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仗劍大河東去 第九十章? 底子
周昂來到縣祝衙門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會食的時間,不過這絲毫都沒有影響到他現在極為愉快的心情。
彼此的地位并不對等,再加上周昂手里所掌握的資源,正是每一個地下修行者所最渴望的,都注定了他與郭大之間的這場交易,甚至都沒怎么經過談判。
每個月一只妖尸這個條件一拋出來,郭大基本上就只能任周昂予取予求了。
于是只花了很短的時間,雙方就很“愉快”地敲定了一系列的合作事宜:郭大首先要在接下來的聚會上,幫周昂搜尋一把趁手的兵器。
當然,周昂出錢買。
用周昂的說法,這是對雙方合作基礎的一次檢驗,也是讓最近幾個月都比較少出現在各種交易會上的郭大重新回歸,為接下來的引薦和擔保做鋪墊。
接下來,周昂要負責提供給郭大一只妖尸,這同樣也是對雙方合作基礎的一次檢驗——郭大雖然被周昂吊住了胃口,甚至為此不惜幫周昂做很多事情,但前提卻是周昂沒有忽悠他。
等到這兩步完成,郭大就將正式為周昂擔保,把他帶到翎州城的兩個地下交易會上去——他顯然都是有擔保資格的。
具體的時間上,結合這兩個分別由“大先生”和“老道長”組織和掌控的地下交易會的交易時間不同,接下來的八月二十一日,和八月二十三日,就將有兩場交易會會進行,到時候,兩人之間的合作,就會邁出第一步。
而除此之外,周昂承諾絕不調動官方的力量針對老郭鐵匠鋪,而老郭鐵匠鋪這邊的掌柜老吳,還會繼續作為縣祝衙門的線人進行官方合作。
雙方之間的合作,應該算是在公對公的群聊之外,又開了個小窗。
這樣的合作條件,幾乎全盤都在周昂的把控之內,一旦交易達成,他心里當然是舒爽得很。
結果他這邊剛回到縣祝衙門,雖然錯過了會食,不免可惜,卻居然還有一件好消息等著他——他才剛進到公事房坐下不大會兒,杜儀就趕過來,遞給他一份可以稱為“調查報告”的東西。
雖說最近縣祝衙門急于出成績,已經將麾下官方修行者一分為三,外出搜集線索去了,甚至連高靖都已經親自出動帶隊,但這絲毫都不會影響到縣祝衙門,以及縣祝衙門掌控下各處線人們的正常運作。
在翎州城內,縣祝衙門想查誰,太過深入或許不容易,但基本的資料,還是手到擒來,渾不費力的。
而且相比起上次調查結果的簡略和粗疏,經由周昂指定了重點調查對象之后,現在的這份報告,看起來就要詳盡之極了。
細密的小楷,竟是寫了足足六頁紙。
周昂接過來之后道了謝,便展開細看,而杜儀也并不急著要走,眼下眾人都帶著任務外出,公事房內空空蕩蕩,他便隨便找了把胡椅坐下,似乎是要等著周昂看完了再聊。
彼此熟極,周昂也不招呼他,只是專注于面前的資料。
這份資料,直接把周昂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所有關于那李顯李虎子的事情,都給盡數搜集整理了起來,連他的幾房隱妾,幾處隱蔽產業,背后可能存在的人際關系,乃至于往年捕風捉影都捕捉到他的一點影子的若干樁案子,都統統地羅列在內,絕對稱得上是巨細靡遺了。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份資料,如果把事先的推導排除掉,單純就此人的行事來看,任何人都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這家伙或許也并不是沒有小惡小行,但大體上來說,他的確是一個守法的良民!
這就好玩了!
越是看到后面,周昂越是不由得眉頭緊皺。
也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周昂終于看完了最后一頁,卻是不由得失笑,道:“這李顯居然是……如此的干凈啊!”
杜儀聞言,終于從研究公事房內那副牌九的雕工上回過神來,笑著道:“是啊!收攏到這些消息之后,我一邊命人謄抄整理,一邊也是忍不住驚訝。此前沒注意過這位江上大豪,這一調查才發現,此人二十年發跡,由衣食無著到身家巨富,一路行來,竟是如此干凈!”
頓了頓,他又道:“除了這些紙上的東西之外,還有些東西,是不便落紙的,據我手下人調查到的消息來看,此人的門路是直接通到了太守府的。”
見周昂訝然地扭頭看過來,他坦然道:“此人每年都會向太守府進獻若干的銀錢,并珍奇物用之類,也無法細述,另外,他手上的生意雖然大半都在江上,但北上長安這條商路,他也并不是全無根底的,甚至根據調查得知,他每年都會有那么一兩次的時間,會消失二三十天,他的手下人都說,他是去長安了,所以,說不得他在長安那邊,也有可能是有些底子的。”
“歸總來說,一言以蔽之吧,此人雖然起步時極低,崛起又極速,但卻既不是普通的江湖大豪,也不是蝸居一地的土財主!”
周昂緩緩點頭,道:“這也就難怪他居然那么干凈了!”
事實上,別說他這樣遽然崛起的江湖大豪,至少是在發跡的早期,幾乎是不可能不涉及到一些資本原始積累的罪惡與血腥的,就算是那些老老實實誠守本業的大商家,又有幾個敢說自己是絕對干凈的?
自來財帛動人心,大商人們不但每日里跟銀錢打交道,自家更是巨富,哪怕不去招惹旁人,僅僅只是自保自安,都少不得要養些爪牙在手里。
不過,如果是搭上了太守府這條線的話,把自己的履歷洗干凈,倒也不是什么難事——跟縣令之于翎州縣的關系不大一樣,翎州郡太守是絕對的封疆大吏,就連翎州郡祝衙門這條官方修行者的線,在名義上都是歸太守管轄的,關鍵時刻,太守可以直接征調本地的官方修行者去執行特殊任務。
這跟縣衙對縣祝衙門毫無約束力,甚至還要依賴縣祝衙門在特殊時期、特殊情況下提供保護,可是截然不同的。
不過……這樣一份干凈之極的資料,以及杜儀口述的這些事情,卻非但沒有抹去那李顯的嫌疑,至少是在周昂這里,卻越發地鎖定了他。
他縱然不是那位“大先生”,也絕對是一只大老虎!
此時,杜儀見周昂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問他:“子修,你讓我調查此人,莫非是有什么案子?”
周昂聞言搖頭,坦誠地道:“不是。我只是與人閑談的時候,偶然得知,那呂氏從瞻州搬家來此,一應器物財產,皆是此人的船隊負責運輸,所以一時好奇心起,這才想要查查此人。現在看來,基本印證了我的判斷。”
杜儀笑道:“此人是個地下修行者?”
周昂哈哈一笑。
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手里拿著這份巨細靡遺的調查資料,要得出這個結論,實在是太正常了——或者說,幾乎沒有第二種可能。
然而地下修行者并不是違法行為。
周昂解釋道:“提前掌握一些資料,一方面解我心中疑惑,一方面留待不時之需,至少不至于遇到某些事情的時候,卻對此人全無了解罷了!”
杜儀聞言點頭,卻還是道:“不過……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周昂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杜儀的潛臺詞,當即點了點頭。
還是那句話,太守府之于翎州郡,絕然不同于縣衙之于翎州縣。一郡太守的權力,實在是太大了。
而這李顯明顯是太守府罩的!
一旦調查的過線,被李顯察覺到,說不得縣祝衙門這邊就要被叫去敲打了!
所以,到當下這個程度,正是剛剛好——縣祝衙門已經知道他很有可能是一個地下修行者,甚至以他的財力、地位,可以隱隱推測出,他身邊有可能匯聚著一批地下修行者,而且知道他跟新近搬來本地的修行者家族瞻州呂氏有著密切的生意往來,也很有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修行者層面的交往,就足夠了。
雖然掌控本地大局的責任在郡祝衙門那邊,但縣祝衙門多掌握一點消息,總是更有利于以后對本地情況的把控的。
彼此又交流些事情,杜儀告辭離開,公事房這邊頓時就只剩下周昂自己。
周昂獨自呆在公事房里,手里捏著這份資料,長考許久,“嘿”地笑了一聲,這才起身尋來一空火盆,手輕輕一抖,便見那資料忽地一下騰起火焰,然后周昂把它丟進火盆,便不管了。
對于他來說,搜集這李顯的資料,試圖鎖定那“大先生”的現實身份,只是為了給自己接下來打入那地下交易會的事情兜個底而已。
如果把修行者、隱秘宗門等等,認為是這個世界隱藏在水下的部分的話,那么在周昂看來,這種地下交易會,則是水下那常年無法被陽光照射到的深海了。
在一腳踏進去之前,先盡量摸清自己能摸清的資料,顯然有備無患。
不過就算暫時還無法確定什么,周昂依然并不害怕。
自從那晚老師呂端給他交底之后,他越發的確定,無論是在修行的世界,還是在現實的大唐官場,他的底子都遠比自己此前預料的,要深厚的多!
匹夫仗劍大河東去 第九十章? 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