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八章
蔣懷良聽到這話，猛地轉頭看向他。
“怎么，這個眼神看著我，是被我說中了？”蔣懷善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因為若是他，也會選擇這么做，就像他撤掉陣法之后就殺了那八個人一樣，斬草除根。
“你也不必驚訝，我們兩兄弟一起長大，受父親教導，為蔣家賣了一輩子的命，蔣家的行事風格，我又怎么會不知？”
蔣懷善這話一出，蔣懷良便知道他一定做了什么。
“我手里有一枚留影石，記錄了奪靈陣的全過程，若是我死在這里，這枚留影石就會出現在云海大陸上，屆時每個人都會知道，蔣家做了些什么。”
果然，蔣懷善接下來這番話，印證了蔣懷良所料不錯，不過他并未焦急，因為他知道蔣懷善一定會將這枚留影石藏好。
“這里的丹藥，夠你吃上幾十年，拿著它，回到絕靈之地躲好，你或者那些凡人，一旦被人發現端倪，，我會第一個過去殺了你，你知道的，我能做到。”
蔣懷良從手上摘下一枚戒指，是用來聯系蔣懷善的，將它交出去，便也是斷了聯系。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蔣懷善頗為諷刺地接過戒指，“這老話果然是有道理的，我是不是還應當感謝你，沒有將我滅口，放了我一碼？”
蔣懷善與林時亦的魂體狀態，雖有嬰兒的先天之氣維持，但也需要丹藥來穩固。
多年以來，一直都是蔣懷良替他們煉制的丹藥，且利用蔣家的勢力，對凡人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們活下去，而作為報酬，他們會替蔣家處理一些礙眼之人。
明著有穆家，看似與蔣家對立，實則勾結，互相為對方創造機會，暗著則有蔣懷善二人，處理陰私之事，是以蔣家才能蒸蒸日上。
“我知道這么多蔣家和你的秘密，還活著，對你來講可是個大威脅，讓你如鯁在懷，日日都不得安寧，僅僅那一枚留影石，就能讓你放過我？總不會是因為那淺薄的不能再淺的兄弟情義吧？”
蔣懷善說到這兒，忽然意識到不對。
蔣懷良若是傾盡全力，是可以直接殺死他的，他本已做好苦戰的準備，可現在他卻因為一枚留影石，就讓他離開？
不，一定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蔣懷善與蔣懷良拉開距離，忽然想到他這些年做的事情，腦海內靈光一閃，“哈哈哈，我知道了，蔣懷良，我還當你改了性子，想做大善人呢！原來是為了你自己！”
本以為蔣懷良的善事，是為了蔣玉珩積累功德念力，可若是他不僅僅為了這個呢？
“你的修為已經很久沒有漲了吧？”
這話一出口，蔣懷良身上殺意驟起，幾步逼近蔣懷善，捏住他的魂體，眼內迸發出狠意。
“你敢殺我嗎？”
蔣懷善此時反而不避不閃，嘲弄地看著蔣懷良，語氣篤定。
“你不敢殺我，因為我是你的親哥哥，一母同胞，哪怕我只是魂體，殺了我你也會沾染因果在身上，或者說，你已經受到影響了！”
這么多年，蔣懷良一直都是借著別人的手，來殺想殺的人，而他自己的手上卻甚少沾染鮮血，所以才能不惹因果，照常修煉，一路順風順水的成了化神修士。
“你果然還是那個偽君子，比我這個真小人還要狠，我還當你轉了性子，為蔣玉珩積累功德，原來他只是順帶的，你還是為了你自己！”
“不管是功德還是感念，都是在幫你減輕業障！”
“風過留聲，雁過留痕，蔣懷良，你做的那些事，有天道在看著，如今，也輪到你來償還因果了！”
“你住口！”蔣懷良被戳到了痛處，高喊一聲，將它甩在墻壁上。
外面的吵鬧之聲，驚動了里面的蔣玉珩，身體上傳來的不適，讓他哽咽一聲，皺了皺眉，眼見著便要清醒過來。
“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蔣懷善知道了這個秘密，已然掌握了籌碼，不再激怒他，魂體緩緩消失在地下的密室之中。
蔣懷良眼內的殺意不再掩飾，狠狠盯著他消失的地方。
“咳咳！”
里面傳來蔣玉珩起身的聲音，蔣懷良收起殺心，一個轉身，眼內便換上了歉意，推門而入。
“二叔？”
蔣玉珩緩緩呼著氣，只覺得胸口憋悶，連起身都覺得吃力，是一種無法形 容出來的難受，仿佛有什么壓在他的身上。
“玉珩。”
若說剛剛進來時在偽裝，此刻真正面對到他時，眼內的歉意帶上了一分真心，蔣懷良看著他長大，也是真正疼愛過他，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只能怪他生在了蔣家。
“你···怎么樣？”
“您應該清楚吧？我還有多久，一年，一月？”蔣玉珩慢慢走到石壁邊上，手撐著身體。
“玉珩···”
蔣玉珩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二叔，我不想知道您究竟做了什么，您也不必解釋，若是沒有蔣家，早在我三歲的時候就死在寒潭了，此前的幾十年，就當是我還了您和蔣家的恩情。”
“我知道我沒剩多少時間了，能否求您給我個自由，讓我離開這里，我不想余下的時間，只在一間小黑屋里渡過。”
蔣懷良看著他，眼內閃過猶豫之色。
“您放心，我絕不會透露出任何蔣家之事，也不會說出自己的身份，只是想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了此余生罷了。”
“你想去哪，我派人送你，”蔣懷良松口。
“我也不知道去哪兒，走到哪里是哪里吧，您還是派人跟在我后面，若是死了，還能有人收個尸，”蔣玉珩的眼神內，了無生意，只覺得這間密室格外窒息，想逃開這里。
“我送你出去，”蔣懷良沉默片刻，最后說道。
“多謝，族長！”
蔣玉珩執拗地站直，行了一禮，拜別蔣懷良，也與他的身份劃清界限，此后活著的時間，無論長短，都是為了他自己。
蔣懷良帶著他出了地下密室，直接去到后山外，目送著他踉踉蹌蹌地離開，看上去像是一位八旬老人，佝僂著前行，身形消瘦，仿佛一碰就會倒下。
“咻！”
口哨聲響起，從蔣懷良的身后，出現一位通體黑衣的男子，恭敬地站在一旁。
“跟著他，只要他不說出蔣家之事，隨便他做什么，都不必打擾，若是他死在外面，就地將他葬了吧。”
“咚！”
蔣玉珩跌落在一棵樹下，只覺得身上都要散了架。
才走了半日，便在森林外圍遇到一只五階妖獸，差點成了它的口中餐，逃走途中，在一棵樹下歇腳時，惹到了馬蜂窩，被追著叮的時候躲進河水內，又遇到了渦流，不知飄到何方。
清醒過來上岸后，沒走幾步便遇上了地動，在他身側形成了一處空間裂縫，跌落進來，也不知這是哪兒。
熱氣鋪面而來，不多時便在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蔣玉珩此時坐起來都頗為艱難，放任自己躺在滾燙的地上，汗水順著鬢角留下，這灼熱的氣息有些熟悉，似是地心火蛇。
眾所周知，蔣家有九皋地心火，在形成異火的地方，伴隨著火蛇，乃是三階火屬性妖獸，最適合用來畫符，大多數會被蔣家修士捕捉，偶爾也會有跑出去的一兩條。
感受到火蛇的氣息，低階妖獸卻沒有人捕捉，且周圍靈氣稀薄，估摸著在某個凡人界。
蔣玉珩苦中作樂的想，也還不錯，起碼還在玄靈界，還甩掉了身后的尾巴，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不過壞消息是，以他現在的狀態，恐怕撐不過明天，連個收尸的人都沒了。
強撐著拿出一枚丹藥吃下，筋脈里靈氣緩緩流轉，但也是杯水車薪，而且，他身體上的虛弱沒有得到半點緩解。
即便再遲鈍，他也知道身上背負的是業障了，根本無可抵抗。
虛弱無力之感蔓延全身，蔣玉珩似乎感覺到死亡的氣息在向他靠近，可是他卻只能躺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身上的生機消散。
“沒想到只出來半天，便要交代在這兒了。”
蔣玉珩聲音沙啞，小聲嘟囔著。不遠處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一個看起來四五歲，皮膚黝黑，瘦瘦小小的男孩從不遠處的土坡上鉆出來，好奇地打量著這邊。
似是察覺到蔣玉珩身體虛弱，沒有危險，才慢慢走過來，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大葫蘆，雙手一直捧著，看起來很是珍視。
“你···也是缺水嗎？”
男孩兒小聲詢問道，臉上閃過掙扎，他的葫蘆里，只剩下一點點水了，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下雨。
“這里旱災？”
蔣玉珩的聲音嘶啞，臉色煞白，嘴唇干裂，看上去倒真是一副遭了旱災缺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