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順1730 第一一零章 死與復仇(十)
在北美問題上的不同戰后利益,只是中法同盟之間分歧的一個縮影。
大順這邊不太可能理解的宗教問題,法國人有很多文章可做。
大順依靠走私、貿易之類引發北美的諸多矛盾,渾水摸魚。
而法國,實際上只需要在戰爭結束的條約中,要求英國在北美保障天主教徒的利益,即可直接激發北美清教徒對英國的無限反感。
因為,
清教徒連圣公會有教會、穿長袍這種事非常不爽——《圣經》里,哪一段描寫了傳教士長袍?哪一段寫了有教會這種東西?圣經里沒有的東西,你居然在用,你這不純啊。
這一點,東西方基本都出現了類似的情況:清教徒認為,天主教過于世俗化,
不純;瓦哈卜派,認為奧斯曼過于世俗化,不純;復古派儒生,以及興起的考據派,也認為宋明理學,不純,假儒。
只不過因為宗教隔閡,大順這邊可以理解宋明理學在明末開始的復古反思,卻不能類比地去理解清教徒、圣公會、和天主教之間的正統之爭。
簡單來說,清教徒來已經進行了一系列改革的圣公會,都覺得難以容忍,覺得不夠純粹,過于世俗化。又怎么可能容忍英國對天主教的讓步?
故而在宗教這張牌上,法國人可以打一些“投入少、見效大”的手段,而這和大順的策略自然是有分歧的。
這種分歧是無法彌合的。
現在來講,擺在中法之間的合作障礙,
是要不要去海峽決戰,登陸蘇格蘭。
即便說,
這個分歧暫時被擱置,
同意大順的放棄海峽決戰而采取貿易絞殺內部崩潰的戰略,
分歧依舊巨大。
就算說不去海峽決戰。
那么,
下一步,是將精力放在哪?
北美?
加勒比?
巴巴多斯?
還是先幫著西班牙打下波爾圖?
法國的兵力總數不少。
但就如約翰·莫當特死前所驚恐的那般,要是法國去打卡塔赫納遠征,那丟人的程度要比英國更笑柄。
是以總兵力不少的法國,實際上能夠參與跨大洋遠征的軍隊,也就幾千人。故而,如果要實施大順的貿易絞殺戰略,中法之間還是要繼續合作。
因為法國這邊能遠征的軍隊不多,可大順這邊其實也沒有多少能夠跨大洋遠征的精銳常備遠征陸戰隊,兩邊還只能合作配合。
戰爭就是這樣,大順嚴苛訓練出來的、技能特化的戰斗工兵,的確是強,但需要別人配合。
就像是此時大部分的戰斗,傷亡主要是靠炮兵、騎兵砍殺造成的。但是,沒有抗線的步兵,炮兵和騎兵卵用沒有。
不管是在南洋、在印度,還是在直布羅陀,攻克堡壘的主攻的確是大順這邊的工兵,但在之前的圍困、阻援、封鎖、威脅等,
還是要靠海軍艦隊、法國陸戰隊、以及法國的那批原本計劃用于登陸蘇格蘭的步兵。
一樣的道理,想要繼續在西班牙、加勒比或者北美擴大戰果,兩邊誰也離不開誰。
不過,確實,在宗教問題上大順這邊不太能理解法國的看法。
但在宗教這個問題之外,考慮物質、土地、人口、名聲之類的東西,大順這邊和歐洲并沒有隔閡。
是以,大順這邊要把俘虜送回英國的這件事上,李欗等人還是做了一個向法國示好的決議。
既可以認為是示好。
也可以認為是某種戰略外交上的暗示。
一般來說,法國人應該能夠看懂大順的這種示好和暗示的,因為這涉及到法國的一些政治敏感的地區。
李欗對德·拉·克魯提議,這邊押送的英國俘虜,在直布羅陀裝船后,會在法國的敦刻爾克逗留。
德·拉·克魯應該立刻將直布羅陀被攻克的消息,傳遞回巴黎。而巴黎那邊,也應該立刻遴選出合適的外交人員,與大順在巴黎的外交人員一起,前往倫敦。
一方面,是要刺探一下英國的輿論情況、議會態度、以及英國的戰爭潛力。
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大順和法國之間能夠繼續保持彼此之間的信任,不會單獨和英國進行私下的和談,并出賣對方。
這種事,大順怕、法國也怕。
以為法國實實在在被曾經的“盟友”,在戰爭中背叛過,比如那場英法一起干爆荷蘭的戰爭,就是打到一半,法國被英國背叛了。
而大順這邊,也是實實在在不能相信所謂的“盟友”,畢竟大順這群人,縱然學的是所謂的新學,可是《三國演義》可是自小就看的,誰說盟友就一定不會中途背叛?
到時候,晉陽之戰打到一半了,再出個張孟談,留下個唇亡齒寒的歐洲版典故,那樂子可就大了。
而選擇敦刻爾克,作為俘虜的中轉地,以及中法兩國外交人員登船赴倫敦的地點,也算是大順的一種戰略外交上的示好暗示,而且在法國人看來屬于是那種在“敏感的地區”站隊的、尊重歷史傳統的一種示好暗示。
應該說,至今為止,大順和法國在歐洲的幾場關鍵戰役——主要是贏的這幾場——其實都算是幫著法國擦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后的屁股。
梅諾卡島、直布羅陀,以及大順這邊提出的俘虜中轉的敦刻爾克,都是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的歷史遺留問題。
梅諾卡島和直布羅陀不提。
而大順選擇讓自己運送英國戰俘的船,前往敦刻爾克,并且希望在那里和法國的外交官匯合,是有政治意義的。
兩個政治意義。
其一:大順認可敦刻爾克是法國的領土。
其二:大順承認、認可、甚至用實際行動,捍衛路易十四對敦刻爾克的承諾與定位:敦刻爾克是法國的,任何一個國家的所有商人、貿易商都可以自由卸貨,出售和零售商品,并免除所有入職義務,并且所述商人可以自由購買所有商品
敦刻爾克問題,一直是法國的痛,也算是法國的愛國者們,一直不愿觸碰的傷疤。
就如同荷蘭人懷念黃金時代一樣。
法國人也懷念自己的黃金時代,而法國黃金時代的終結,就現在來說,這個轉折點一般被視作“布倫海姆之戰”。
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的轉折點,也是法國“路易十四大擴張時代的終結”。
而敦刻爾克,則算是法國的一個不可觸碰的傷疤。
因為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后,英國逼著法國,拆了敦刻爾克的港口、防御設施、填平了港口、燒毀了商鋪。
理由是敦刻爾克太自由了,以至于戰爭期間,有海盜襲擊了英國的商船并在這里補給,所以不準自由。
當然,真正的原因,則是因為敦刻爾克距離英國太近了,擔心法國從敦刻爾克進攻英國。
這件事,自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之后,一直被視作法國人的屈辱。
一直到多年前大順參與了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并且策動荷蘭政變、且法國理論上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中算是個名義上的勝利者。
路易十五在戰爭結束后,立刻花了大價錢,重新建設了敦刻爾克。
畢竟,這是個象征。
恢復對敦刻爾克的統治,在象征意義上,是“法蘭西重回布倫海姆之戰前的榮光,我路易十五已經快要追平十四了”。
但這一輪戰爭開始之后,敦刻爾克立刻被英國的海軍燒掉。
并且,每個法國人都可以確信一點:一旦法國輸掉了戰爭,敦刻爾克必將再度毀滅,成為那個法國根本無法管轄、要看英國臉色和遵守英國條約的法國領土。
敦刻爾克的象征意義,極大。
因為特殊的戰略位置,使其在地緣上,非常適合進攻英國——如果不是很近,那么也不會有那次會出名的大撤退——渡海可攻英國、北上可達奧屬尼德蘭的天主教地區也就是比利時。
故而,只要法國贏了,或者說法國處在戰略進攻地位,那么敦刻爾克一定會大建。
反之,如果英國贏了,或者說英國處在戰略進攻地位,那么敦刻爾克一定會被拆掉。
除非英法同盟,比如一起干西班牙、一起干荷蘭的時候,敦刻爾克才不這么敏感。
真要說地理位置險要,倒也險要。
但要說真正的進攻壓力,或者說最適合的進攻發起良港或者海軍基地,那還是算了吧。土倫和布雷斯特,都比敦刻爾克合適的多,背靠大后方,安全的很。
但從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開始,英國兩國“第二次百年戰爭”,每次戰爭結束后,肯定要圍繞著敦刻爾克問題扯一堆蛋。
烏得勒支條約,扯了;亞琛條約,扯了;歷史上的七年戰爭的巴黎和約,扯了;一直到再一次的巴黎和約,法國人支持十三州干了英國在巴黎簽字,還是扯了這個問題。
法國的啟蒙主義者,歷史上并不介意法國丟了加拿大。
但是,歷史上七年戰爭后,英國再度要求法國拆了敦刻爾克,引發了法國的巨大仇恨,被視作比丟了加拿大還大的屈辱。
大順選擇在這個節骨眼,讓英國戰俘去敦刻爾克中轉,實際上也算是明確地告訴法國:這一次被英國人拆了的敦刻爾克,我們保你再建起來了,我說的。
換句話說:法國的核心利益,大順知道在哪,并且你放心,這個同盟,一定會捍衛法國的核心利益。至少,這個基本點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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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順1730 第一一零章 死與復仇(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