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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七章 得罪

  十字街角,大雨傾盆。

  雨從天上落下,地底同時往上躥升而起一束漆黑的光,魔性之力迅速擴散。

  只是瞬息之間,便覆蓋了整座十字街角。

  到最后,整座死浮屠之城,都被悚人異常的力量籠罩。

  “跑啊!”

  “又是祖神,快跑!”

  時值此刻,尚處于城中的煉靈師,皆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祖神之戰,爆發在腳下了。

  哪怕這個時候才開始跑,已然為時已晚,但不動的話,也許命真得交代在這。

  “出不去!”

  “這魔性之力,把整座城都封鎖了!”

  覆蓋整座城池的黑色光束,分明已化出無形道鏈,將城內所有人盡數困住。

  死徒、惡人、頹然尸…

  能在此城中者,大多是前圣神殿堂通緝榜上的罪犯。

  本以為此地為一方樂土,不曾想待到今日,這里成了大型處決場。

  破不開光束,戰斗余波一爆發,所有人都得死!

  “合力!”

  “攻擊!”

  頓時所有人合力反抗。

  一式式靈技發出,轟在魔祖之力光束上,然而于事無補。

  魔祖之力,又豈是這幫連半圣都無法封就的烏合之眾,所能堪破?

  死浮屠之城四大城門,包括高大的城墻上空,很快堆起了一簇簇人群,一個個急得滿頭大汗。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可死與生之間的通道,卻被阻斷了。

  無助化作恐慌,混亂,再一次成了死浮屠之城的代名詞。

  “怦怦!”

  忽而大地深處,傳來沉悶的心跳聲。

  各家百花齊放的靈技直接被中斷,所有人的心跳,隨此聲被統一,好像共用起了一顆心。

  “咕嚕…”

  死浮屠之城突然死寂,有人甚至聽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倉皇之間回首,卻見高空炸飛無數黑色的硬塊,上邊有著金色的愿力佛紋。

  但力量更強的,還屬魔祖之力。

  “是那塔下棺槨!”

  “這不就是之前異象中看到的,那塔下棺槨上的圖紋嗎?”

  “難道說,神亦一棍,將魔祖棺槨抽碎了?”

  這倒讓人在絕境中生出了幾分希冀。

  十字街角處,劉桂芬、姜吶衣也止不住回眸,望向了窟窿。

  黑色的硬塊,就是從這里頭飛出來的。

  但毗鄰得近,二人都看清楚了,飛出來的分明不是什么青銅碎片,而是魔祖之力經過時間沉淀后的硬化物。

  “神亦那般強勢一棍,只抽碎了塔下棺槨的…外層魔質?”

  劉桂芬頓時整張臉都綠了。

  他有心想跑,前有北槐,后有魔祖,這鬼地方好像變得待不了了。

  這兩位所表現出來的戰斗力,完全不是自己能招架的。

  當時自己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敢來十字街角找機緣啊?

  可跑…

  逃無可逃!

  那束黑色的魔光,他輕易也能分析出來,根本打不破。

  解鈴還需系鈴人。

  唯一的希望,還是落在神亦身上。

  “轟!”

  只是視線一錯,地底深處再次炸開裂響。

  下一瞬,一口飛漆掉塊的青銅棺槨,整個棺身都彎了,似被人從下方一擊抽飛上空。

  “出來了!”

  黑青色的棺槨出土,飛掠到十字街角上空,只是余力便震碎了空間與道法。

  這次,死浮屠之城中大部分人,也能用靈念掃見棺材了。

  還沒反應過來具體發生了什么…

  扭曲的棺身之上,突然瞬移出現了一個光頭赤身男子,肌肉虬結,鬼背猙獰,手提一桿雙頭鎏金的長棍,狠狠抽劈往下,又砸在了棺材蓋上。

  “轟!”

  黑青色的棺材炸開無數魔質硬化物。

  上拱的棺身一下又往下凹,砸破碎流,沉沉撞進黑洞之中。

  “轟!”

  就在眾人以為棺材要落地時,十字街角半空黑洞破碎,似有人影閃逝。

  可棺材和神亦都沒落下地來,死浮屠之城西城門處,空間坍塌,青銅棺槨居然出現在了那里。

  神亦跟隨,一棍鞭去。

  “轟!”

  青銅棺材依舊一擊就被抽得看不見了。

  東城門口處,卻炸開黑洞,眾人視線跟隨而去時,南邊、北邊,也都出現了神亦暴抽青銅棺槨的畫面,殘暴無比。

  “轟轟轟轟轟…”

  只是一個呼吸的功夫,整座死浮屠之城上空,被上百來個神亦填滿。

  虛空已經被打爆,一剎不知可以抽飛青銅棺槨幾百次。

  打到最后,青銅棺槨幾乎是定格在高空十丈內來回騰扭、變形。

  而它的四面八方,有千百個神亦,持握千百根霸王,在進行狂風驟雨似的摧殘攻擊。

  “這…”

  劉桂芬看得瞳孔都發顫。

  神亦一擊的強度有多高,他是親眼目睹過的。

  這什么棺材,可以扛得住這般摧殘,哪怕是祖神之軀,都該受傷了吧?

  “什么東西,快快快,告訴我!”

  劉桂芬直接用貢獻點兌換信息,感覺此棺太過不同尋常,很快腦海里便浮出了答案:

  “胎元母棺,圣祖三兵之一,據傳是以天地初開之混元母石,持續煉化鴻蒙紫氣,經九九八十一萬載制作而成,可封祖神,可養祖軀。”

  “后經斬神之力改造,經魔祖之力重煉,目前已窺探不得更多信息。”

  劉桂芬看得一愣,這什么東西啊,連制作材料和制作時間,他都理解不了。

  這就是圣祖…哦不,魔祖的底蘊?

  抬眸往上,即便神亦再強,于如此恐怖神器之下,似也無力回天。

  那黑青色的棺槨雖然受擊變形,但并未曾出現過一絲一毫的裂縫。

  相反,隨著霸王一棍棍錘打,黑色的魔質硬化物拋飛,露出了棺槨本體。

  那是暗沉古老的青銅色,雕刻著繁復的道紋,篆有龍鯤、樹母、刀劍等圖案元素,好似細究,都可以去追溯出那方古老時代的痕跡。

  高空隆隆之聲,不絕于耳。

  神亦奈何不了胎元母棺分毫,他在測強度,魔祖同樣也借此棺測出了神亦的強度,很快謔笑出聲:

  “倒佛塔已碎,染茗之力減卻,胎元母棺正逐步重歸本祖掌握。”

  “神亦,奉勸一句,古武之道,莫過戰祖,亦躲不過道隕劫難,身陷輪回。”

  “胎元母棺將啟,卻非為你準備,速速退去,視你碎倒佛塔有功,既往不咎。”

  魔音貫耳,疊音重重。

  只一剎,死浮屠之城上空終年縈而不散的煞氣激活,化出了血蒙蒙的霧氣。

  下方眾人頓時開口,跟著謾罵起來:

  “魔祖在上,神亦還不速速退下。”

  “滾吶,誰讓你把倒佛塔打碎的,這下好了,魔祖放出來了吧?”

  “無腦匹夫,不可理喻!豎子不足與謀!”

  神亦停了下來,持棍立于胎元母棺前頭,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突然,他掌心一翻,翻出了顆桃核大小,晶瑩剔透,通體似以絲線纏卷而成的晶石。

  “咔嚓。”

  神亦將之塞進嘴里,一口咬碎。

  卻也在同一時間,胎元母棺有了動靜,其上圖案、道紋亮起,整個青銅棺槨,化出黑紅如血般的顏色。

  九天血霧氤氳,沉浮涌動,陡又沸騰,棺中伴隨此等異象,有魔音輕笑而起:

  “煞剎魔結,煉血歸要…祭!”

  整座死浮屠之城,沒有半個人反應過來。

  那胎元母棺已化作魔棺,鏈上死浮屠之城積蓄不知多少年的血煞之氣,在高空凝出一個纏卷復雜,如陣紋般的魔結。

  魔結往下垂有十數萬血色絲線,精準刺入死浮屠之城每一個生命體中。

  “啊——”

  慘叫聲頓時此起彼伏。

  只是一眨眼,堆蹙在黑色魔光邊緣的一個個煉靈師,便被抽干化作血色,注入魔結。

  魔結臌脹,血色之光反哺,流向胎元母棺,讓其上黑紅血色更加鮮艷。

  隱約之間,似能聽到棺中傳出壓抑的舒爽呻吟之聲,似此乃大補之物。

  “啊啊啊!”

  “救、救我!”

  “魔祖,不要,啊——”

  太虛尚能抵擋一二,王座道境、斬道,幾乎是一瞬就被抽干了。

  不過數息時間,整座死浮屠之城死意彌漫,腐尸無數。

  還能堅持站著的人,屈指可數。

  “這是,血煞煉要陣?”

  劉桂芬也被鏈接上了,純陽之體都險些在一瞬被抽干。

  好巧不巧,這陣他在《高階天機術要》上見過,掌握了破解之法,一下就解了。

  “血煞煉要陣,吞的不止是人,更重要的,它還煉一城之地的龍氣,煉古今,煉命脈…”

  “布陣起步時間,便要萬載,死浮屠之城的‘死’字,從頭到尾,都在為這一刻做準備?”

  “只這一個‘魔結’,掏空死浮屠之城歷史,竭澤未來,魔祖能恢復到什么地步?”

  到了這一步,道祖傳承都計算不出來了。

  劉桂芬一醒神,立馬想要去給巫四娘解陣,卻見四娘一邊哭哭啼啼,一邊揮手星光。

  陣,已解了!

  劉桂芬頓時愣住。

  你也懂天機術,還是高階的天機術?

  這不可能,那可是足足三百萬貢獻點才能兌換出來的,你也有道祖傳承?

  不止巫四娘,在場還能站著的,當真全是能人!

  淚汐兒神魔瞳一開,直接不受血煞煉要陣影響。

  纏尸人北槐硬抗著血煞煉要陣的力量,直接以藥祖之力對抗之,并不遜色多少。

  天人五衰最受影響,本就在北槐的制約之下神智迷失,這會兒失控得渾身上下各般力量紊亂爆發。

  “吞噬之體!”

  這般力量一現,北槐眼睛都亮了。

  天人五衰吞碎血煞煉要陣鏈接,整個人卻砸倒在地,暴雨下顫蠕著往前,一步步往北槐所在處匍去,好像連自己都迷失了,極為悚人。

  至于那姜吶衣…

  這家伙兩眼一翻之后,本來身子都已經干癟下去了,突然又圓潤了回來。

  掃了一眼自己、巫四娘解陣,他一揮手,也有星光,僅憑自己也解了困境!

  “你也有道祖傳承?”

  劉桂芬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只覺各般存在皆非人哉,自己這個純陽之體置身十字街角,真似那羊入虎山,四面皆危。

  而在高空之上,鏈絲一入體,神亦體表便有蒸汽一騰,輕易將之斷開。

  一聲輕響。

  那魁梧的軀體,一瞬間便被灼燒焚盡皮膚,裸露出了內里跳動著的強壯肌肉線條。

  “四舍?”

  魔棺之中,傳來輕笑。

  測完神亦強度的魔祖,毫不擔心,正借胎元母棺之力,快速復蘇肉身之力。

  四舍的爆發太高,短暫時間內,是可以沖上祖神級的,正因如此,在圣神大陸根本開不完全。

  即便神亦吞下象世蛛藕晶,要想無傷對付胎元母棺,他只能開到舍身。

  舍身,或許能碎祖神之軀,能碎以混元母石和鴻蒙紫氣煉就,又蘊養了這么多年的胎元母棺嗎?

  若不想僅舍身,那神亦就得掏出如戰祖般的其他靈藥相輔。

  可這個時代,那些可以讓他開出“舍靈”、“舍意”、“舍我”的藥,還在嗎?

  在指引之下,類似靈藥,魔祖早早就拔除了,除了過去殘余,現今時代還能養活古武之道靈藥的,怕只剩神農百草。

  “舍身,完全不夠…”

  神亦當然也知曉這個道理,胎元母棺的強度,太高了。

  可他的字典里面,沒有“退”字。

  肌膚灼穿,代表象世蛛藕晶的力量激活,他得以憑住肉身,借來舍身之力。

  心臟的跳動,在這一刻,每次都能撞擊出澎湃的力量。

  可不夠!

  遠遠不夠!

  神亦持棍,立于高空,身上穴竅亮起八點。

  “八門?”

  魔棺之中,魔祖笑得更放肆了。

  繼八門之后,身中星宿力量激活,跟著涌出狂瀾,力波已在高空旋起。

  “七宿?”

  這是在開玩笑嗎?

  四舍都難以突破困境,八門七宿,又有何妨?

  “六道?”

  可這頭犟驢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笑。

  陡然天道印記額間亮起,人間道、地獄道、修羅道、餓鬼道、畜生道,一并開齊。

  六道內化。

  不再外顯。

  神亦只是神亦,身體并未發生任何變化。

  “這是…”

  魔祖提高了幾分警惕,瞧出了些許端倪。

  神亦目光無比決絕,難不成這家伙想斬斷道基,四舍開齊,再借六道入佛法,開三界?

  他能做到?

  做不做得到,姑且不論。

  四舍開完,他也沒了;三界再出,連肉身煩惱都憑不住,將徹底煙消云散。

  神農百草出手,都救不了他!

  沒有祖神命格,神亦面前,胎元母棺就是最大的阻礙,就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轉身退去,尚有一線生機。”

  魔棺之中,傳出魔祖沉聲,神亦這幅軀體太完美了,祂另有大用,真舍不得毀掉。

  “退…”

  霸王便在手中,神亦怎有退字?

  出倒佛塔時,他已能瞅見,香兒早便離開十字街角,回了杏界,脫離苦海。

  神亦當下惟一所執念,只是自己沒了,香兒怎么辦?

  可是…

  “退?”

  目中兇光暴動,神亦一步往前。

  卻是在臨戰之時,不可能有半分退避。

  此刻若退,道心皆崩,何異于自絕生機,不若殊死一搏!

  “四舍!”

  便在心念狂嘯,即將放手一搏之時。

  耳畔,那道自入倒佛塔后,便一直不斷的呢喃之聲,再度傳來:

  “神亦…”

  神亦一愣,到了這個時候,彼此知根知底。

  魔祖根本不必再和自己兜兜轉轉。

  那么這道意識,便不大可能是魔祖所傳,只剩下一個可能性:

  有怨!

  倒佛塔下,不止魔祖,還一直都該有有怨的力量殘余!

  似察覺到了神亦的決絕,那呢喃聲多了些生機,也多了內容。

  不再是空泛的,等待接受的一個名字,而是切入了至關重要的點:

  “神亦…”

  “倒佛塔…可襄助…”

  神亦毫不遲疑,右手斜棍而立,左手一翻。

  那破碎的倒佛塔,便從四面八方匯成金光,凝于其掌心之上,重現塔狀。

  霸王斜持,掌托佛塔。

  這一刻,棺中魔祖瞧見此狀,似也多了錯愕,察覺到了神亦氣息陡然的變化。

  而也便是倒佛塔置入掌心的同一瞬間,神亦腦海里有怨佛陀的聲音,變得無比清晰。

  那如洪鐘大呂,梵音敲響在精神世界,滌蕩心境塵埃:

  “佛有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

  “迷妄有情,生滅流轉。”

  “凡者如居,苦海沉淪。”

  世界的一切,突然消失了,又恢復成了初入倒佛塔時的一片金茫茫。

  神亦自我,盤膝于此番金色佛界之中,明明虎目怒睜,卻有道韻橫生,顯然頗有所得,自喃聲應和而起:

  “古武三界,斷、離、滅…”

  “斷離九結,誅除煩惱。”

  “漏法盡滅,無為超脫。”

  世界仿若顛倒了過來,輪換不斷,佛光匯聚而來,在神亦對面,如鏡般映出一人。

  那同樣是盤膝而坐的光頭男子,卻生得俊秀,眉心一點朱砂,身材修短勻稱,與魁梧的神亦截然相反。

  神亦在左,有怨在右。

  神亦在前,有怨在后。

  兩道身影一睜眼,一閉目,對法映道,輪流開口,心照不宣,同頻共振:

  “佛法無邊,引而為戒。”

  “古武曰力,蕩破萬法。”

  “柔和為陰,寰釋六道。”

  “剛猛為陽,三界歸無。”

  映證道法之時,有怨、神亦,彼此貼近,到最后,竟融合為一。

  此般玄妙變化,只是瞬息之間完成,落于神亦精神世界。

  在外人看來,卻只是神亦于胎元母棺之前,召來倒佛塔。

  倒佛塔化作金光,置入神亦軀體之中。

  “唵…”

  大道佛音,從其身上蕩擴而出。

  魔棺陡然一震,似瞧見了什么魔祖都不可置信之事。

  神亦分明閉目,又似睜眼;眉心分明天道印記,再染朱砂金紅;孑然一身,又似陰陽交匯,重疊又一神魂。

  他嘴巴在蠕動,念念有詞。

  一開始聽不清楚,中間道法之音傳頌,到最后霸王于掌心一旋,斜提于空。

  睜眼視來,目綻佛光,道音如鐘,響徹五域大江南北:

  “…而今三界六道,闡明我心,是故生受戒疤,暫皈佛道。”

  光頭神亦,頭頂戒疤,依次燙落。

  當數成九之極時,一束金光開合,蓮臺座下盛綻,神亦煥出佛體,寶相莊嚴,一手霸王直破戒,一手慈悲宣于胸,正視前方胎元魔棺,目色無悲無喜:

  “阿彌陀佛…貧僧,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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