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口之處,戰云密布。
李典和廖化合兵一處,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力量增大了,但是實際上是被曹仁用水軍牢牢的困在了丹江沿線。
和李典在隕關之處的小打小鬧不同,曹仁帶領的原荊州水軍,不管是在戰艦數量,還是在戰術技能上,都是遠超了李典臨時拼湊的漢中水軍。
而從武關出擊的廖化所統轄的水軍,也就是些運輸糧草的船只而已。
因此,在陸地上,廖化和李典合起來可以壓制曹仁軍,可是一旦在水面上,廖化和李典就立刻抓瞎了。
連續兩次戰斗,廖化和李典的合兵,都是在陸地上取得進展,然后立刻在水面上吃虧。
特別是原本處于后方的運輸船隊,遭受了重創之后,不單是損失了糧草,還失去了沿著丹江漢水迅速轉移部隊的能力。
李典試圖用僅剩不多的船只設下陷阱,但是曹仁一改之前的畏縮姿態,在水面上打得極其兇狠,而不管是漢中還是武關的艦船都是屬于臨時性的水軍,頓時幾乎被打殘了,嚴重挫傷了這些兵卒的勇氣,使得他們在水面上越發的縮手縮腳,也就越來越無法和曹軍水軍抗衡。
曹仁在樓船上裝載了投石車和弩車,射程從五十步一直覆蓋到兩三百步,即便是李典和廖化在岸邊試圖埋伏,但是一旦進入樓船的射擊范圍,就會成為被攻擊的目標。如果說試圖去攻擊樓船,又必須突破樓船之前的斗艦艨艟,甚至是曹軍登岸部隊,這就導致李典和廖化要么就只能被驅趕得遠離丹水漢水,但是一旦遠離,就有可能被曹仁派遣小分隊截斷糧道,破壞后線…
再加上曹軍在沿著丹水漢水,征發民夫修建了不少軍寨水寨,使得李典廖化每前進一步,都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任何有可能暴露在曹仁沿著江水的打擊范圍內的部隊,既要防備從岸上的偷襲,也要小心會突然出現在屁股后面的曹軍登陸部隊,這就極大的增強了李典和廖化的進攻難度。
李典和廖化都清楚,想要順利的進攻襄陽,首先就是要清除掉曹仁的水軍艦隊,可問題是要怎么打?
引誘和埋伏,會有一定效果,但是付出的成本遠遠高于曹仁。
因為曹仁是在水面上,他可以派遣小部隊登岸。
如果李典和廖化發動大部隊來吃這些曹仁的小部隊,能不能包圍吃掉是一回事,暴露了自己的計劃目的又是另外一回事,同時因為曹仁是在水面上,所以兵卒轉場的時候并不需要消耗太多的體力,而槳手什么的曹軍兵卒,則是可以在登陸部隊上岸的時候又得到休息和恢復。相反李典和廖化在岸上一方面要尋找合適的伏擊地點,又要來回奔走,即便是伏擊了也未必能有什么好的效果。
當然李典和廖化也可以完全拋棄丹水漢水沿線,選擇走陸地直撲襄陽,但是這么選也就意味著要和曹仁換家…
曹仁因為走水路,省力便捷,說不得可以先打了李典和廖化的后路,斷了糧道之后再順流而下回旋襄陽。
換家有風險,行動需謹慎。
這可不是什么即時戰略游戲,一局不妙就直接GG,開下一把。
大多數的人,一旦失敗,都沒有再開下一局的機會。
因此李典和廖化,不得不按部就班的一步步推進,相互掩護進軍。
李典出擊的時候,廖化在后面進行掩護,攔截,伏擊。
然后等李典在前方扎穩了腳跟之后,廖化才拔營往前,然后輪到李典在后面掩護…
這樣的速度慢,但是勝在穩妥。
起初這樣的策略確實也讓曹軍老鼠拉龜,無處下口,但是很快的,李典和廖化就陷入了曹仁布置的更大的陷阱當中…
夏季的大雨,宛如瓢潑一般,遮天蔽日,使得四野完全陷入了一片混沌當中。
風卷雨疾,在天地當中連成斜線,一會兒扭到這邊,一會兒又歪向了那一邊,似乎空中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瘋狂的,隨意的,用這些雨水在大地上涂抹著。
隆中。
一個神奇的地方。
原本應該是默默無名之地,卻因為某個人的存在,成為了傳奇,閃耀著黃橙橙的光華。
在風狂雨驟之中,隆中縣的曹軍守兵,也如同荊州其他地區的曹軍心情一樣,誰也不知道這一場像是要摧垮曹操,摧垮大漢的風雨,什么時候才會停歇,也不知道他們自己,能不能在狂風暴雨之中存活。
隆中在襄陽之西。
在隆中往東,就是樊城和襄陽。
隆中西北是山都,在南面是中廬。
有山,有水,有人家。
歷史上諸葛亮在這里隱居,其實也就是效仿關中的終南山。
有點距離,又不算太遠。
在歷史上,和諸葛亮一起隱居在隆中的人還有很多,但是最后沒有諸葛亮出名罷了。
如今在隆中縣城,也有駐扎曹軍守軍,只不過隆中畢竟地方不大,整個的縣城也就只是三百的定額,再加上吃了四十二的空餉,所以也就兩百左右的兵卒。
大雨之中,即便是穿了蓑衣,也很容易被風雨侵襲得渾身濕透,所以除了些被迫要出來值守的兵卒之外,大多數人都躲在門洞或是角樓里面,七歪八倒的半靠半躺。
說是兵卒,但是實際上跟叫花子也沒什么區別。衣袍破爛,甲胄殘缺,他們既不是什么重點縣城的精銳守軍,也不是什么勇猛戰將渴望戰斗動不動就是饑渴的大槍什么的,他們只是用來養家糊口的一種方式而已。
曹軍隊率看著自己手下的這些懶惰兵卒,也是無奈。
若是曹操如今勢頭正盛,那么這些曹軍兵卒也說不得會有更好的精神頭,但是現在曹丞相自身難保,這些偏遠地方的守軍兵卒也就是能過一天算一天就是。
而且對于隆中來說,西面有房陵,有筑陽,再不濟還有山都,既然都沒有送來什么報警的消息,那么自然就不需要天天戒備,緊張兮兮的。
大雨之下,閑極無聊,早晨喝的幾碗稀粥,在肚子里面晃蕩一陣,也就成為了尿水。
曹軍隊率搖晃著,走到了角樓邊上,推開半邊門,剛撈開衣袍,才掏出話兒來對著門外,就看見在雨霧之中露出了一張胡子蓬蓬的彪悍臉龐。
這彪悍大漢,帶著兜鍪,身穿戰甲。兜鍪上的紅纓全濕了,只是黏在鐵盔上頭,在大雨當中不斷地往下淌水。身上的鐵甲也是被雨水沖刷得白亮白亮,尤其是胸口的那兩片護心甲,被胸肌高高頂起,干干凈凈,仿佛在雨水當中也閃現出鋼鐵的寒氣。
手中一柄戰刀,刀刃顯然磨得極為鋒利,連雨水都在上面站不住腳,嘰里咕嚕的往下滑落…
很顯然,這彪悍大漢是準備摸角樓,結果沒想到還沒到角樓門口,曹軍隊率就出來了。
雙方的視線一交錯,那大漢似乎還笑了笑,接著就是伸手一抓,像是抓小雞一樣的將曹軍隊率抓了出來,那戰刀便是直接架在了其脖子上。
曹軍隊率身軀一抖,一泡尿便是控制不住,順著腿腳便是往下流淌,好在是大雨當中,即便是有些黃色,也很快就被雨水沖刷掉了。
那大漢的聲音,比手中兵刃還要冰冷,又透露著一種怪異的腔調,別動,動了,死!
曹軍隊率呆若木雞,連點頭都不敢點,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在亂世里面混日子的,都知道什么時候是充不得英雄,沒本事就乖一點,而且曹軍隊率驚恐的看到,在大雨之中,不僅僅是那剽悍大漢一人,還有二三十條的人影,戰甲兵刃精利,兜鍪之上紅纓如血一般鮮紅,從城垛之處攀爬上來!
隆中城外。
諸葛亮穿著蓑衣,里面還特意再加了一層的油布,頭上帶著斗笠。
這樣即便是站在大雨之中,也能比較有效的避免被淋濕。
只不過鞋子和衣袍褲腳,就難以避免了。
就像是即便是不是諸葛亮親自動手殺人,但是也難免手上沾染了鮮血。
從房陵一路而來,為了盡可能的隱蔽行蹤,遮掩消息,諸葛亮也不得不下令以最為嚴格的手段來控制地區,而在這個過程當中,自然也就有一些人會因此失去性命。
有一些是守兵,也有一些是百姓。
戰爭啊,戰爭。
而年齡顯然比諸葛亮大很多的蔡瑁,卻像是跟班一樣,低著頭站在諸葛亮身側后方不遠位置上。
他知道蔡瑁故是意擺出這樣的姿態來,諸葛亮也無所謂。
他現在沒有多少心思和蔡瑁掰扯,而是在琢磨怎樣利用他手頭上的現有兵卒來做出最大化的收益!
旁人是前倨后恭,蔡瑁則是準備前恭后倨。
蔡瑁自從房陵被諸葛亮坑了一次之后,這一路上都是很安靜,很配合,甚至有些謙卑。
但是實際上…
不是說蔡瑁想要搗亂,也不是蔡瑁懷有二心,而是蔡瑁想要獲得更多的話語權,想要為荊州蔡氏爭取更多的利益。
蔡瑁是老手,他很精明。蔡瑁知道如果直接上去商談,要這個要那個,亦或是不給什么條件,就要如何如何,這樣下等的手法不僅是會拉低了蔡瑁本身的價值,也會連帶著降低蔡氏的品級,因此蔡瑁很巧妙的先將自己擺在了較低的位置上,配合,服從,沒有二話。
但是,關鍵也就是在這個沒有二話上。
如果某些事情,某些局面一旦諸葛亮搞不定,需要蔡瑁額外的進行協助的時候…
就像是冒著大雨,翻山越嶺,不走山都縣城,而是偷襲隆中,然后直接撲向襄陽的策略,蔡瑁就是一聲不吭,即便是蔡瑁知道這樣的策略很危險,也依舊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甚至還將自己手下的精銳蔡氏私兵,一并交給諸葛亮調配。
這才是聰明人。
沒錯,蔡瑁在等著諸葛亮失敗,也在等著諸葛亮主動來求他。
可蔡瑁萬萬沒想到,諸葛亮竟然快成功了!
隆中啊,距離襄陽也就是一步之遙!
蔡瑁甚至覺得,如果不是諸葛亮需要在進入襄陽地區之前,好好休整補充一下,說不得就直接繞過了隆中,直撲襄陽!
在蔡瑁之前的認知里面,諸葛亮原本應該是一個謹慎的,小心的,甚至有些神經質…
哦,在大漢當下,還沒有神經質這個詞,頂多應該是敏感,或者是什么神志難寧、心虛驚悸等等。
原因很簡單,諸葛亮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親,而且又是遭遇了徐州之禍,被迫要逃離家鄉,千里奔波,這對于諸葛亮個人來說,無疑就是催化劑,逼迫著諸葛亮要快速成熟長大,但是也同樣的,因為沒有家族支撐,又是漂泊在外,所以必然就會有些神經質…
可是等到這一次,蔡瑁再次見到了諸葛亮的時候,感覺諸葛亮幾乎就是脫胎換骨了一般!
小心謹慎依舊還有,但是同樣的,也新增了眼下的這種大膽妄為!
關鍵是,這樣的策略,還即將成功了!
大雨之中,沙摩柯破開雨霧,大踏步而來,胳膊下面夾著一個曹軍兵卒,就像是夾著一條狗,到了諸葛亮近前啪嘰往地上一丟,抓來了!就這家伙,還尿我一腿!
諸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看向了在地上泥水里面掙扎的那曹軍,驃騎有令,降者不殺,歸鄉有田…你可愿降否?
大雨傾盆而下。
漢水翻涌如蛟龍出淵。
廖化站在泥濘的堤岸上,望著渾濁的江水漫過蘆葦尖,將扎營的低洼地界染成墨色。
雨水順著鐵甲縫隙滲入里衣,使得他脊背上有些發涼。
他已經下令讓手下前去尋找適合扎營的高地,但是目前暫時沒人前來回報。
校尉,糧車陷在十里坡了。
一名傳令兵急急而來。
可曾見到曹軍?廖化沒問糧車如何,因為那是假的糧車。
下雨天運糧,除非是真的急迫到了極點,否則不會干這種蠢事的。
只不過廖化李典他們并沒有什么即時戰場聯系的系統,所以李典按照原先和廖化商議好的策略,發出了假的糧車…
沒有見到曹軍。
兵卒稟報。
這種天氣,確實是不方便,所以曹軍不出動也很正常。
校尉,糧車…
兵卒見廖化沉吟不語,不由得提醒道。
派兩百人,前去幫忙推車。
廖化吩咐道。
雖然糧車是假的,但是糧車里面運輸的兵刃器械是真的。就算是沒有這些兵刃器械,多一些輜重車到軍中,也有利于下一階段的移營做準備。
這場大雨來的又急又大。
白日里士卒們踩著齊膝深的泥漿加固營寨,入夜之后也難以在潮濕的環境當中休息。
廖化雖然下令讓醫師熬煮規避風寒的湯藥,但是免不了還是聽見一些咳嗽的聲音穿透雨幕。
這不是什么好現象。
暴雨第三日。
廖化揭開帳簾時,發現昨夜釘在泥地里的拴馬樁竟浮出了半尺。
這地方不能待了…
新找到的營地,又不能用了。
緊急的吼聲在雨幕里面響起,雜亂的腳步踐踏著泥漿。
當第一輛輜重車陷在營門時,負責運輸的軍校還以為是拉車的牛在偷懶。結果等第三輛車也陷在泥漿之中的時候,才意識到不知道什么時候這里已經被雨水浸潤沖刷得宛如沼澤。
荊襄之地,上古云夢大澤。
這曾經是上古九州中最為神秘的濕地秘境,如一塊鑲嵌在荊楚大地的翡翠琉璃。
橫亙千里的水域,非后世之洞庭可比。
據說當年上古云夢大澤的煙波從深處涌出,就可以將荊襄的整片天地化作混沌初開的模樣。
廖化不由得想起了這些事情,說是當暴雨傾盆時,蟄伏的應龍會展開垂云之翼,雷光在龍角間跳躍,將整片大澤化作連通天地的巨大鏡面。
還有什么九頭相柳,巨龜負書等的傳說。
而現在,廖化漸漸地感受到了這些傳說的威力。
他原本以為,因為他和李典是從上游往下游的荊襄攻擊,所以不可能受到什么水攻的影響,也不會有什么水淹三軍的局面,畢竟他和李典是輪番前進,上游如果曹軍修建什么攔河水壩,他和李典一定會知道…
可是現在廖化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水攻,不僅只有攔河水壩這一種模式!
荊襄之地!
因為上古云夢澤的退化,使得荊襄地區一些低洼地方變成了陸地,但是從秦漢三四百年的退化,根本不可能讓這些土地沉淀成為堅固的巖石。
平時看起來沒有什么問題,但是一下雨,一泡水,即便是當下的小山丘,也有可能是上古云夢澤的水底!
而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即便是廖化找到了一些高地,也無法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所統領的兵卒…
一個丘陵,一個高地,能有多大?
這就是曹仁的殺招!
而接下來,隱藏在雨幕之中的曹仁戰刀,又是會在哪里砍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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