老身？當年你佛門真就清凈無塵么？”
說完她甚至手指著面前三個正道大能地道：“就看你們，一個個披著圣人皮相，骨子里卻盡是虛偽與算計！”
說著就聽得她的聲音越發尖厲，似怨魂萬千同聲地道：“你們…全都該死！一個也別想活！”
剎那之間，死氣翻騰，佛光與陰華正面沖撞，整個地窟頓時變得有如天與地都要被撕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