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1891章 圣瓶

  教士們都是牧羊人,十余萬難民聚集在各個難民營內,好似一大群被看管的羔羊。

  “羔羊”們大半年里無事可做,百無聊賴的民眾如何全體安分守己地待在原處?偷盜之事層出不窮,靠著有限的懲戒,教士們還能將難民的犯罪壓制在很低的限度,靠著拿捏食物補給有意無意令整個難民群體維持半饑餓狀態,沒了力氣也就不會作亂,再在民眾間布道講經,勸說所有萌生歹意這安分。

  但是現在,有十分之一的難民的身份已經轉變,他們已經不需要再聽蘭斯教會的擺布,而是聽從安茹伯爵的命令。

  難民們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注意到新來的伯爵雖然非常年輕,他似乎不把那些衣著華麗的高級教士放在眼里,或者說教士們要對一位金發少年施以禮節。

  是伯爵大人命令大家搶收麥子、進山林捕獵,就連很多人合伙兒搶掠法蘭克人的村莊,居然也被伯爵大人默許,那就沒什么可畏懼的了。

  他們的眼睛雪亮但又不夠雪亮,有的人注意到軍隊里的一些奇怪面孔,那些人駐扎在村子里,把控著所有的好房子,且自己年輕的伯爵又為另一個同樣金發的年輕人馬首是瞻。

  兩人長相何其相似,他們是兄弟么?

  非常微妙的是,數月前曾見過羅斯軍隊的人都已經被殺,凡是逃亡者擺脫被殺命運,他們對當時的襲擊者就僅剩下道聽途說的描述。

  僅有極少數人,對比那些說法悟出了恐怖的真相,在震驚之余非常識時務地保持緘默。因為大家已經參與到了集體劫掠,所有人與諾曼人犯了同樣的罪,多虧了伯爵大人的默許,所有罪責無人制裁。

  至于天使的懲罰,誰在乎呢?

  五個村莊到處是打谷場,新收獲的燕麥、黑麥分門別類放在一起構成粗糙的谷堆,大量男性難民拿著簡單制作的鏈枷瘋狂敲打,直至所有的麥穗被擊碎。

  無論燕麥黑麥都需要脫粒工序,他們利用五個村莊都有的磨坊,尤其是將帶皮燕麥碾壓脫殼,最后以篩網篩出新鮮麥粒。

  新麥都呈現半濕潤裝填,近日來天氣不錯,村莊干燥的平地被夯打得很瓷實,最適合集中起來翻曬糧食。于是,一批小孩被組織起來,他們手拿木棍全程頂著曬麥場地,隨時驅趕偷糧的鳥類。

  自然也有人突發奇想,利用新麥布設陷阱,抓獲的一些偷糧鳥成就了當晚的烤鳥肉。

  割完麥子的農田里多了一大群附身拾麥穗的婦女,她們體能較弱,倒是組成人墻將散落田地的麥穗撿拾干凈,成果匯總下來依舊是可觀的。

  難民們開始收獲新麥,第一批脫殼的燕麥開始煮成麥粥,大家越吃越有力氣,未來的收麥心動也更加順利。他們才不在乎掠奪式收麥的行動對蘭斯教會帶來了什么打擊,他們也不再關注什么圣母升天瞻禮彌撒,反正蘭斯城從不歡迎他們,自己也不必為無法參與盛會懊惱。

  無論是雷格拉夫收復的一萬名難民,還是查理留在城外的軍隊,合計兩萬余人參與到針對蘭斯城南部地區的農業掠奪。

  諾曼人出爾反爾很正常,誰會相信魔鬼的仁慈許諾的。

  就是…為何查理王子的軍隊也成了匪徒?

  起初,就連塞金二世與阿克弗雷德宣稱會克制軍紀,他們已經在自由獲得補給,由于一直未被制裁,手段不斷強硬,現在也與諾曼人差不太多,除了沒有把村莊付之一炬。

  在最關鍵的農忙時期,住在城南的法蘭克人拖家帶口地向北部遷移,他們都想進入蘭斯城避難,向教士訴說自己遭遇的苦難。

  起初只有少量難民涌入蘭斯城,后來全新的難民潮爆發,這下無論是辛克馬爾與埃本都不能坐視不管了。

  兩位高級教士沒有什么好辦法,他們的心思全然放在查理的加冕儀式上,且城內居民也非常反感法蘭克農民涌入城內。城內的高盧羅馬后裔就是鄙夷那些鄉下人,因為后者的確是外來者,其身份與最近一年來的難民也差不多,反正都是搶占真正本地人生活空間的他者。

  城市大門不對難民開放,哪怕聚集在馬爾斯門處跪倒一片者都是法蘭克人。

  衣冠楚楚的教士端著他們的嚴肅架子,以最和善的口氣說出最殘忍的話:“你們遭遇的苦難都是因為你們不虔誠,你們應該向主贖罪。”

  教士們的話不可被指摘,聚在門口的難民無話可說,既然這是主的責罰,就當做責罰吧。

  法蘭克人涌向城市北部的村莊,靠著當地教士的斡旋,混亂局面沒有持續發酵。

  突如其來的事端攪擾得辛克馬爾心神不寧,本來他已經為查理的加冕儀式忙得焦頭爛額,豈會因為一群難民的事情分了心神。

  他稍稍鎮定下來,敏銳的意識到此事的結癥壓根也不在難民本身。

  只要查理順利稱王,羅斯人會離開,查理的大軍或是離開或是分開駐扎,總之已經發生的騷亂不會惡化。加冕儀式越是快點順利結束,亂局才能快點終結。

  如此一來,辛克馬爾也就不愿將此事告知住在城內整天笑嘻嘻的查理了。

  查理的加冕式近在眼前,一些最關鍵的事務現在必須解決。

  儀式要用到的圣器,必須從倉庫里翻箱倒柜找出來。因為越是古老的圣器藏得越深,甚至因為它們總是其貌不揚,容易被放在隱蔽角落被忘記。

  現在已經回歸為樞機的埃本,他就面臨著一樁小麻煩。

  圣瑪利亞大教堂的圣庫幽暗深邃,圣庫入口只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門,要經過長長的階梯才能進入地下。

  大教堂地基的防水工作做得不錯,只因它地下存在天然的白堊泥狂,挖出的土壤呈灰白色,它有著天然隔水性,同時也能領地窖圣庫維持干燥。

  砂巖墻磚規范了圣庫的構造,預留的通風口數量有限,且洞口只能塞進一只胳膊。因防老鼠的需要,所有通風口還安裝了鐵網,寄希望靠它預防鼠患,但老鼠是殺不絕的,所以圣庫時常要放幾只貓生物防治,同時羊皮紙卷軸與羊皮紙手抄書不會貯存于此,而是放在大教堂閣樓的圖書館。

  圖書館里長期養貓,它們負責防治圖書館的鼠患,若地下圣庫發現老鼠,教士再把貓抱進地窖。

  黑貓是危險的,白貓則代表著圣潔,一如主教與樞機教士都愿意穿白色鑲金邊的袍子。

  這一日,埃本帶著多位下級教士,他們在圣庫里翻箱倒柜忙得焦頭爛額。

  他們并非在清點庫存的金銀,那些在儀式后贈予所有貴族的錢財都已經搬到地上的一個小房間內,錢財已經被清點一番,銀幣是好成色混著差成色,蘭斯庫存的一些羅馬時代晚期的舊銀幣,也一股腦地扔進錢袋子。

  既然一群貴族舔著臉要錢,他們就不能奢望得道的錢財都是锃光瓦亮的新銀幣。

  搬離所有的金銀,圣庫內還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物件,包括一些看起來樸素的物件,它們各有來源,或是每個歷史事件的見證,或是某一代主教出于自我喜好保存在圣庫,很多物件的具體來源已經不可考,本著能進入圣庫的物件都有著意義,教士們也不敢隨意向外面扔。

  埃本此來是為找尋一件關鍵性圣物——圣瓶。

  “你們…快點找尋,不要放過所有的瓶子。”畢竟上了年紀,一臉老年斑的埃本說話間,以衣袖擦拭一腦袋汗水。

  他麾下的下級教士正忙得不可開交,沒有人膽敢抱怨。現在已經有很多瓶裝物被搬了出來,暫時集體放在一個木桌上,等待埃本的親自辨別。

  明明已經放了是個瓶子,他們有堅硬的榆木疙瘩,有陶土打造,更多的是大小不一的青銅瓶,鑒于圣庫長期保持干燥,以及一定程度的缺氧,瓶瓶罐罐保存得都很完好,就是進入其中的教士們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

  他們因缺氧與急躁紛紛面紅耳赤,圣庫內沉悶的空氣令人越來越壓抑,且用作照明的油燈亮度也比剛剛弱了很多,圣庫內更加晦暗了些,令找尋圣瓶的工作平添新煩惱。

  其實有很多瓶子可供選擇,很多瓶子都曾被當做圣瓶使用。數百年來,大大小小的瓶子參與過很多儀式,現在常用的一只個頭很大,它還是純金打造,外表又鑲嵌了一些紅寶石、青金石與綠松石,尊貴不可言。

  原本大主教辛克馬爾想著用現用的瓶子主持儀式算了,反正那瓶子頻繁使用,每年的各場彌撒活動均有它的身影。

  怎料查理居然很有追究,辛克馬爾也不知這小子從何聽說,所謂蘭斯大教堂藏著昔日克洛維大王加冕國王時用的圣瓶。他點名必須同四百年前的那個瓶子,哪怕它已經殘缺不斷,瓶子碎片放在新瓶里也算合格。

  查理不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在刁難,大教堂現用的圣瓶確實尊貴華麗,可惜它沒有歷史的積淀。只有那個為克洛維大王加冕的圣瓶里裝滿圣膏油,再在自己的面部、雙手、雙腳涂抹油脂,才算真正完成涂油禮。

  圣油就是教士配制的玫瑰精油,如果要粘稠,就加入一些山羊膏油,并美其名曰那是從替罪羊身上煉制的膏油。

  最關鍵的就是往昔的那一只圣瓶,畢竟過去數百年了,只有神知道它被遺忘到了哪個角落。

  翻來找去,仍有瓶裝物被翻出來,小教士隨便擦拭一下就放在木桌上。

  愈發昏暗的光線下,不斷擦汗的埃本看著一桌瓶子發愁。

  他嘆息抱怨:“圣庫里還放著一些小陶盆?以前的教士拿它們干什么?養盆栽嗎?”

  突然,虛掩的木門被打開,一股新鮮空氣竄了進來。

  埃本猛然回頭,之間一位身著長袍者端著一盞油燈緩步走下來。

  來者就是大主教辛克馬爾。

  他本人還未下來,聲音先傳過來:“埃本大人,讓您翻找圣瓶,您還沒有找到么?”

  “是主教大人。”埃本眉頭緊鎖,本就汗津津的額頭又滲出大量汗水。現在是夏季,圣庫內本該陰涼,由于點了太多的油燈照明,它們即快速消耗本就有限的氧氣,也令環境溫度上升很多。

  突如其來的空氣令慢燃的火焰明亮起來。

  辛克馬爾走到最底層,他一呼氣就感覺到這里的污濁:“好沉悶吶。你們…還沒有找到?”他瞥了一眼桌案,不勞埃本答復,他又驚呼道:“這么多瓶子?”

  “這正是我要說的。”埃本又是擦一把汗水:“我已經老了,居然要在地窖里找尋查理點名要的那一只寶貝,數百年來的寶藏全在這里,我可怎么找?”

  “您…不會是在抱怨我吧?”確實是辛克馬爾聽從查理的要求,不得不安排埃本來找。

  “我怎么敢。”

  “所以,您找到了?這里有很多瓶子,哪一個是正確的?”

  “我又如何回答呢?”

  “在我之前,您長期擔任大主教。您理應比我了解。”辛克馬爾盡完全沒有為難老頭子的意思,他并不知道圣瓶的真面目,想到埃本履任很多年應該知道。

  “我又能了解多少?我只聽說那是一只樸素的瓶子,依我看大家找到的瓶子有很多,它們都很樸素。”

  “總不能是木頭打造的吧。”辛克馬爾仔細端詳一眾瓶子,他選擇困難,不禁眉頭緊鎖道:“我倒是聽說圣杯是樸素的木杯。”

  “實物呢?就像真十字架,實物不在我們手里,也絕對不是科隆大主教自稱的那樣。”

  圣物有很多,多座大教堂都宣稱自己掌握著珍品,誰掌握著圣皮、圣裹尸布的真品,以后是珍品殘片?

  蘭斯掌握著圣母瑪利亞的圣遺物,數百年來所有教士都是這么認為的。

  問題被拋回給辛克馬爾,埃本喘著粗氣說道:“我很勞累,孩子們將圣庫所有的瓶子都翻了出來,究竟那一只是真品,您是本屆大主教,就由您來定奪吧。”

  “啊?或是真,或是假?我還能定奪真假?”辛克馬爾手指自己一臉難堪。

  埃本一樣的臉色難堪:“我們必須定奪一只堵住查理的嘴。我已經厭倦了那個要求甚高的青年,也受夠了他帶來的軍隊。那就是一群匪徒,一群巴斯克人!我只希望糟心事快點結束,我想回歸安寧。”

  辛克馬爾還是隱隱覺得埃本應該知道那個是真品,也許…他真的不知?

  他把燈盞放在木桌上,示意身后那些意欲下來的教士敞開木門原地待著,自己回憶看到過的文獻。

  “我記得這樣的描述,一只鴿子口叼圣瓶飛入教堂,它就是為克洛維加冕的圣瓶。它肯定不能很大。”

  “的確。”埃本附和道,“有些鳥兒喜歡閃光指望,圣瓶理應是亮閃閃的。”

  “那么…”說話間,辛克馬爾掃視木桌,隨手一起一只明顯不大的青銅瓶:“就是它了。”

  “您確定?”

  “我?”辛克馬爾看著埃本的臉尷尬地笑了笑,“個頭稍稍大了些,我想四百年前叼著它飛翔的也是一只大鴿子。”

  “的確其貌不揚。就怕查理不認可。”

  “我說它是圣瓶它就是。”辛克馬爾聳聳肩:“事情到此為止,其他需要的圣物基本準備完畢,我們可以離開這個沉悶場所了。”

  辛克馬爾一來就結束了忙忙碌碌的翻找,明明還有一些塵封的木箱尚未打開,里面肯定裝著一些瓶瓶罐罐,或許真正的圣瓶就在其中。兩位尊貴教士完全厭倦了,畢竟查理不是克洛維,克洛維靠著戰爭勝利開創了法蘭克的時代,糜爛的世界終于恢復和平。

  可查理只是一介僭越者,甚至就是導致帝國內戰的原因,如果說查理要標榜自己的光榮之人,他怎么有臉把自己和克洛維大王做對比。

  只有天主知道一只青銅小瓶是否是圣瓶,姑且就是真的吧。

哎呦文學網    留里克的崛起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