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作節:未來(一)

“我感覺到了大地在哭泣。”

瑪雅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四顧原野的傳奇薩滿閉上了眼。

在剎那間，馬林感覺到時間似乎停擺了，犀隊的奔馳停頓了下來，然后是整個世界。

然后，一個又一個的幽魂出現了世間，它們匯成的人潮，自北而來的行走在大地上，卻對整個犀隊視而不見。

馬林聽到了瑪雅的一聲嘆息，眼前的女孩張開了雙臂，此時此刻，如圓盤一般的月亮自遠方的地平線上躍出。

幽魂們統一的停下了腳步，它們統一的扭頭看向圓月，然后統一的開始嚎叫。

它們在詛咒著什么。

馬林聽到了它們嚎叫的意義，也注意到了它們眼窩中的魂火正在不可遏止地轉向赤紅。

就在馬林準備出手凈化這片大地的時候，有樹芽自大地上升起，嫩芽在枝頭綻放，生長，最終一個小小的帶握柄的鈴鐺落在了瑪雅的手上。

瑪雅輕輕地搖了搖手中的鈴鐺，明明是木制的鈴鐺，卻發出了極為綿長的金器鳴響，肉眼可見的音波自鈴鐺為中心向著這個世界散布。

幽魂們在接觸到音波的剎那被這至圣的能量波動擊潰，它們的幽魂軀殼被正能量的火焰所點燃，然后變成飛灰。

時間再一次開始流動，馬林伸手托住了有些脫力的瑪雅，犀隊的首領在馬林的安撫下以一聲長鳴約束住了它的群落成員繼續前進。

而犀背上的所有人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出現在原野上的幽魂們正在跪下，它們低頭，祈禱，然后有神圣的火焰自它們身上引燃，直到最終被風帶走一切。

“吾主仁慈！”奧諾爾很快就扭頭看向了瑪雅——他是公正之主的騎士總長，對于世界樹嫩枝的道具有最為敏感的感應力，所以當他看到瑪雅手里的木鈴鐺時，本能地如此贊美道。

馬林沒有怪他，奧諾爾并不知道，這其實應該是代替豐收女神行使神職的那兩位大地母神對于瑪雅的幫助與恩賜。

而瑪雅也沒有辜負她們，瑪雅雖然對于教義并不精深，也沒有那樣的繁文縟節的表面化。

但是她的所作所為，應該是令那兩位母神愉悅，因為馬林感覺到懷中愛侶的氣息正在變得更為強大。

犀隊穿過飛灰的世界，重新踏上了古代公路，在通過那座印第安人雕像時，站在這位高舉左手指向南方的石巨人手指上的撒理斯發出了一聲鳴叫，它飛向了馬林，站到了馬林的肩膀上。

當犀隊進入薩盧達打開的大門時，站在門口的精靈們誠惶誠恐地向瑪雅行禮——他們在城墻上看著這一切發生，原本以為過早出現的幽魂們會給予這支遠道而來的冒險隊以重創，但是下一秒，這些曾經每一晚都給他們壓力，在薩盧達城外群魔亂魔的幽魂就這樣被直接凈化了。

馬林拍了拍自己的騎犀，這個通靈的大家伙蹲坐了下面，馬林跳下，然后伸手托住了瑪雅，他眼中的小豹子姑娘微笑著下了坐騎。

“向您致敬，大林地的傳奇，您一定是瑪雅夫人吧。”薩盧達的守備官站在了瑪雅面前，這位女精靈伸出手，將瑪雅的手托起，然后以額觸之：“您讓這些徹夜哀嚎的可悲靈魂得以獲得真正的長眠，無論是它們，還是我們，都會感謝您所做的一切。”

“我聽到了它們的號哭，我只是想幫助它們而已。”瑪雅似乎并不覺得她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笑著，有些靦腆。

金橡葉這個時候走了過來，他為馬林驅趕了好奇心泛濫的精靈們，然后重復了剛剛那位女精靈的動作。

“我以為您的丈夫已經非常了不起了，但是我還是小看了您，夫人，向您承認我的錯誤是一位紳士應該做的事情。”這位大使閣下說完，示意大家跟著他去早就準備好的休息區。

薩盧達的建筑保存得比約克敦好，大使先生帶大家入住的營地里最高的建筑，和約克敦一樣，這里已經通電，使用電力的驅趕法陣每個夜里都在保護著這個營地不被幽魂入侵，當然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因為凈化的原因，這一地區的幽魂會少了很多。

瑪雅被年輕的法師與術師群體圍住，這些家伙滔滔不絕地請教著瑪雅，還有大膽的家伙接過瑪雅借給他們的鈴鐺，只不過沒有誰能夠再搖出那樣神圣的音色。

畢竟這可是世界樹嫩枝變化成的鈴鐺，是屬于真正的神圣器具，雖然不能像馬林手中的世界樹嫩枝那樣變化萬千，但擁有它本身就讓瑪雅在公正教會獲得了認同與敬意——這從艾米爾與康賽爾向著瑪雅行禮就能夠看出來。

他們都認為，瑪雅這是獲得了公正之主的認同。

馬林一開始以為瑪雅知道這樹枝是誰給她的，但很快發現這姑娘真的不知道，這一發現讓馬林在內心里直吐槽，不過大地母神與公正之主畢竟是夫妻，她們并不想出面指出這些謬誤，甚至還用低語告訴馬林讓他不要多嘴。

于是馬林選擇了吃肉——薩盧達的晚餐里終于出現了烤肉，應該是精靈之間的通信，在約克敦的那一晚，大家把精靈準備的素食丟到了一旁，全程在跟著馬林吃烤肉。

不過話又說回來，精靈烤肉真的是在為難他們，雖然看這些烤肉令人食欲大增，但是馬林吃了一塊，就抹了抹嘴表示自己吃飽了——這是什么烤肉，肉不硬，也烤得恰到好處，而且味道不錯，但是非常筋道，要不是馬林的牙口異于常人，這肉根本就嚼不動。

就在馬林在心里吐槽精靈在肉食方面宛如弱智一樣的表現時，馬林看到了康賽爾走向了長桌的烤肉區，這只大貓被肉的香味所吸引，卻不知他正在走向深淵。馬林抿住了唇，看著這只不知自己正在自尋死路的大貓拿起一份已經切好的肉排，他咬了一口，嚼了幾下，然后捂住了嘴，接著吐出了肉塊。

馬林眼尖，看到了肉上的兩顆斷牙。

“這是肉？”康賽爾先生有些悲憤的質問在大廳里回響。

“是啊，這是肉。”拿著電動鏈鋸切肉的精靈服務員這么回答道。

“我牙掉了！”康賽爾先生張開了嘴指著自己的傷口。

“啊，先生，大龍蝦的肉不是你這樣吃的。”精靈服務員微笑著指向了一旁的機械：“您需要將肉放到那上面，用機械錘錘擊至少二十次才能夠比較安全地的食用，我們不是將食用手冊放在了那里了嗎。”

大貓康賽爾聞言拿起了食用手冊看過，他放下了手冊，然后帶著一些不解與疑惑地看向馬林：“殿下，我看您整塊放進了嘴里。”

馬林點了點頭：“是的。”

“您怎么會沒事。”大貓似乎還沒有明白過來。

你這個白癡大貓，這就是為什么我是殿下，而你卻是一個笨蛋。

馬林嘆了一聲，張開嘴，嘴里屬于鯊魚的尖牙在燈光下正在璀璨生輝，然后鯊魚的尖牙變成了人類的牙齒，然后馬林閉上了嘴：“如果你的牙能夠跟這樣，就可以嚼得動它們了。”

大貓沉默了一會兒，看向馬林的可憐人指了指自己的牙：“你能治愈我的牙嗎。”

“沒問題。”馬林一抬手，康賽爾嘴里牙床中的斷牙根直接被新牙頂了出來——如今這點小術式對馬林來說只是眨一眨眼的事情。

送走了這只迷途知返的大貓，馬林來到烤肉區，他對大龍蝦有些好奇，那位服務生也很好，他指向了窗外：“殿下，您看向那邊，我們是從河里抓到的龍蝦。”

馬林有些呆滯——什么，你們是從附近河里抓到的？

站在窗前，馬林看著被精靈吊在架子上的大龍蝦……差不多有一輛甲殼蟲車那么大，那一身甲殼在月光下反射著金屬的光。

拜托，朋友，你知道北美河里是什么情況嗎——河里的每一克淤泥里都有北美自工業時代開始無序排放的各類重金屬啊！

馬林想到這里內視了自己的胃，卻發現那肉里并沒有什么重金屬。

于是扭頭看向烤肉們，發現這些肉都沒有問題。

“服務生，我有一個問題，這些大龍蝦的甲殼看起來很堅固啊。”馬林決定自己尋找答案。

“殿下，您真的是好眼神，是的，這些龍蝦的外殼非常堅硬，但是它們對于精神控制術式根本沒有任何抗性，只要有一點幻術能力就能夠讓它們自投羅網。”服務生點了點頭。

馬林思考了一下——這些龍蝦似乎能夠將吃進去的重金屬變成它們外殼的組成部分，有意思，它們也許是基因工程的產物嗎。

不過無論如何，既然肉沒有問題，馬林錘了幾塊肉，拿過去與瑪雅分享。

而瑪雅對于馬林的到來也表達了喜悅——她被她的同齡人與上級生們圍著聊了很久，已經處于理屈詞窮的地步，馬林的到來解決了她的苦難，還為她帶來了美食的食物。

而馬林也喂貓的快樂，自家的小豹子姑娘快樂吃肉的模樣讓馬林想到了很久以前，在卡特堡的二層公寓里年幼的自己喂年幼的瑪雅吃飯的時候。

瑪雅似乎也感受到了馬林臉上的笑容，她伸出手抹開了馬林的眼角：“有點臟東西呢。”

眼前的小豹子笑著，而在馬林的眼里，瑪雅每時每刻都在變化，有時候，她是年幼的瑪雅；有時候，她是如今的瑪雅；而有時候，瑪雅老了，她佝僂著坐在那里，嚼著嘴里的肉，開心地笑著。

馬林在內心感嘆，因為他發現，命運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時間對于神明來說并不是一條一去不返的長河，而是一次可以隨意轉身的旅行，馬林如今已經開始有些無法控制他的力量了。

也許在不久的某一天，馬林就將成為真正的神明，而那一天在馬林看來為時不遠。

不，這不是馬林想要的道路，成為無情的神明在馬林看來與死無異，這樣的永恒更不是馬林想要的。

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我一定要救下這個世界。

馬林在心底再一次警告自己，生而為人，一定不能忘記自己的誓言，我不是為了成就英雄，而是為了救下自己的愛人與孩子，這天底下的無辜，還有那些馬林眼中的添頭……都只是額外的贈物。

“馬林，你怎么了。”

來自如今的瑪雅地呼喚讓馬林清醒了過來，他微笑著，伸出手抹掉眼前老婦人嘴角的肉末，然后微笑著低下頭。

馬林，記住，你在那天發的誓，不要成為欲望的俘虜，不要讓在別的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再一次重現，我們必須做點什么。

再抬起頭的時候，如今的瑪雅臉上有些詫異，她不明白馬林為什么要低頭，但是馬林喂過來的肉令她喜悅，這只小豹子咬住了新的食物。

“馬林，你剛剛在想什么。”眼前的小豹子這么問道。

“我啊，想到了過去的時光，我們在卡特堡二樓公寓的爐火前，我端著蔬菜沙拉喂你吃，而你鼓著嘴不想吃。”馬林微笑著回答道。

瑪雅聞言笑了，笑著，整個世界變得黑白。

只有馬林與她身上還有色彩。

“你騙我。”瑪雅這么笑著，在靜止的時間里，馬林記憶中年幼的小豹子眼角有著大顆的淚水。

“因為我愛你啊。”馬林笑著，用手中盆子里叉起了新的肉塊。

因為我愛著你，愛著你的姐妹，我愛著你們，愛得我自己身不由己。

但是我不能告訴你們，哪怕你們見過未來的丁點零碎，哪怕馬林自己對于自己的未來已經有些心知肚明。

因為那樣的未來，是你們不希望看到的，但是為了你們，為了大家，卻是馬林必將見證的終點。

我在尋找我的終點，親愛的，不要哭。

馬林之詩 第七百六作節:未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