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角,大雨傾盆。
雨從天上落下,地底同時往上躥升而起一束漆黑的光,魔性之力迅速擴散。
只是瞬息之間,便覆蓋了整座十字街角。
到最后,整座死浮屠之城,都被悚人異常的力量籠罩。
“跑啊!”
“又是祖神,快跑!”
時值此刻,尚處于城中的煉靈師,皆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祖神之戰,爆發在腳下了。
哪怕這個時候才開始跑,已然為時已晚,但不動的話,也許命真得交代在這。
“出不去!”
“這魔性之力,把整座城都封鎖了!”
覆蓋整座城池的黑色光束,分明已化出無形道鏈,將城內所有人盡數困住。
死徒、惡人、頹然尸…
能在此城中者,大多是前圣神殿堂通緝榜上的罪犯。
本以為此地為一方樂土,不曾想待到今日,這里成了大型處決場。
破不開光束,戰斗余波一爆發,所有人都得死!
“合力!”
“攻擊!”
頓時所有人合力反抗。
一式式靈技發出,轟在魔祖之力光束上,然而于事無補。
魔祖之力,又豈是這幫連半圣都無法封就的烏合之眾,所能堪破?
死浮屠之城四大城門,包括高大的城墻上空,很快堆起了一簇簇人群,一個個急得滿頭大汗。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可死與生之間的通道,卻被阻斷了。
無助化作恐慌,混亂,再一次成了死浮屠之城的代名詞。
“怦怦!”
忽而大地深處,傳來沉悶的心跳聲。
各家百花齊放的靈技直接被中斷,所有人的心跳,隨此聲被統一,好像共用起了一顆心。
“咕嚕…”
死浮屠之城突然死寂,有人甚至聽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倉皇之間回首,卻見高空炸飛無數黑色的硬塊,上邊有著金色的愿力佛紋。
但力量更強的,還屬魔祖之力。
“是那塔下棺槨!”
“這不就是之前異象中看到的,那塔下棺槨上的圖紋嗎?”
“難道說,神亦一棍,將魔祖棺槨抽碎了?”
這倒讓人在絕境中生出了幾分希冀。
十字街角處,劉桂芬、姜吶衣也止不住回眸,望向了窟窿。
黑色的硬塊,就是從這里頭飛出來的。
但毗鄰得近,二人都看清楚了,飛出來的分明不是什么青銅碎片,而是魔祖之力經過時間沉淀后的硬化物。
“神亦那般強勢一棍,只抽碎了塔下棺槨的…外層魔質?”
劉桂芬頓時整張臉都綠了。
他有心想跑,前有北槐,后有魔祖,這鬼地方好像變得待不了了。
這兩位所表現出來的戰斗力,完全不是自己能招架的。
當時自己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敢來十字街角找機緣啊?
可跑…
逃無可逃!
那束黑色的魔光,他輕易也能分析出來,根本打不破。
解鈴還需系鈴人。
唯一的希望,還是落在神亦身上。
“轟!”
只是視線一錯,地底深處再次炸開裂響。
下一瞬,一口飛漆掉塊的青銅棺槨,整個棺身都彎了,似被人從下方一擊抽飛上空。
“出來了!”
黑青色的棺槨出土,飛掠到十字街角上空,只是余力便震碎了空間與道法。
這次,死浮屠之城中大部分人,也能用靈念掃見棺材了。
還沒反應過來具體發生了什么…
扭曲的棺身之上,突然瞬移出現了一個光頭赤身男子,肌肉虬結,鬼背猙獰,手提一桿雙頭鎏金的長棍,狠狠抽劈往下,又砸在了棺材蓋上。
“轟!”
黑青色的棺材炸開無數魔質硬化物。
上拱的棺身一下又往下凹,砸破碎流,沉沉撞進黑洞之中。
“轟!”
就在眾人以為棺材要落地時,十字街角半空黑洞破碎,似有人影閃逝。
可棺材和神亦都沒落下地來,死浮屠之城西城門處,空間坍塌,青銅棺槨居然出現在了那里。
神亦跟隨,一棍鞭去。
“轟!”
青銅棺材依舊一擊就被抽得看不見了。
東城門口處,卻炸開黑洞,眾人視線跟隨而去時,南邊、北邊,也都出現了神亦暴抽青銅棺槨的畫面,殘暴無比。
“轟轟轟轟轟…”
只是一個呼吸的功夫,整座死浮屠之城上空,被上百來個神亦填滿。
虛空已經被打爆,一剎不知可以抽飛青銅棺槨幾百次。
打到最后,青銅棺槨幾乎是定格在高空十丈內來回騰扭、變形。
而它的四面八方,有千百個神亦,持握千百根霸王,在進行狂風驟雨似的摧殘攻擊。
“這…”
劉桂芬看得瞳孔都發顫。
神亦一擊的強度有多高,他是親眼目睹過的。
這什么棺材,可以扛得住這般摧殘,哪怕是祖神之軀,都該受傷了吧?
“什么東西,快快快,告訴我!”
劉桂芬直接用貢獻點兌換信息,感覺此棺太過不同尋常,很快腦海里便浮出了答案:
“胎元母棺,圣祖三兵之一,據傳是以天地初開之混元母石,持續煉化鴻蒙紫氣,經九九八十一萬載制作而成,可封祖神,可養祖軀。”
“后經斬神之力改造,經魔祖之力重煉,目前已窺探不得更多信息。”
劉桂芬看得一愣,這什么東西啊,連制作材料和制作時間,他都理解不了。
這就是圣祖…哦不,魔祖的底蘊?
抬眸往上,即便神亦再強,于如此恐怖神器之下,似也無力回天。
那黑青色的棺槨雖然受擊變形,但并未曾出現過一絲一毫的裂縫。
相反,隨著霸王一棍棍錘打,黑色的魔質硬化物拋飛,露出了棺槨本體。
那是暗沉古老的青銅色,雕刻著繁復的道紋,篆有龍鯤、樹母、刀劍等圖案元素,好似細究,都可以去追溯出那方古老時代的痕跡。
高空隆隆之聲,不絕于耳。
神亦奈何不了胎元母棺分毫,他在測強度,魔祖同樣也借此棺測出了神亦的強度,很快謔笑出聲:
“倒佛塔已碎,染茗之力減卻,胎元母棺正逐步重歸本祖掌握。”
“神亦,奉勸一句,古武之道,莫過戰祖,亦躲不過道隕劫難,身陷輪回。”
“胎元母棺將啟,卻非為你準備,速速退去,視你碎倒佛塔有功,既往不咎。”
魔音貫耳,疊音重重。
只一剎,死浮屠之城上空終年縈而不散的煞氣激活,化出了血蒙蒙的霧氣。
下方眾人頓時開口,跟著謾罵起來:
“魔祖在上,神亦還不速速退下。”
“滾吶,誰讓你把倒佛塔打碎的,這下好了,魔祖放出來了吧?”
“無腦匹夫,不可理喻!豎子不足與謀!”
神亦停了下來,持棍立于胎元母棺前頭,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突然,他掌心一翻,翻出了顆桃核大小,晶瑩剔透,通體似以絲線纏卷而成的晶石。
“咔嚓。”
神亦將之塞進嘴里,一口咬碎。
卻也在同一時間,胎元母棺有了動靜,其上圖案、道紋亮起,整個青銅棺槨,化出黑紅如血般的顏色。
九天血霧氤氳,沉浮涌動,陡又沸騰,棺中伴隨此等異象,有魔音輕笑而起:
“煞剎魔結,煉血歸要…祭!”
整座死浮屠之城,沒有半個人反應過來。
那胎元母棺已化作魔棺,鏈上死浮屠之城積蓄不知多少年的血煞之氣,在高空凝出一個纏卷復雜,如陣紋般的魔結。
魔結往下垂有十數萬血色絲線,精準刺入死浮屠之城每一個生命體中。
“啊——”
慘叫聲頓時此起彼伏。
只是一眨眼,堆蹙在黑色魔光邊緣的一個個煉靈師,便被抽干化作血色,注入魔結。
魔結臌脹,血色之光反哺,流向胎元母棺,讓其上黑紅血色更加鮮艷。
隱約之間,似能聽到棺中傳出壓抑的舒爽呻吟之聲,似此乃大補之物。
“啊啊啊!”
“救、救我!”
“魔祖,不要,啊——”
太虛尚能抵擋一二,王座道境、斬道,幾乎是一瞬就被抽干了。
不過數息時間,整座死浮屠之城死意彌漫,腐尸無數。
還能堅持站著的人,屈指可數。
“這是,血煞煉要陣?”
劉桂芬也被鏈接上了,純陽之體都險些在一瞬被抽干。
好巧不巧,這陣他在《高階天機術要》上見過,掌握了破解之法,一下就解了。
“血煞煉要陣,吞的不止是人,更重要的,它還煉一城之地的龍氣,煉古今,煉命脈…”
“布陣起步時間,便要萬載,死浮屠之城的‘死’字,從頭到尾,都在為這一刻做準備?”
“只這一個‘魔結’,掏空死浮屠之城歷史,竭澤未來,魔祖能恢復到什么地步?”
到了這一步,道祖傳承都計算不出來了。
劉桂芬一醒神,立馬想要去給巫四娘解陣,卻見四娘一邊哭哭啼啼,一邊揮手星光。
陣,已解了!
劉桂芬頓時愣住。
你也懂天機術,還是高階的天機術?
這不可能,那可是足足三百萬貢獻點才能兌換出來的,你也有道祖傳承?
不止巫四娘,在場還能站著的,當真全是能人!
淚汐兒神魔瞳一開,直接不受血煞煉要陣影響。
纏尸人北槐硬抗著血煞煉要陣的力量,直接以藥祖之力對抗之,并不遜色多少。
天人五衰最受影響,本就在北槐的制約之下神智迷失,這會兒失控得渾身上下各般力量紊亂爆發。
“吞噬之體!”
這般力量一現,北槐眼睛都亮了。
天人五衰吞碎血煞煉要陣鏈接,整個人卻砸倒在地,暴雨下顫蠕著往前,一步步往北槐所在處匍去,好像連自己都迷失了,極為悚人。
至于那姜吶衣…
這家伙兩眼一翻之后,本來身子都已經干癟下去了,突然又圓潤了回來。
掃了一眼自己、巫四娘解陣,他一揮手,也有星光,僅憑自己也解了困境!
“你也有道祖傳承?”
劉桂芬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只覺各般存在皆非人哉,自己這個純陽之體置身十字街角,真似那羊入虎山,四面皆危。
而在高空之上,鏈絲一入體,神亦體表便有蒸汽一騰,輕易將之斷開。
一聲輕響。
那魁梧的軀體,一瞬間便被灼燒焚盡皮膚,裸露出了內里跳動著的強壯肌肉線條。
“四舍?”
魔棺之中,傳來輕笑。
測完神亦強度的魔祖,毫不擔心,正借胎元母棺之力,快速復蘇肉身之力。
四舍的爆發太高,短暫時間內,是可以沖上祖神級的,正因如此,在圣神大陸根本開不完全。
即便神亦吞下象世蛛藕晶,要想無傷對付胎元母棺,他只能開到舍身。
舍身,或許能碎祖神之軀,能碎以混元母石和鴻蒙紫氣煉就,又蘊養了這么多年的胎元母棺嗎?
若不想僅舍身,那神亦就得掏出如戰祖般的其他靈藥相輔。
可這個時代,那些可以讓他開出“舍靈”、“舍意”、“舍我”的藥,還在嗎?
在指引之下,類似靈藥,魔祖早早就拔除了,除了過去殘余,現今時代還能養活古武之道靈藥的,怕只剩神農百草。
“舍身,完全不夠…”
神亦當然也知曉這個道理,胎元母棺的強度,太高了。
可他的字典里面,沒有“退”字。
肌膚灼穿,代表象世蛛藕晶的力量激活,他得以憑住肉身,借來舍身之力。
心臟的跳動,在這一刻,每次都能撞擊出澎湃的力量。
可不夠!
遠遠不夠!
神亦持棍,立于高空,身上穴竅亮起八點。
“八門?”
魔棺之中,魔祖笑得更放肆了。
繼八門之后,身中星宿力量激活,跟著涌出狂瀾,力波已在高空旋起。
“七宿?”
這是在開玩笑嗎?
四舍都難以突破困境,八門七宿,又有何妨?
“六道?”
可這頭犟驢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笑。
陡然天道印記額間亮起,人間道、地獄道、修羅道、餓鬼道、畜生道,一并開齊。
六道內化。
不再外顯。
神亦只是神亦,身體并未發生任何變化。
“這是…”
魔祖提高了幾分警惕,瞧出了些許端倪。
神亦目光無比決絕,難不成這家伙想斬斷道基,四舍開齊,再借六道入佛法,開三界?
他能做到?
做不做得到,姑且不論。
四舍開完,他也沒了;三界再出,連肉身煩惱都憑不住,將徹底煙消云散。
神農百草出手,都救不了他!
沒有祖神命格,神亦面前,胎元母棺就是最大的阻礙,就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轉身退去,尚有一線生機。”
魔棺之中,傳出魔祖沉聲,神亦這幅軀體太完美了,祂另有大用,真舍不得毀掉。
“退…”
霸王便在手中,神亦怎有退字?
出倒佛塔時,他已能瞅見,香兒早便離開十字街角,回了杏界,脫離苦海。
神亦當下惟一所執念,只是自己沒了,香兒怎么辦?
可是…
“退?”
目中兇光暴動,神亦一步往前。
卻是在臨戰之時,不可能有半分退避。
此刻若退,道心皆崩,何異于自絕生機,不若殊死一搏!
“四舍!”
便在心念狂嘯,即將放手一搏之時。
耳畔,那道自入倒佛塔后,便一直不斷的呢喃之聲,再度傳來:
“神亦…”
神亦一愣,到了這個時候,彼此知根知底。
魔祖根本不必再和自己兜兜轉轉。
那么這道意識,便不大可能是魔祖所傳,只剩下一個可能性:
有怨!
倒佛塔下,不止魔祖,還一直都該有有怨的力量殘余!
似察覺到了神亦的決絕,那呢喃聲多了些生機,也多了內容。
不再是空泛的,等待接受的一個名字,而是切入了至關重要的點:
“神亦…”
“倒佛塔…可襄助…”
神亦毫不遲疑,右手斜棍而立,左手一翻。
那破碎的倒佛塔,便從四面八方匯成金光,凝于其掌心之上,重現塔狀。
霸王斜持,掌托佛塔。
這一刻,棺中魔祖瞧見此狀,似也多了錯愕,察覺到了神亦氣息陡然的變化。
而也便是倒佛塔置入掌心的同一瞬間,神亦腦海里有怨佛陀的聲音,變得無比清晰。
那如洪鐘大呂,梵音敲響在精神世界,滌蕩心境塵埃:
“佛有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
“迷妄有情,生滅流轉。”
“凡者如居,苦海沉淪。”
世界的一切,突然消失了,又恢復成了初入倒佛塔時的一片金茫茫。
神亦自我,盤膝于此番金色佛界之中,明明虎目怒睜,卻有道韻橫生,顯然頗有所得,自喃聲應和而起:
“古武三界,斷、離、滅…”
“斷離九結,誅除煩惱。”
“漏法盡滅,無為超脫。”
世界仿若顛倒了過來,輪換不斷,佛光匯聚而來,在神亦對面,如鏡般映出一人。
那同樣是盤膝而坐的光頭男子,卻生得俊秀,眉心一點朱砂,身材修短勻稱,與魁梧的神亦截然相反。
神亦在左,有怨在右。
神亦在前,有怨在后。
兩道身影一睜眼,一閉目,對法映道,輪流開口,心照不宣,同頻共振:
“佛法無邊,引而為戒。”
“古武曰力,蕩破萬法。”
“柔和為陰,寰釋六道。”
“剛猛為陽,三界歸無。”
映證道法之時,有怨、神亦,彼此貼近,到最后,竟融合為一。
此般玄妙變化,只是瞬息之間完成,落于神亦精神世界。
在外人看來,卻只是神亦于胎元母棺之前,召來倒佛塔。
倒佛塔化作金光,置入神亦軀體之中。
“唵…”
大道佛音,從其身上蕩擴而出。
魔棺陡然一震,似瞧見了什么魔祖都不可置信之事。
神亦分明閉目,又似睜眼;眉心分明天道印記,再染朱砂金紅;孑然一身,又似陰陽交匯,重疊又一神魂。
他嘴巴在蠕動,念念有詞。
一開始聽不清楚,中間道法之音傳頌,到最后霸王于掌心一旋,斜提于空。
睜眼視來,目綻佛光,道音如鐘,響徹五域大江南北:
“…而今三界六道,闡明我心,是故生受戒疤,暫皈佛道。”
光頭神亦,頭頂戒疤,依次燙落。
當數成九之極時,一束金光開合,蓮臺座下盛綻,神亦煥出佛體,寶相莊嚴,一手霸王直破戒,一手慈悲宣于胸,正視前方胎元魔棺,目色無悲無喜:
“阿彌陀佛…貧僧,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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