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 諸神的最后啟示

　　就在千云生略作猶豫之際，忽聽天青手淡聲道：“或許…可一試。”

　　“哦？”

　　千云生目光一閃，顯然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為何。畢竟天衍靈體神妙，尤其是晉級大能之后，又生出許多連千云生也難以理解的變化。

　　而或許是因三人此刻皆在天衍靈體映照之中，心念相通，又少了海蘭珠在旁，氛圍頗為自在。

　　故此雖然天青手素來寡言，此時卻侃侃而談，眉宇間隱透鋒芒。

　　至于一旁的軒轅一絕則也目光轉動，似有所悟般冷聲道：“你是說…那一招？”

　　“不錯。”

　　天青手聲音中則帶著一絲傲然地道：“大能之物或許不易撼動，但對于我天衍一族來說，也未必就沒有機會。”

　　“好！”

　　軒轅一絕話音方落，就見得天青手忽然伸手。而軒轅一絕既是其弟子，也是其族人，自然心意相通，亦同時伸掌。

　　瞬息之間，只見兩人的天衍靈體竟然交融相合。

　　“轟！”

　　一剎那，虛空深處似有無數年輪浮現，時序之鏈重疊交錯。原本的漣漪波痕開始收攏，化作星河般的流光，自四方環繞而來。

　　只見天青手與軒轅一絕額間天衍靈體同時綻放光華，冷青與素白初時涇渭分明，然隨二人氣機相合，光芒漸融為一。

　　星河之輝宛若長河匯流，逐寸逐分，將兩道身影推向彼此。

　　他們的輪廓先是虛化，繼而交織，模糊到再難分辨出彼此。隨即一尊偉岸的“天衍之人”顯現，渾身纏繞無盡時光碎影，恍若自萬古長河深處徐徐踏出。

　　那身影雖模糊，卻好似同時兼具二人的特征。眉宇既鋒銳如刀，又寧定如海，聲音未出，已帶著回蕩萬古的氣息。

　　周遭的天地亦為之一變，時序長鏈宛若認主般紛紛垂落，匯入其身。虛空間的光影層疊，竟生出一種古仙垂世、歲月俯首的肅然之意。

　　歲月之聲轟然涌動，如同萬古同時在此呼吸。

　　千云生目光一凝，心底暗嘆地道：“兩道天衍靈體合二為一，竟能生出這般變化…這已非凡間之術，而近乎仙人手筆了。”

　　只見那合一之后的光華之中，年輪之痕忽然凝聚，化作一道虛無中的門戶。

　　門戶初成時，若隱若現，宛如一縷光影。隨兩人靈體交融，門戶漸顯清晰，仙氣氤氳，霞光流溢。

　　其上鐫刻著莫測的符紋，不似人力所能描繪，而更像是時光自演、天地自生。

　　那門徐徐升起，直立虛空，門扉未啟，卻已如同映照向某個不可思議的所在。

　　只見得就在這時，一縷細微的光從門縫間逸散而出。初看淡薄如霧，卻在剎那間令四周時序長鏈驟然顫抖。虛空似受牽引，開始層層疊折。

　　這一瞬間，就見得上與下倏忽倒轉，遠與近如同錯置。時間的脈絡宛若被巨力硬折，瞬息間糾纏成一枚死結。

　　頃刻之間，天地間的一切參照都似乎失去了意義。

　　那門尚未開啟，已令人的心中升起一種錯覺。前方并非一步之遙，而是隔著億萬年光陰與無數重空間，恍若跨入門內，便要踏入另一段時空長河。

　　千云生將這一切看得目眩神迷，心中震撼不已。暗道原來天衍靈體一旦晉入大能之境，竟幾乎能無視時間與空間，有若置身于天地之外。

　　然而，當那大門緩緩啟開一道縫隙之時，天青手與軒轅一絕卻并非毫無代價。

　　只見他們周身的天衍靈體簌簌顫抖，宛若被無形的巨手撥動，光華驟然錯亂，虛影層層扭曲，似乎不再順從他們的心意。

　　兩人身形時而重疊，時而分離，仿佛被同時拋入千萬條平行時序之中。無數個“他們自己”在虛空疊映，每一個都在扭曲錯亂，有如下一瞬便要彼此撕裂吞沒。

　　那重疊的幻象彼此沖撞，帶來撕裂般的震蕩，連他們自身的存在都開始紊亂不休。

　　軒轅一絕額間光影迸裂，一瞬間他的面容竟化作數十種不同的年歲，有的稚童，有的白首，紛紛交疊在他臉上，令人心悸。

　　天青手則更為駭然，他的手臂忽長忽短，忽而透明如鏡，忽而血肉模糊，似乎連“身”為何物都要被剝奪殆盡。

　　此刻二人就像是被那門后不可言說的偉力牽扯，不斷解構、重組、再度解構。哪怕他們是大能，也幾乎要在這片刻間被抹去為“虛無”的一部分。

　　“出！”

　　就在這時，只聽得天青手忽地一聲怒吼，聲音如同天衍一族的密語。

　　就在剎那間，那仙門的縫隙之內，驟然迸射出一縷浩瀚光芒，如同初生朝陽，從永恒深處照耀而來。

　　那光華映照之下，千云生眼前轟然開闔，只見門后的世界有若一片五彩斑斕的凈土。光與影交錯，萬象無聲浮沉，有若無數古老的祈禱同時在耳畔低吟。

　　然而這僅僅一瞬的照耀，卻幾乎令天衍之人徹底崩壞。虛影急劇扭曲，身軀生出詭異裂痕，像是要化作無數碎影逸散而去。

　　好在這靈體并非真身，而是軒轅一絕與天青手合衍而成。故而隨著分崩離析，沒了映照，反倒是仙門力量便驟然退去。就見得兩人身形轟然分開的瞬間，就連那股巨大的詭異也似被硬生生斬斷。

　　可就算縱然如此，雖然取巧之下，令千云生看到一絲氣息。但他們仍是當場受創，面色皆轉為慘白。

　　不過幸而二人皆為大能，雖然周身詭譎輕易難消，但還是立時強行穩住氣機，將那股異變壓制下來，暫時不至溢散。

　　如此一來，就見得兩人重新恢復原來模樣，想必待得慢慢恢復。短時間內，只要不再動手，外人想必也絕難察覺。

　　倒是就在那一瞬之間，千云生卻已將門后的景象烙印于心。

　　他見到一尊巍峨至極的神像，正在門后世界中緩緩崩裂。

　　至于在他的身周，則纏繞著兩股截然相反的偉力，一明一暗，相互交織。

　　其中之一如燈火長明，萬千光焰自虛空垂落，照徹無邊黑暗，恍若能映見眾生心底最隱秘的幽影。那光輝圣潔莊嚴，卻又鋒銳凌厲，恍若逼迫一切隱匿與虛妄盡數裸呈，令眾生無所遁形。

　　另一股卻如深淵淫潮，黑影翻涌，帶著妖媚與腐蝕的氣息，如同無聲的欲潮，悄然滲入骨髓，將心志拖入沉溺。

　　它既似狂舞般的歡騰，又似無聲的嚙噬，使萬物在極樂沉淪中逐寸崩壞。

　　光與暗纏繞神像，如同永恒不息的祭祀之舞。神像在輝煌與墮落之間顫抖，既似要飛升九天，又似將永墮深淵。

　　那一幕莊嚴、瑰麗而又可怖，有若是亙古諸神的最后啟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