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第二次搬遷所設立的臨時營地,遭到了曹軍的襲擊。
因為營地是臨時設置的,因此不管在哪個方面上,都無法和正式的野戰營地媲美。
營寨的墻體,因為大雨的原因,導致無法在地面上夯實樹立,打下去的木樁要么就是太軟,要么就算是打下去了,也很容易被雨水泡開。
至于什么壕溝和陷阱,在這樣的雨水里面自然是想都別想。
可是驃騎軍的富庶,依舊在這些臨時營地里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李典送來的假糧車,現在成為了廖化臨時營寨的墻。
兩三人用油布支撐起棚子來,然后人就擠在輜重車上睡覺,雖然不夠寬敞,但是至少比躺在泥水里面要好得多。只不過輜重車的數量依舊是有限的,所以就只能是輪值睡覺。
大雨之下,雖然挖了一些溝渠來進行排水,但是地面上的坑洼之處依舊積水不少,也使得曹仁前來偷襲的兵卒很早的時候就暴露出了身形。
只不過在雨天,任何遠程武器,以及火藥火器,都等于是失效了,所以雙方即便是在遠距離發現了對方,也都是到了近前之后才展開肉搏。
面對面的肉搏,廖化手下的這些驃騎兵卒也不會畏懼,但是在雨天作戰,依舊是給廖化手下的驃騎兵卒帶來了嚴峻的挑戰。
和曹軍不同,驃騎軍的很大優勢是建立在遠程武器和火藥武器上的,而下雨天不僅是讓弓弦受潮松弛導致射程衰減,箭羽吸水后飛行穩定性喪失。也導致火藥武器根本無法使用,這就使得曹軍兵卒更為放心大膽的沖擊和搏殺。
同時,鋼鐵雖然是使得驃騎軍具備優勢的防御裝備,但是在漢代條件之下,除銹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尤其是鐵甲在遇到泥水混合物之后,銹蝕的速度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一件鐵甲,如果沒有時時刻刻穿在身上,那么關節之處的甲片,會在兩三天內就生銹粘連在一起。如果穿在身上,雖然活動的時候會磨除一部分的鐵銹,不至于甲片粘連,但是雨天會加速熱量的流失,會讓兵卒更快的失去體力耐力,疲憊不堪。
而曹軍有備而來使用的青銅刀兵,卻是對應這種多雨環境下的針對性裝備。青銅雖然也生銹,但是在雨天沒有鐵銹蝕的那么快!
還有一點,曹軍兵卒沒穿鞋…
在泥水里面搏殺,鞋子反而成為了不起眼的,但是又很影響戰斗效果的負擔。
雖然很快驃騎兵卒,軍校士官就發現了這一點,下令讓兵卒脫鞋戰斗,但是在初期的接觸和搏殺的過程當中,也是吃了一個悶虧。
而這就又帶來了第二個比較嚴重的問題…
傷兵。
在雨天,即便是偶爾有間隔的晴朗間隙,也不足以讓醫師準備好所有的傷藥,清理好所有的創口,而順著雨水浸潤到了傷口的,不僅是砂石這么簡單,還有更多的細菌真菌,這導致很多負傷的兵卒在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就開始發炎,陷入昏迷。
醫師焦頭爛額,在不得已之下甚至發明了以石灰來防潮止血的辦法,但是依舊有限定的使用條件,以及不能讓傷員的傷口二次進水…
相比較而言,曹軍兵卒用完就拋的模式,也就少了這一部分的麻煩。
廖化雖然知道相互搏殺之下,只需要消耗光了曹仁手下的這些敢死部隊之后,曹仁也就沒剩下多少力量了,但是面對自己這一方的戰損,尤其是負傷之后的折損陡然增加的局面,依舊是不得不后撤,讓出了一部分取得的成果,后撤到了比較安全的軍寨之中進行休整。
廖化和李典的進攻,被曹仁成功的遏制了。
誰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冀州。
武邑縣。
治國,不是說有幾個大都市,有什么長安雒陽等城市,就代表了王朝帝國了,那只能是代表了這國家的上限,而下限么,就要看類似于武邑縣這樣較為偏遠的地方郡縣究竟是怎樣了。
上限高,下限也高,才能稱之為國家的整體水準高,但是很遺憾的是,大漢當下的上限一般,下限卻很低。
在武邑縣外,原本有一個軍營,但是現在已經是七零八落了。
城防也是如此,城垛有些地方崩塌,也沒有及時修葺,亂七八糟的模樣。
請求修城墻的撥款的行文早早就遞送上去了,可是一直都沒有批復下來,所以武邑縣的上上下下也就光看著不動。
畢竟給城墻修葺,那就是等于是給公家花錢,誰樂意掏自己的腰包啊?能不損公肥私,就已經是非常不錯了。不過按照尋常的慣例,就算是上頭撥下了修繕的款項,武邑縣大概率也就是三七開,甚至是二八開。能用三成款項來修公家的,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畢竟貪官不吃飽,哪有什么氣力干活?
因此在武邑縣城墻上,即便是現在明明知道是驃騎軍南下了,也依舊懶散的,如同孤鬼一般的游蕩,就等著下值了之后混頓飯,然后睡覺,便是又多混了一天。
黃昏,城外忽然來了一行人馬。
起初還引得武邑縣城墻上的兵卒一陣驚慌,但是很快看到了夏侯的旗號之后,便是又重新懶散了下來。
夏侯儒就在隊列之中。
雖然說身上穿著戰甲,但是腰間卻沒有了戰刀。
一趟冀北之旅,也使得夏侯儒的心態發生了改變。
屁股決定一個人的位置。
小的時候,屁股上包著尿褲,所以最關注的就是吃喝拉撒睡。
青春期的尸首屁股長毛了,頓時想法就多了…
現在夏侯儒的屁股跟著魏延跑,思維也就開始驃騎化了。
魏延用刀鞘捅了捅夏侯儒的后腰,上去叫門!
夏侯儒有些遲疑,但是后腰上又被魏延捅了一下,便是略帶一些忸捏的往前,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喊開了一嗓子之后,便是順暢了起來…
城門上的軍校對于夏侯熟悉,但是對于夏侯儒不熟悉。因此一開始的時候也沒給夏侯什么好臉色,拒絕開城門。
這一次,夏侯儒不用魏延提醒,便是立刻仰頭大罵起來,威脅守城的軍校。
不過有意思的是,守城的軍校卻在城頭上冷笑,甚至還跟夏侯杠上了,指著城外的那個殘破營地,讓夏侯儒帶著人去那邊休息,反正咬死了城門黃昏落鎖之后就不會再開。
魏延見狀,便是微微斜眼示意了一下護衛。
護衛借著前面兵卒的掩護,上好了弓箭,找到個機會便是抬手就射!
箭矢閃電一般的射出,正中城頭那軍校面門!
在守軍一陣大呼之中,魏延一巴掌將夏侯儒撥到了一邊,廢物!叫個門都叫不開!來人!給我搶城!
平心而論,冀州的局面并不算太壞。
再怎么說,曹操和斐潛之間,依舊算是內戰。
連春秋戰國的國戰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諸侯內戰。
一方面是曹操之前已經做了相應的安排,鄴城是冀州的核心,核心不丟,其他地區原本曹操也顧不上太多,丟不丟干系不大。
另外一方面則是冀州實在是太大了,比起幽州來說擴大的縣城數量,如果驃騎軍想要完全占領,那么必然導致兵力分散,如果不占領,只是讓城頭換個旗幟,那么驃騎占不占領,意義也同樣不大。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卻也是政治矛盾最終的解決方案…
打贏了仗,什么都好說。
曹操如果贏了,那么冀州這些郡縣就算是被一度占領,要重新獲得回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而一旦戰敗,那么就算是這些郡縣死死抱著曹氏大旗,也沒能有什么有益于曹氏的結果。
不過,熟悉曹丕的人都清楚,現如今曹丕盡力維持平穩氣場之下,依舊是一種最為出離的憤怒…
因為這或許是他人生當中,第一次遭遇到如此直接如此干脆的背叛。
如果在重圍之下,亦或是什么艱難的環境之中,夏侯儒投降了,曹丕雖然也會生氣,但是不會如此的憤怒。
試想一下,如果不是曹氏和夏侯氏的關系,曹操怎么會將夏侯儒派遣到曹丕的身邊,而讓任先去當陳群的副手?
這本身就有親疏之分的。
或者反過來說,曹氏能有今天這般的地位,夏侯氏也是出了大力的,應該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才是。長久以來,曹氏和夏侯氏都是一體兩面。曹丕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不知不覺當中就會對于夏侯氏有更高的要求。
這就像是看見旁人的熊孩子一百分就考個五十,多半是選擇哈哈哈說一聲成績不代表一切么,但是自家的熊孩子只考了五十,看見了就覺得血往上涌腦血管都要爆了一樣。
同樣都是五十,效果就完全不同。
或者說,曹丕現在還不能理解什么是親屬苛刻現象,畢竟有很多的人習慣在比較親近的人面前卸下社交面具,更自由地表達情緒,包括但是不限定于不滿或高要求,因為潛意識認為親密關系具有更高的容錯性。
而對于親屬群體之外的的人保持禮貌,也不會有什么太多的需求。
這同樣也是因為曹氏夏侯氏本身在曹操崛起的過程當中享受了更多的利益,所以曹丕自然希望能夠從曹氏夏侯氏身上得到更高的回報,但是曹丕忘記了夏侯儒也就只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不是姓夏侯的話,其本身的才能連混到曹丕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曹丕顯然不夠能夠理解這些,所以他因為心理賬戶失衡而產生不滿,大概就是我為你付出這么多,你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
這種對于親人的苛刻,本身來源于過度的期待,而顯然夏侯儒的個人能力支撐不起這個期待,因此就容易形成惡性的循環。而以曹丕的身份,又不可能去向夏侯儒表示自己過于期待,畢竟還要維持著世子的顏面,結果在夏侯儒的角度看來,這就像是曹丕在擺著世子的架子…
反正陰錯陽差之下,曹丕覺得自己對于夏侯儒掏心掏肺,甚至將最容易獲得戰功的任務交給他去執行,而另外一方面的夏侯儒,則是覺得自己就是曹丕飼養的家奴、獵犬之流來看的,動輒就是呵斥辱罵,一點人格尊嚴都沒有…
原本這種誤會和矛盾,會因為曹丕處置夏侯儒的家人而激烈爆發出來,可是曹丕到了最后關頭,反而是放了夏侯儒的家人一馬,也使得原本會在曹氏和夏侯氏內部爆發的雷,暫且安穩了一些。
只不過,誰也不清楚這個雷,究竟算是被拆除了,還是轉變成了定時炸彈。
如果在歷史上,有人問曹操,你在袁紹占據優勢的情況下,自己明明兵力稀少,為什么還能覺得自己能贏?曹操多半只會不屑的笑笑。
袁紹當時兵力遠勝曹操,大概率是超過十萬的,而曹操只有三萬左右。烏巢之戰是曹操偷襲袁紹的糧倉,導致袁紹軍心崩潰,從而逆轉戰局。那么假設沒有烏巢,曹操會不會贏呢?
曹操也依舊覺得是自己會贏的。
袁紹雖然兵力占優,但內部可能存在一些問題,比如謀士之間的不和,許攸的叛變可能就是因為袁紹不聽建議。而曹操這邊,雖然人少,但指揮更統一,將領如荀彧、郭嘉等謀士能力出眾,青州兵比袁紹的冀州兵要更舍得去死。
官渡對峙,袁紹可能有更多的資源打消耗戰,但是同時也會帶來更多的內部矛盾,而曹操相對的補給線較短,許昌離官渡較近,而袁紹需要從河北運糧,運輸線長,容易受到騷擾,即使沒有烏巢,曹操可能也會找其他的機會去襲擊糧道。
另外,袁紹的性格弱點,比如優柔寡斷,不善于采納建議,可能導致決策失誤。而曹操果斷,善于抓住機會。當然,在白馬、延津的勝利,也提升了曹軍的士氣,讓曹操有信心繼續對抗。
曹操的自信可能來自于對自己指揮能力的信任,以及對手弱點的了解。他知道袁紹的弱點,比如內部矛盾、后勤問題,所以即使兵力不足,也有機會通過戰術勝利扭轉局面。
而且曹操可能很早就在琢磨要如何攻擊袁紹的糧道了,烏巢只不過是因為許攸的到來而確定的地點,如果沒有這一次的烏巢突襲,那么也有可能會有其他的類似的嘗試。
所以,即便是沒有烏巢,袁紹也可能因為后勤問題和內部矛盾逐漸陷入被動,而曹操通過靈活戰術和高效指揮,去找到其他突破口。不過勝負可能取決于誰能堅持更久,以及外部勢力的干預情況。袁紹雖然勝算更高,但是曹操也依舊有一線生機。
可是現在,曹操在面對斐潛的時候,卻感覺自己像是袁紹附身了。
而且關鍵是袁紹不僅是附身,還帶來了袁氏的詛咒。
袁紹當時和曹操作戰,擁兵十萬眾,占據冀州幽州青州等第,而現在曹操也同樣占據冀州豫州徐州等地,地域和袁紹當時同樣的遼闊,也同樣面臨著長時間征戰之后帶來的地方矛盾。
當然,如果曹操和斐潛之間陷入長時間的消耗戰,那么人多的山東中原,人力物力的優勢也就會更加的明顯一些。
可問題是,如今曹操卻比袁紹還要更弱勢。
原因不僅僅是在于謀臣武將,而是在于驃騎的騎兵!
曹操繼承了袁紹的基業,也就同樣繼承了袁氏留下來的爛攤子。袁氏集團當年存在著相當嚴重的謀士分裂現象,而現在曹操統治集團之間,同樣也有將相不和的情況。
袁紹當年長期依賴正面強攻,戰略策劃不足,對側翼和后方的防御漏洞很多,而現在曹操雖然戰略上略強于當年的袁紹,但是對于側翼和后方的防御,同樣也是力量不足…
在進軍關中之前,曹操覺得自己和斐潛之間的戰斗是五五開。
所以他賭了。
軍事行動之中,大多數時候都沒辦法說做到穩贏的,所以有五成幾率勝利,已經算是很高了。
雖然孫子兵法強調勝兵先勝而后求戰,理論上要求高于七成的勝算才應行動,但現實往往難以滿足。
可是曹操忘記了一點,在實際的戰爭過程中,五成勝率處于戰術可嘗試、戰役需謹慎、戰略應規避的臨界區間。其價值取決于能否形成決策優勢,以及是否存在風險對沖機制,還有預期失敗后果的可控性。
而在這三個方面上,因為郭嘉的死亡,所以在關中河東之戰失敗之后,風險對沖和后果控制這兩個方面都做得不好。
不過,曹操認為,自己還有機會。
曹操也同樣知道,這個機會,遠遠比當年和袁紹作戰的機會要小的多。
如果當年和袁紹之間算是三七開或是二八開的話,那么曹操現在和斐潛之間戰斗獲勝的機會,連一成都沒有。
曹操他不認命!
他就要在這九死一生當中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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