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
鬼佛界微有震感,好似遙遠處有地龍翻身,山脈都輕輕顫動。
“是死浮屠之城的方向吧?”
這邊離祖和藥祖的對碰才剛拉下帷幕。
甚至還沒人來得及為虛空中那一枚正在不斷進化的術種,為離祖成為養料而悲傷,另一邊又有動靜?
加之方才的天道神亦,霸王棍影,這不免讓人想起來了,華八之戰時,十字街角也曾爆發過的一波異動。
“跟倒佛塔有關?”
“塔下棺槨的話,好像是魔祖…”
“難不成,十字街角那邊,神亦找到了魔祖,雙方已經正面打起來了?”
這可太讓人吃驚了。
若神亦能與魔祖有一戰之力的話,那豈不是說,繼華祖、八祖、念祖、離祖之后,還要再出一個亦祖?
“傳道主呢?”
“快,誰在十字街角啊,快去倒佛塔看看!”
五域傳道主,此時還真沒有一個在倒佛塔。
之前倒是有人在進倒佛塔前,還捏著掌杏在傳道,但進去后就杳無音訊了。
而連番祖神大戰在前,這點小波瀾,顯然并不足以被任何人關注和討論。
四陵山毗鄰更近,微微一震。
震動的幅度很小,卻令得圣宮廣場上,盤膝于白龍之首的紫寵睜開了眼。
“嗤!”
濃郁的魔氣頓時如得泄漏,從那雙詭異的眼睛中騰涌而出。
伴隨著的,還有稍顯吃痛的表情。
紫寵這般稍一失神,身前水晶里涌向自身的力量便為之一緩。
同樣的,那加持在四陵山上下的詭異控制力量,也為之一頓。
“唔…”
輕哼聲微響,好像有人動了。
底層的煉靈師,如師提、紫菱、白蘞等無所反應,可圣宮諸多半圣,卻同時開始抗爭。
圣宮諸圣,各皆天驕。
較之于五域其他半圣,各自都將大道修煉得更為圓滿。
然而再圓滿,諸圣除了能發出抵抗之聲外,終末也難以掙脫控制,恢復自由身。
半圣,只是半圣。
但有一人例外,奧義半圣,并非尋常半圣。
葉小天并沒有發出悶哼聲,空間奧義圓滿的他,在方才被控之時,還能保持一縷神智清明。
當看到東菱、師提進圣宮大陣時,他有心提醒“花巊”已被控制,可惜有心無力。
然而,求生的本能,無比堅定。
葉小天無時無刻不在等這一個機會。
果不其然,該是哪處的祖神之戰干預到了魔祖祭煉圣帝紫寵的進程。
控制,松懈了!
戰機一閃而逝,葉小天卻成功把握住了。
若論逃命能力哪一家強,當屬空間屬性;若論誰有雖總逢兇,卻每每都能逢兇化吉的經驗,當屬葉小天。
葉小天腳底一抹油,刷的就瞬移走了。
頭都不敢回,連身后圣宮諸圣,都不敢尋思去撈一手。
不是我不想救你們,而是真的對不住了,我葉小天幾斤幾兩自己知道,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活了!”
一把逃進空間碎流。
葉小天根本沒有時間慶祝,錨定東域空間節點,就要瞬移而去。
跑跑跑!
太恐怖了!
這可比當時被妄則圣帝追殺還要危險!
被控在四陵山的這段時間,葉小天完全弄明白,四陵山到底發生了什么:
白龍大人、紫寵大人進圣玄門,圣玄門卻不知道何時,已被劍樓之劍污染——也許和鬼佛失守有關?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連帶著初代圣祖留存在圣玄門的那部分原初圣祖之力,也被魔祖拿到了手。
圣帝白龍、圣帝紫寵相繼淪陷,而神靈一脈本就借原初圣祖之力悟道,這是完美寄身。
魔祖得以借紫寵之身,開始奪攝源晶中的原初圣祖之力。
“祂想復蘇!”
“不止是魔祖即將在外面三合一,在圣宮這里,還有一個‘圣祖’要復蘇!”
“而外界根本無從察覺,連藥祖路過都不想進來看一眼的話,說不定徐小受、八尊諳等,也完全看不到這里發生了什么!”
葉小天后背已完全被冷汗打濕。
這種看到卻無能為力的感覺,還不如不知道,清醒的沉淪太可怕了。
逃出來的第一時間,他就想要告密…
便在這時,腦海響起了一道聲音:“你是救世主嗎?”
是啊!
葉小天愣住了。
自己才半圣,怎么可能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能茍得一命已不容易,真要大聲告密,將四陵山的事情說出來,無異于壞了魔祖計劃。
魔祖,會放過自己嗎?
落地東域,還逗留空間碎流中沒出,只是思緒這么一晃的功夫。
“蓬!”
身后如中箭,像被人痛擊一拳。
葉小天氣海一染,圣力便染上了黑色,全身上下騰冒而出洶涌魔氣。
不好!
他頃刻意識到,魔祖借紫寵大人,在對自己出手!
“我…”
剛想說話,一張口,魔氣噴涌而出。
葉小天神智錯亂,險些走火入魔,他嚇得連廢話都不敢說了,繼續跑,繼續閃轉騰挪,在五域轉圈遛祖。
魔祖又如何?
圣帝紫寵又如何?
隔空出手的話,你們跑得過我葉小天嗎?
真要想追上我,那就最起碼多暴露一點能力啊,可一多用點力的話,藥祖、祟陰、徐小受等,看不見嗎?
葉小天跑得紅眼,圣力都要耗干了。
他繞著五域轉,一個呼吸就能轉一圈,留下不同的空間節點,混淆視聽。
不得不說,這法子雖然又原始又可笑,但很有用!
圣帝紫寵還在攝取源晶之力,顯然暫時出不了四陵山。
在發現對面應該是跟丟了人,也不敢放肆往外后,葉小天停了下來。
果然,魔祖沒有后續了。
“呼…”
腳步一停,葉小天出現在了天桑靈宮。
他徹底忘記了“告密”的事情,一心只想找個有安全感的地兒龜縮起來,好好療傷。
靈宮正熱鬧,特別是出云峰。
中域祖神大戰的同時,這邊也如火如荼開展著新一屆的風云爭霸。
“院長?”
趙西東叼著根草出現了,神情驚懼,下意識還是習慣叫院長,而不是前院長。
同樣發現高空中那團黑色魔氣身影的,還有饒音音,拋下正在主持的風云爭霸也過來了。
沒空跟你們解釋…
葉小天一張口就噴魔氣,卻還能保持理智,指了指自己的嘴,再指指遠處。
“你要療傷?”
“嚯!”
“你要找肖院長?他不在,風云爭霸也沒回來。”
“嚯!”
“你要找喬長老?他還在封圣,天玄門您自己過去看唄?話說您真沒事嗎…”
葉小天有一陣沒回靈宮了。
他是真沒想到,喬遷之封個圣比懷胎十月還離譜,迄今都沒結束。
一擺手。
葉小天閃身不見。
可才剛靠近天玄門,他腳步猛地一頓,察覺到了恐怖的東西。
“這氣息…”
不是,天玄門這里,怎么會有和自己身上魔祖之力同級別的氣息?
喬遷之那家伙只是在封圣啊,怎可能一蹴而就,一步跨上祖神之境?
“老喬!”
葉小天心急,卻又不敢擅自沖入天玄門,打斷喬遷之封圣。
難道說,老喬是堪比十尊座的天才,能成為下一個八祖,一步歸零?
亦或者,老喬也中招了,成為了祖神后手,但這祖源之力氣息,分明不認識啊!
還沒來得及更深入去思考,中域方向轟隆一震。
這司空見慣,最近經常如此,如果不是又誰誰誰封祖的話,風云爭霸都不會因此而停下。
但這回,似乎有些不同?
葉小天回眸望去,五域之人同時肉眼可見,中域方向沖天而起一道黑色光柱。
那其中的氣息,分明正是純粹的魔祖之力!
“轟!”
與外界的微有震感截然相反。
倒佛塔世界,那叫一個天崩地裂。
下方那巨大的聲音傳來時,埋葬在十字街角下的金色佛塔,徹底扛不住了,被反沖之力掀飛出土。
“啊呀——”
連帶著塔中人影,也一飛沖天。
意氣風發而來,入倒佛塔后,只行進到第三層,便迷失了方向的姜吶衣,有如一條死狗被拋飛,從地底窟窿飛出了佛塔,砸向了北街的方向。
魔祖之力和反沖之力太強,姜吶衣眼睛一閉,當場昏死過去。
重重砸在地上后,體內“盡魔”之力又煥發生機,從魔祖那得來的徐小受的力量果然很強,將他刺激警醒。
“到底發生了什么…”
從頭到尾跟不上大部隊進度,姜吶衣已是憋了一身氣,卻又無可奈何。
但這會兒,倒是見著了不少人。
一并從倒佛塔中拋飛出的,不止姜吶衣,還有漫天的干癟尸體。
“全死了?”
“還好,我沒跟上這些人的腳步!”
姜吶衣立馬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感,連滾帶爬到一方矮石下躲了起來。
他很快發現,還有人活著,是淚汐兒、天人五衰,以及三個不認識的。
天人五衰!
作為盡魔,姜吶衣很好記起了魔祖的交代。
任務之中,有重中之重的一條,他需要盯緊天人五衰和血世珠,提防祟陰后手。
如有必要,可暴露盡魔身份,憑他姜吶衣之智,怎么說也能同祟陰斡旋一二。
“嗚嗚…”
姜吶衣很快疼得哭了出來。
場面太亂了,身子又被摔得好疼。
他有些后悔成為盡魔了,雖然獲得了不少徐小受的力量,但這怎么執行任務啊?
天人五衰落地之后,分明也砸醒了,第一時間攝走淚汐兒,趁著混亂就往外跑。
哪里跑!
姜吶衣一拍地面,手腳并用,就要追去,但真的好疼啊,淚流不止。
“嗚嗚嗚…”
他忍不住停下腳步,伸手去抹淚水。
擦了還流,流完還有,我是被摔出了淚家瞳嗎,怎么一直淚流不止啊?
“不對。”
姜吶衣很快發現,前頭天人五衰和淚汐兒也停下了腳步,痛哭不止。
不遠處那個純陽之體老漢,以及面生惡瘡的老巫婆,也跟自己一樣在狂擦眼淚。
“不對不對!”
這畫面,太詭異了。
很容易就讓人聯想起了,之前十尊座之戰上,某個家伙的能力。
“北槐?”
“不可能,這里已經夠亂了。”
“十字街角一尊神亦已經太多,北槐還出現在這里的話,這小地方也太擁擠了吧!”
煙塵滾滾,十字街角炸得沒剩一塊好地,一副末日天災景色。
塵煙和淚水糊在了一起,完全模糊了人的視線,悲傷逆流成河,根本看不清也無法去判斷,到底發生了什么。
“嗡!”
便這時,氣海人丸一動,盡魔之力再次發功。
姜吶衣發現,自己不哭了。
所有人都在哭,自己突然超脫了,有一種封上祖神的錯覺。
“不,好像變成了人丸在哭,它在助我?”
“四象秘境外,徐小受和北槐大戰過一場,還手撕了圣帝麒麟,那時他便不受北槐‘傷心之力’的影響,難道這便是他的倚仗?”
“徐小受,也有人丸?”
姜吶衣感覺自己發現了徐小受的秘密。
可人丸又是魔祖賜與的,徐小受和魔祖根本不同道…
想不清楚!
哎呀,不管了!
靈念一掃,卻見天人五衰居然能強到硬扛悲傷,雖說腳步踉蹌,但也拖著淚汐兒快速遠離正面戰場。
這橘子人就算了,那個純陽之體,居然好像也很不凡,抹了會淚也不哭了,拖著那老巫婆也偷偷跟在天人五衰后面。
什么?
螳螂捕蟬?
那我姜吶衣便是黃雀!
姜吶衣腦海里中靈光一閃,使上了計,一邊佯裝抹淚,一邊偷偷吊在天人五衰和純陽之體后面。
很快他發現,好像黃雀不是自己,而另有其人。
“嗤嗤嗤…”
不遠處,那渾身纏滿了繃帶的家伙,在地上詭異的抽搐完畢之后,突然站了起來。
他像是詐尸了,體內勃然而生澎湃生命力,臉龐一抖,繃帶掉落,露出了一張居然是極為年輕、極為英俊的面龐。
姜吶衣看得心頭一涼。
這這這…
這就是北槐的臉啊!
北槐,奪舍了這個繃帶人,進來十字街角了?
他想干嘛?
“嗚嗚嗚…”
姜吶衣不動聲色,繼續裝哭。
他發現那個純陽之體也很奸詐,居然還學人精,也開始裝哭。
淅淅淅!
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雨勢逐漸變大。
點點滴滴打落,很快沾濕了十字街角的地面,將粉塵和煙霧,死死釘入了大地和裂縫之中。
好陰冷的感覺!
不止身體發涼,姜吶衣感覺背脊也發毛。
那纏尸人站起來后,連看都沒看他姜吶衣和純陽之體一眼,遙遙便盯上了捂著面具,死命想往外趕去的天人五衰。
纏尸人紋絲不動,也沒有追上去的意思。
他就立在原地,看了許久,等到天人五衰的身影快消失在盡頭時,才徐徐作聲:
“有過不短的一段時間,我失去了你的聯系。”
姜吶衣聽出了微妙。
北槐,和天人五衰,認識?
遠處那道橘色的身影腳步一頓,身形定住了,分明是聽出了什么,僵在原地。
北槐語氣平靜:“我曾經最得意的作品,我賦予了你新生,你卻為了躲我,金蟬脫殼,假死離開,這讓我十分傷心。”
咔嚓!
虛空電閃雷鳴,大雨瓢潑,下得更大了,滾滾塵煙全都被打落在地。
姜吶衣淋在雨中,失去了煙霧的遮掩,突然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大雨之下,誰在真哭,誰在假泣,其實一目了然。
劉桂芬似也愣住了,抹淚的手懸在了臉前,只呆愣愣望著。
天人五衰轉過了身來,整個人半佝著,肩上似壓著無形的萬鈞重擔,袖袍微微顫抖著。
“不…”
“走、先走…”
雨聲嘩啦,隱約間還能聽到淚汐兒的啜泣聲,以及挽留聲。
她在拉扯天人五衰的袖子,天人五衰卻有些失控的跡象了,盯著北槐,身子止不住在顫抖。
“現在,我該如何稱呼你好呢?”
北槐在雨中伸出了手,目光滿是憐愛,好像在隔空撫摸天人五衰的面頰:
“明明我只賦予了你明面上的一種能力。”
“真到了危難關頭,我也不忍放任你死。”
“為什么,你要主動冒出頭來,還選擇離開我,最后還視我為敵?”
北槐說著,眉宇間多了幾分愁苦,“你給我造成了不小的困擾,好在最后,結果還算可喜。”
嘩嘩…
暴雨如注。
破碎的長街之上,似乎只剩下那兩道對峙的身影了。
北槐一招手,柔聲說道:“過來,我的孩子。”
“嗬!”
天人五衰身子抽搐著,體內似有什么力量在滋生,他止不住的往前邁了一步。
卻又強勢止停,頻頻搖頭,喉間發出低沉的一聲,“不…”
北槐面色陡然一肅,忽而攥掌為拳,揚聲爆喝:
“我讓你,過來!”
天人五衰一抽搐,無意識往前踉蹌而去,身上猛然炸開澎湃的太虛之力,那是…
浩然正氣!
正得發邪的浩然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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