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江湖 25.天降魔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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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外,香山山麓之下,一處小村莊外。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一輪彎月懸于天際,照的滿地銀霜,在這盛夏時節,這處山地倒是頗為清涼,又有山風吹拂過來,很是快意。
在這早已廢棄的村莊中,幾十號身穿黑衣的漢子,正分散開,在周圍巡視。
他們人人提刀帶劍,面含煞氣,行走沉穩,都是江湖好手。
這是河洛幫的精銳拳師,都是李義堅的心腹之人。
但從此地向東南方向望去,依稀能看到遠方視線盡頭,有點點火光,猶若星火遍地。
那里是南軍大營,登高遠目,能看到那處火光,證明那處不下數萬人聚集。
一名村姑打扮的姑娘,正站在山石上,向下方山道緊張的眺望,她雖穿的樸素布裙,還包著頭發,但身形嬌小中,又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貴氣。
頭巾之下,如瀑布般的長發卷在腦后,隨著她腦袋搖擺,長發也在搖擺。
她在等人。
已快到約定之時,卻不見山道有人過來。
這讓耶律婉心中焦急萬分,莫非,事情出了差錯?
她心中焦慮,十根手指卷起來,又放松開。
這一次聽聞南朝往燕京進軍,剛過了幾天安生日子的她,又擔心起弟弟,尤其是在聽聞南國大軍已逼近燕京的消息,更是讓耶律婉坐不住。
她本欲孤身回來看看。
但如今。
她已不是一個人了。
“唰”
一道黑影從另一側的山石上跳下來,輕飄飄的,正落在耶律婉身邊。
山鬼今日穿著萬年不變的黑色長衫,只是比起以往那稍顯破舊的樣式,這黑衫明顯是新做的。
盡管針頭差點,手藝差點,但最少是一件新衣服。
代表了妻子的心意。
除此之外,他還帶了個斗笠,遮住臉上鬼面,身后背著的承影劍,也換了個更精致,更古樸些的劍鞘。
人ꓹ還是原來那個人。
氣息ꓹ也還是原本那冷漠的ꓹ生人勿進的氣息。
就是多了些許變化。
有了牽掛。
便不得自由自在些。
“莫慌。”
山鬼的聲音,從鬼面下傳出,帶著一抹生澀的溫和,說:
“七八里外ꓹ山腳下ꓹ有人聚集,人數挺多ꓹ還有丐幫的符記,應是你弟弟如約來了。”
“真的嗎?”
耶律婉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喜。
又有些羞愧。
她知道,這一次因為她的事情ꓹ勞動一向不怎么和外人接觸的山鬼ꓹ破天荒的主動聯系了一次山外人。
這夫妻兩人,專程去了一趟洛陽,見了張屠狗和李義堅。
這才定下了燕京丐幫和河洛幫援助之事。
否則以丐幫目前的情況,忙著辨別自己人ꓹ一直在沙里淘金ꓹ已是焦頭爛額的張屠狗,肯定不會參與到這等南北對抗的燙手事情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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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妻子,見耶律婉面色有異ꓹ歪頭想了想,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便開口說:
“你不必多想,我弟說,夫妻乃是一體,要為對方著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只是讓夫君欠了人情。”
耶律婉嘆了口氣,她伸手挽住山鬼左臂,輕聲說:
“李幫主倒也罷了,他是夫君的信賴之人。
妾身雖不是江湖人,但也聽叔叔他們說過,這江湖行走,人情債,最是難還。咱們去李府暫住時,也聽李幫主說丐幫近來之事。
那丐幫魚龍混雜,張屠狗大龍頭正欲分辨敵我,弄得自己焦頭爛額,夫君這等手段的高手在此時求助上門,他自然樂意賣個面子,落得人情。
可是,我既擔心弟弟安危,卻又擔心夫君被卷入其中。”
耶律婉看了一眼山鬼,她說:
“你的傷,還沒好呢。”
“已不礙事了。”
山鬼說:
“只是有些虛弱罷了,尋常賊子,我也不放在眼里。但有一條,他們雖是你親人,你救他們也是應該,他們卻不可住在青鸞山莊中!
也不可靠近云海崖。
這個,你要與他們說清楚!
那山莊,不光是你我夫妻兩人的,我們只是暫管罷了。”
“我曉得的。”
耶律婉很溫順的,如乖巧的小媳婦一樣點了點頭,她說:
“夫君怨恨北國奪走所有親人,這乃是家恨,夫君愿意出手相助,已是看在我兩情分上,妾身也不敢再求更多。
俗話說得好,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我今日救我弟弟出燕京,讓他與我一樣,得了自由身,以后他想做什么,我都不會干涉。
更不會讓他,去打擾夫君清修。”
山鬼點了點頭,又想起沈秋叮囑,他嘆了口氣,說:
“你我倒也不必如此客套。讓他住在洛陽一樣的,那里繁華些,又有李義堅等人照拂,他安全無虞。”
“嗯。”
耶律婉使勁點了點頭,又將頭靠在山鬼肩膀處。
她身形嬌小些,站直身體,正好到山鬼肩頭,沈秋在來信里說這叫“最萌身高差”,山鬼卻不知這是何意。
而對于耶律婉來說,在遇到這樣的事情時,身邊有個山鬼這樣可以依靠的人,真的是讓人非常安心。
兩人說話間,山腳下那隊人,也乘著幾輛樸素馬車,來到了這處廢棄山村邊。
為首的那人,穿著乞丐百衲衣,少了條胳膊,臉上套著面巾,也不多話,只是朝著山鬼擺了擺手,便帶著自己的人,一溜煙下山去了。
他們是燕京本地丐幫。
因為北國對乞丐“零容忍”的政策,這里的丐幫,是正兒八經的“丐幫”,都是一群身體殘疾,北國軍隊都看不上,這才報團取暖的真正叫花子。
蓬萊探子再怎么無孔不入,也絕對看不上這樣的真正底層勢力。
所以,機緣巧合下,燕京丐幫,反而成了遍布天下的丐幫分舵里,最干凈的一個。
也是讓張屠狗最放心的一個。
“長公主殿下!”
馬車停穩后,一個穿著青衣,帶著小帽的少年人跳下車來,在看到馬車前的耶律婉時,他一陣激動,用怪異的公鴨嗓喚了一句。
快步走上前來,雙膝跪地,拜在耶律婉腳下。
“阿德,快起來說話。”
耶律婉認出了這人是誰,見阿德都過來了,耶律婉心下安定些,她看著陸陸續續從馬車中走出的少年少女,將這小太監扶起來,問到:
“我弟弟出來沒?”
“小人,小人辜負了長公主的期望。”
阿德雙眼含淚,他很是愧疚的說:
“國主不愿拋棄國朝獨逃,已下了決心,要和燕京共存亡。
他讓小人將耶律家的旁支子嗣,還有有功之臣,貴族之家的后裔都帶離燕京,托付給長公主殿下。”
“這...”
耶律婉心頭一陣苦楚。
潔男那個執拗的蠢貨,竟真如她所擔憂那樣,為了這個不歸耶律家的國朝,甘愿搭上自己的小命。
他也不想想,他名義上當了國主這么多年,這個國朝,可為他做過什么?
想到自己和弟弟這一生,將再無見面之日,最心愛的弟弟,就要死在這孤城之中,心下悲愴間,耶律婉的身影搖晃了一下,被身后山鬼,穩穩扶住。
“我去城中走一趟!”
山鬼輕聲說:
“你先隨著河洛幫回去,我必帶回你弟弟。”
在旁觀看的阿德,是心思靈巧之人,他擔憂耶律潔男安全,卻沒有好功夫,能將國主帶離都城。
這會眼見長公主殿下,與這個黑衣俠客關系如此親昵,心下便知他的身份,又聽到這個氣度不凡的俠客,愿前往城中,救出國主。
便立刻說:
“皇城極大,此次前去,難免不辯方向。小人愿為駙馬爺帶路!”
“好。”
山鬼上前一步,握住阿德肩膀,正欲提縱,卻被耶律婉一把抓住。
公孫愚回頭看去,見妻子俏臉上盡是淚痕。
她閉著眼睛,咬著牙,說:
“你,別去。
你愿來救助,已是潔男命中福分,他是耶律家的男人,既做了決定,那生死便要由他自己去掙!
你不必再為那死心眼的人涉險。
已經夠了,咱們回去吧。”
山鬼面具下的眼神變了變,這一瞬,他心中真有股難以言說的溫暖。
似是體會到了沈秋和他侃大山時,說的那種男女情愛,將自己住在對方心中,在這世上,還有另一個女人牽掛自己的奇妙感覺。
他抿了抿嘴,說:
“別說傻話。”
“以你平日三句話不離潔男的樣子,若真沒了他,你下半生,又該如何去過?”
耶律婉一怔。
又聽到山鬼說:
“我既已娶了你,他便也是我弟弟,豈有不救之理?回家去,好生等我回來,必護他無恙。”
說完,山鬼真氣一轉,帶著猝不及防的阿德,便躍入傍晚夜色中,兩個起落,就消失在這香山山麓。
夜中只留阿德那公鴨嗓的鬼哭狼嚎。
他一個小太監,哪里體驗過被大佬帶著飛的感覺?
而耶律婉則維持著挽留的姿勢,怔怔的看著山鬼離去,她心里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若是之前,那舍身服侍,還帶著幾分不可選擇的意味。
這會她心中,卻已再無絲毫糾結。
就是這個男人。
他就是自己這一生選定的男人。
生死相隨。
“婉姐姐。”
一個北國大貴族的小女兒,似是逃出燕京時受了驚訝,這會怯生生的伸出手,握住耶律婉的衣袖,她睜著大眼睛,對耶律婉說:
“父親告訴我,說要送我去一個好地方,一個不會被壞人傷害的地方,婉姐姐,我們要去哪啊?”
耶律婉低頭看著這小丫頭。
她應是自己的外侄女。
長公主笑了笑,擦了擦眼角,對這小丫頭,還有身后的人說:
“都隨我來。”
“我帶你們,回新家去,以后,有太行山鬼護著,沒人再能傷害你們了。”
“嗷”
青鸞發出一聲嘶鳴,自天空落下,精準的落在山鬼肩上,這愛干凈的鷹兒,鄙夷的看著主人身邊那人。
在山鬼身邊,小太監阿德正抱著一塊石頭,吐得稀里嘩啦。
山鬼提縱飛掠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阿德這樣的普通人,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高速,不得不在這處山脊停下來,讓他緩一緩。
“嘎、嘎”
青鸞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那軟弱的兩腳獸,又親昵的在山鬼臉頰上蹭了蹭,對主人怪叫兩聲。
山鬼的表情也變化了一下。
他不顧阿德正是眩暈時,提著他便往另一個方向飛掠出去,大半柱香后,兩人停在一處山坳上,阿德面色慘白,已近昏迷。
但他向下看了一眼,便知道了駙馬爺為何要帶他來這里。
在山坳之下,好幾里外的地方,一支嘈雜的大軍正在快速行進,他們打起的火把數目,就如天上星辰一樣多。
火光連帶間,更如流淌的火海一般。
這怕不下數萬人。
而他們行進的方向,赫然就是燕京城那邊,此處距離城外戰場,只剩下不到三十里路了。
“駙馬爺,這...這莫不是草原金帳的援軍來了?”
阿德又驚又喜。
喜的是,這支軍隊來的方向,正是張家口那邊,應是從草原上來的。
驚的是,草原金帳,因長公主之事,和北國關系相當差,求援也沒有回復,這些軍隊,不一定就是來幫北國得。
萬一是南國助拳,那國主處境,就更危急了。
“不是草原人。”
山鬼站在山坳上,撫摸著手臂上的鳳頭鷹,他瞇著眼睛,冷聲說:
“帶領這軍隊的,是位‘老朋友’,張楚!”
“啊,七絕門主!”
阿德驚呼一聲,這小太監回應說:
“小人在燕京奉命伺候過這等魔教巨擘,小人依稀記得,張楚門主,是個挺和氣的人,比曲邪魔頭好太多了。”
“和氣?”
山鬼搖了搖頭。
他看著這支軍隊前進的方向,他說:
“我弟與我說過,這張楚志在天下,此番前往燕京,怕是欲行救援,但潔男一旦落入他手中,只怕是剛離了虎穴,又落入狼窩里。
這人不好打交道。
得趕在他入城前,將潔男救出來!
我要加速提縱了,你還能堅持嗎?”
“還要加速?”
阿德心里暗暗叫苦。
這等江湖高手,真是深不可測。
方才那一炷香的飛掠,給他的感覺就已經像是在天上飛行,騰云駕霧了,暈暈乎乎的,五臟六腑都像是要被卷出來。
但想到國主孤身在城中,沒有自己伺候,也不知會遭遇何事。
他自小與耶律潔男一起長大,若沒有小國主照拂,他早就被宮中那些老太監欺負死了。
想到此處,阿德心下一橫,咬牙說:
“可以!駙馬爺,帶小人飛過去吧,國主等著我呢。”
“好,你年紀尚小,卻也算是忠義之輩,婉兒沒看錯人。”
山鬼贊賞了一句,抓著阿德的肩膀再次起身,幾息之后,他說:
“別吐在我衣服上,這是婉兒親手縫的,雖然手藝還不如我,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你這沙雕若弄臟了它,我會很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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