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江湖 26.見微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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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被南軍團團圍住,日夜不休的攻打,城墻上傷亡率驚人,只是兩日不到,守城的軍卒已換了三批。
按道理說,這樣的戰損比,早已能讓城中守軍崩潰,但他們仍在堅持,這些北國人,在承受了巨大傷亡后,甚至比一開始,堅持的更加頑強。
原因嘛,也很簡單。
他們親眼見到了百戰軍的殘暴,那些南人就如發瘋了一樣,全身插滿了箭矢,依然能頑強作戰,就如人中厲鬼。
更恐怖的是,在戰到興起時,就如失了神志,用牙齒咬斷他人脖頸,硬生生撕下一塊肉的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
又有各種傳言興起,說是南國人用妖法,造獸兵。
一旦讓這樣猛獸般的敵軍攻入城內,一城百姓,便絕無生還的可能,整個燕京,都要成人間絕地。
并非每個人都能做到舍生忘死。
但身為男人,家人都在城中的情況下,在還能作戰,還能保衛家人親友的時候,本就悍勇的北人,自然沒那么容易被打垮。
這兩日中,還有燕京城中居民,也自發上城守衛,人人都怕城坡后有慘劇發生。
殘暴,確實是一種名聲。
這種名聲面對懦夫時,相當好用,但在面對鼓起勇氣的敢戰之士時,殘暴只能激起對方誓不罷休的抵擋。
城墻外的戰陣還能堅持,城墻也足夠堅固,南軍要破城,也并非那么簡單。
不過此時,在皇城中,卻發生了些古怪之事。
“你等放開我!”
小國主耶律潔男,穿著玄色龍袍,正被持著兵刃的兩人,從龍輦上拉扯下來ꓹ護在他周身的侍衛們已是血流滿地,尸首分離。
在這處皇城大殿與后宮連接的宮墻內ꓹ這十幾個穿著侍衛衣物的人ꓹ突然發難,在他人猝不及防時,就將耶律潔男孤立起來。
“你等到底是誰!”
小國主這會看到以往強橫的侍衛ꓹ被這十幾人如砍瓜切菜般殺死ꓹ心里一驚ꓹ但很快冷靜下來。
他自己不通武藝,面對這等早有預謀的高手,想要抵擋,是萬萬做不到的,只能拖延時間ꓹ面對那十幾個圍著自己的反賊ꓹ他佯做驚恐ꓹ癱軟一般。
而面對小國主的問題ꓹ為首的侍衛語氣冷漠的說:
“國主莫要驚慌,我等乃是七絕門秘衛ꓹ自通巫教與七絕門結盟時,便奉國師與門主密令ꓹ潛伏于宮中ꓹ暗中護持國主安危。
這些侍衛,都乃是南國賊子,欲挾持國主,我等窺得陰謀,這才現身相見。
我七絕門主已知燕京兇險,正帶精銳,萬里援持,不日就將到達燕京城下,解了此處危難,護的國主平安。
國主隨我等來,前往安全處暫避刀兵。”
這一番話,說的耶律潔男一臉懵然,他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周圍躺倒一地的尸體。
“好吧。”
小國主看了一眼這十幾人手中滴血的刀,又摸了摸自己腰間懸掛的,用以裝飾意味的象牙匕首。
他很理智的,沒有選擇反抗。
“你等既說他們是賊人,那他們就是吧。張楚門主,孤也見過,確實是和氣可信之人,既然早有安排,那孤也不便推辭了。
只是你等暴起傷人,驚了孤心神,這會手腳發軟,只能由諸位背著孤繼續行走了。
這勞煩諸位。”
“無事。”
為首的漢子,蹲在地上,讓耶律潔男趴在身后,將他背負起來。
步履依舊穩健,一行十幾人,組成一個嚴密陣型,沿著宮墻道路,向外行走。
耶律潔男趴在那人肩膀上,眼珠子轉來轉去。
他當然知道,這張楚挾持他,是不懷好意,但他有心喊叫援助,又擔心來人亂戰一番,讓自己死的稀里糊涂。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的道理。
他還是懂的。
他需要一個機會,心下混亂時,又忍不住想到,自己幸虧提前讓阿德,將國朝皇親之女都送出城去。
否則這今日事情一發動,遭殃的,可就不止自己一個了。
就在這胡思亂想之中,這十幾個人繞過一處墻角,遠方就是皇城側門,所有人都送了口氣,一路無驚無險,順利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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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這個當口,一個扶著墻,吐得稀里嘩啦的人影,突然從門外沖了進來,步伐踉蹌,動作艱難,似是受傷一般。
“阿德!”
耶律潔男也是一臉愕然,驚呼一聲。
“低頭!”
那邊吐得難受的阿德,只來得及喊出一聲。
耶律潔男福如心至,當即拔出腰間匕首,狠狠刺在背著他的高手手臂上,整個人一掙脫開,便翻倒在地。
下一瞬,黑衣人影從天而降,輕飄飄的落入人群之中。
躺在地上的耶律潔男只看到十幾道殘影,只那人手中長劍揮動一瞬中飛散而出,又在下一息消散開來。
就好像剛才那一幕,完全就是眼花一樣。
但...
“噗”
剛才砍殺了侍衛的十幾個七絕高手,身體僵在原地,待那一抹劍影歸鞘之時,所有人的腦袋都在齊齊一瞬,飛出脖頸,血光四濺。
十幾個高手如被砍倒的樹木一樣倒在地上,鮮血流的滿地都是。
耶律潔男目瞪口呆。
他傻乎乎的看著,那個一劍秒殺了十幾人的高手轉過身來,在斗笠飛舞的黑紗下,還帶著個古怪的巫祝面具。
面具眼眶里,正有雙冷漠的眼睛,在上下打量著他。
眼中盡是審視。
待看到那巫祝面具時,一個流傳在北國大街小巷的傳說,突然閃入耶律潔男心中,他驚呼到:
“你是,山鬼!”
公孫愚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搖頭,于十幾具無頭尸體中踏出一步,頭也不回的說:
“剛才那一刀,還算有點膽氣。”
說完,他抱著劍,往旁邊的宮墻小屋走去。
臉色慘白的阿德沖上來,將國主從血泊中扶起,上下查看,在沒有看到傷勢后,這才松了口氣。
“阿德,你是怎么和山鬼混在一起的?”
耶律潔男這會不但不怕,反而露出了少年般的好奇,他抓著伴當的手腕,低聲問到:
“這是你得了奇遇了?”
“什么奇遇啊,國主。”
阿德嘆了口氣,看著山鬼的背影,他低聲對國主說:
“陛下不是好奇長公主殿下選的駙馬爺是誰嗎?現在您親眼看到了。”
“啊?”
耶律潔男的嘴張大的能塞進去個雞蛋,他此時心靈中已被這個消息雷的外焦里嫩。
自家阿姐,當真不愧是北地奇女子。
手中沾染了無數北國鮮血,至今仍在被北國朝廷懸紅通緝的太行山鬼...
這就是自家姐夫了?
十幾息后,阿德喚了些宮人過來,將地面上的尸體血漬打掃干凈,這事需做的不留手尾,自然得阿德這樣深受國主信任的人親自操辦。
而耶律潔男自己,則走入了宮墻邊的小屋中。
山鬼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等著他。
見耶律潔男走入房間里,山鬼也不理會那少年好奇中帶著幾分驚恐的目光,他開門見山的說:
“我救你,是因婉兒之故,你換身衣服,隨我走吧。”
“都叫上婉兒了。”
小國主撇了撇嘴,心里誹謗了一句。
叫得這么親密,這成年人的世界,真是亂的很。
他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
自家阿姐,被別的男人搶走了,心里有些不忿,但聽阿德說,阿姐和這山鬼相處的非常融洽,小國主心里,又有些欣慰。
不過聽聞山鬼讓他離開,他卻搖了搖頭。
“不,我不走。”
耶律潔男朗聲說: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搬出阿姐來壓我,但這一次,我有決斷。我方才聽那些七絕門人說,七絕掌門張楚,已帶著精銳,前來解圍。
那人我見過,雖然笑瞇瞇的,一臉和氣,但能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們相處的那么融洽,想來肯定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
他既然敢來,肯定就是對自己很有把握。
既然能解燕京之圍,那我留在此地,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你武藝雖高,但帶我這樣一個引人注目的累贅,要從城中沖殺出去,想來會非常困難,旁人不說,就張楚和趙廉,也不會善罷甘休。
你再能打,面對十幾萬兵卒的圍追堵截,也要吃番苦頭。
而就算我逃出去,和阿姐待在一起,也一樣會壞掉阿姐好不容易得來的安靜生活,攪得所有人都不得平靜。
我想走。
但現在不是時候。
我也不能拋下那些還在為燕京,為國主死戰的將士百姓。
你就回去告訴我阿姐。
讓她不要擔心我,好好生活...”
耶律潔男看了一眼山鬼,他抿了抿嘴,說:
“山...姐夫,我姐姐前半生過的辛苦,好不容易找到歸宿,請你好好待她。你們成婚匆忙,我也不知曉,現在剛好你來了。”
小國主指了指窗外皇城,他大氣的說:
“這皇城里,你看上什么東西,就自己去拿,權當是我給我阿姐的嫁妝了。”
耶律潔男一番話,條理清晰,語氣中又帶著自信,倒是讓山鬼對他另眼相看,現在看來,婉兒一天到晚夸她弟弟聰明,似乎也不是自吹自擂。
眼前這個少年,眼神靈動,遇事不慌,當真有股大將之風。
山鬼沉默了幾息,又問到:
“你要留在燕京,與張楚那等兇人糾纏?你可知,他有多難對付?”
“我不知道,但我不在乎。”
耶律潔男聳了聳肩,這個動作,還是他從小鐵那學會的。
他咧開笑容,說:
“但無非就是另一個高興嘛。”
“以前怎么對付高興,現在就怎么對付他。
他欲借我北國國力,成就自己目的,那在他目的達成前,我這樣一個人畜無害的吉祥物小國主,定會安然無恙。
況且,我聽聞,姐夫你和沈秋他們,與張楚有些矛盾,換句話說,只要你們還在,張楚的目的就別想達到。
只要你們不輸,我就不會輸。”
小國主哈哈一笑,又嚴肅起臉色,對眼前山鬼俯身行禮,他說:
“我對你所知不多,但若阿姐信你值得托付終身,那我也信你。姐夫,我把阿姐交給你了,替我照顧好她。”
山鬼也不是糾結之人。
眼前這少年一番話邏輯縝密,說的他無法反駁,確實,他有把握能闖出燕京,但帶上不通武藝的耶律潔男,就沒有十足把握。
萬一這孩子不幸死在逃亡之中,耶律婉那邊,也沒法交待。
與其搏一搏運氣,不如穩妥些,按著這少年所說去做。
山鬼吹了個古怪口哨。
青鸞飛快的越過天際,落入房中,那鳳頭鷹落在山鬼手臂上,看到山鬼指了指眼前少年,青鸞便知道,主人要它記住眼前這人得長相身形。
這對于神異的鳳頭鷹而言,并不困難。
“青鸞每個月,往燕京郊外香山腳下飛一次,具體地點,那個小太監知道。”
山鬼站起身來,對小國主說:
最后,你剛才說,這皇城里,只要我看上的東西,都能帶走?”
“嗯,龍椅都可以給你,只要你帶的走。”
面對山鬼的問題,小國主點了點頭,他抓緊時間提筆寫信,又問到:
“姐夫看上什么寶貝了?”
“大楚皇帝的龍袍冠冕,可還在此處?”
山鬼問了句。
耶律潔男猛地抬頭,眼神古怪的看著山鬼,幾息之后,他說:
“在,好幾套呢,都保存的極好。”
“但姐夫要這個,莫非是,大楚王室,還有血裔存世?范家后人,要重奪江山了?我阿姐,也站在那人那邊?
嗯,有趣...
這事,要我幫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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