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8、抬頭仰望

這是他和郭夢霖交替主講談的，中間演示下食品打印機就行，然后錢多多會趁著郭夢霖落落大方的時候，跟帶隊領導秘書之類交流是否留在這邊用餐。

要吃，那就得示意服務員到廚房和校門口去分別通知，后面準備菜肴的同時，校門那邊開始限制食客進入，就是立上停車已滿的牌子，這就能攔住相當部分開車過來的網紅餐廳打卡食客。

不吃就只需要等著待會兒視察隊伍收工就好。

但今天錢多多完全有點抓瞎，跟誰交流呢？

熟悉的校辦那些秘書干部都不在，往日接觸較多的院校領導們目光居然都有點漂浮不接觸。

特么誰都知道錢多多是前朝愛將，這種時候跟他套近乎那簡直就是故意給新領導上眼藥吧，而且雙手背在身后的新校長幾乎都是面色不變的傾聽，一個字都沒說過！

無論哪一級領導官員來視察參觀的時候，都會隨便應和兩句，哦，3D打印技術啊，或者這建筑挺漂亮什么的。

這樣一言不發，還帶著好像欠了他錢似的表情，看著就差黑臉了。

能當官的哪個不是察言觀色的好手，本來急著趕來就是想在新領導面前留下好印象的，誰會瞎眼跟這個燙手的家伙交流呢。

錢多多最熟悉的建院李院長都沒在，所以他只能先給服務員那邊遞個眼色，轉頭若無其事的接過郭夢霖的話頭，開始介紹有哪些領導來視察調研過打印餐廳，一個小小的手勢就能讓郭夢霖先把餐廳程序和校門口那邊的協調安排下去。

所以走上二樓的時候，所有服務員已經調到三樓，開始擺盤上杯碟，同時一樓的服務員也松了口氣開始騰出空間趕緊也擺盤做好兩手準備。

因為去年開始有政策文件下來，有些地區的領導對于三樓那種大圓桌用餐非常敏感，只在自助餐或者小方桌上用餐，避免任何影像圖片毀了前程。

那位迄今為止身份最高的林老不就是在一樓隨意坐在打印機邊吃的簡餐么。

反腐倡廉是句幾十年的口號，但這兩年明顯真的抓緊了，專做政府宴請的江州樂跟打印餐廳，都有感覺到。

這也許就是錢多多給郭夢霖說的那種政策其實在有心人眼里都會捕捉到的實例吧。

這還只是面對個校內領導，都有這么多細節講究，田麗霞講到過的那種門墊事件就更加現實了。

怎么可能完全杜絕下對上的諂媚和逢迎？

孟桃夭肯定當初對錢多多就有種望夫成龍的潛意識心態，把所有他跟領導合影的報紙照片、公開講話、獲獎場面都裝了相框掛在二樓墻面，方便一路介紹，現在錢多多覺得還是該撤了。

結果那位姓萬的江大新校長轉過來一眼就看見錢多多放在桌上的手機、紙筆。

也許之前二樓的幾名服務員都不敢隨便動錢多多的東西，再說領導視察多半都不會上樓，看看打印機說幾句場面話就走了。

她們還遠沒有達到郭夢霖的敏感度，更不用說錢多多。

萬校長就駐足看著墻面上的照片，卻又低頭看眼桌面上畫得有點雜亂的建筑圖案，自然還有錢多多信手在上面寫的云霧、朦朧等字樣，他字不錯的。

周圍里三層外三層的擠了很多院校領導，這時候的只言片語都能幫助他們揣摩上意，比較安靜。

錢多多也注意到校長沒聽他介紹，而是在看自己的東西，那支孟桃夭最近和孟曉渝血拼時候給他買的都彭鋼筆一看就不便宜，當時據說還是孟曉渝提出來買的，時尚品牌理解基本還在幾年前的她，對于都彭這種孟桃夭她爹最青睞的男性品牌記憶猶新，趾高氣揚的買了支幾千塊的鋼筆打臉女婿！

就因為錢多多罵過她！

當時錢多多很沒骨氣的想法是這種丈母娘，給我來一打！

再加上旁邊的蘋果手機，所以這攤兒東西也就不可能隨隨便便是什么服務員的，錢多多躊躇下介紹：“這是我在做的一個設計方案，關于養老機構的。”

他還是雞賊，算是稍微試探下這位校長是不是關注這些東西，如果隨口開始詢問，那么自己就有個相互交流的臺階，跟寒暄丟出話題是一樣的。

老姚和陸大叔其實也不是在這樣的相互交流中才對錢多多有了更深認識么。

但萬校長顯然不接招，背著的雙手就沒分開過，更沒有給錢多多展示手機上圖片的機會，沉默幾秒終于開口：“學生……還是應該專注在自己的專業上才是本分。”

說完轉身點點頭，竟然就帶著人下樓走了！

幾乎所有的院校領導都吃驚的回頭看了看錢多多。

這個過去兩年在姚校長面前的大紅人，應該是驟然掉入冰點了吧？

憐憫、好笑、譏諷的眼光從這些大多超過三十歲的官員領導眼中復雜閃過，只有極少數錢多多曾經熟悉，多次接待過的院校領導給他點點頭，或者拍下肩膀，然后全都很快呼啦啦的走掉了。

真特么現實！

錢多多站在那看著眼前的一切。

內心沒有波動是不可能的。

他做錯了什么嗎？

沒有，一切都是正確的。

姚校長或者這位萬校長有做錯什么嗎？

也沒有。

錢多多甚至明白，萬校長的態度都是正確的。

本來在大學就有這種永無休止的爭論，學生到底應該埋頭只讀圣賢書，還是應該大量參與社會實踐？

前者認為過多的社會活動會破壞學校求學的氛圍環境，分散學生注意力。

后者當然就是錢多多這一系，認為學以致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只是培養出來一個個高分怪物，最后卻無法跟社會接軌，做研究做學問甚至做人都做不好，那還學個屁。

這兩種態度其實都有正確和短板，最理想的當然就是把握好濃厚學校氛圍跟社會實踐的度。

這個掌握度的手，往往就在一校之長的手里。

這位萬校長顯然是想往學術氛圍拉一點的。

這絕對沒錯。

江大創新創業已經成了相當火熱的話題跟主流，這種情況下，固然是出了些成績，但能夠進入孵化組的依舊是少數，能夠成為創業團隊的就是極少數。

榜樣永遠是少數，大多數參與者應該在這種榜樣鼓勵下，認識到自己不能成功是技不如人，回頭好好把本職學科再認真學習，從中找尋自己的發光點，這才是最完美的正途。

但事實是，人總會選擇比較容易的借口來推卸責任，有背景、有內幕或者沒能討好錢主任，各個團隊玩笑性的喜歡帶上美女作為發言人就是這種心理的集中體現。

所以設想是好的，運行起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能成功的永遠是金字塔尖上的極少數，這時候校方要求約束下誰都荒廢學業去創業的風潮，也是對的。

錢多多自己完全能夠理解。

可22歲的他，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人情薄如紙，什么叫只見錦上添花，不見雪中送炭。

郭夢霖吃驚的從樓邊過來，連她都覺得這對錢多多是不是太殘酷了，從之前被捧得那么高，摔得這么重，輕聲盡量溫柔：“萬校長……你不要難過，我……我給桃子姐打個電話？”

說到后面都有點著急了。

錢多多不過是在反復咀嚼這種不同路線的態度，根本來不及自怨自艾的感傷，事情既然發生了，那就應該從中汲取什么經驗教訓，以后再有這種事兒的時候就知道怎么拿捏。

其實內心還有小感觸，原來這就是失勢，未來自己在江大可能就徹底的會慢慢消失吧？‘

在書上網上看到這種頹敗下去的感受，原來是這樣。

并不一定因為你做得對還是錯，僅僅就是上面變動，就能帶來這樣翻天覆地的本質變化。

換個一心仕途的官迷學生干部，可能這時候都有五雷轟頂的感覺了，錢多多卻只是覺得哦，原來是這樣的感受，真有趣。

僅此而已。

所以在郭夢霖都忍不住抓了他的手臂搖晃中醒悟過來嚇一跳，趕緊把手扯出來：“啥？”

郭夢霖看了他七情上臉的樣子，也笑了：“沒事吧？”

錢多多趕緊收拾自己東西：“沒事沒事，我能有什么事，你說我本來就想把重心轉移到那邊去了，這不好事兒么……”

都走出去幾步，在樓梯口回身：“你也知道我那些工作上考慮的事情，那么這種時候，我認為負責任的想法是怎么保證不要因為我，讓學創中心和打印餐廳這些受到影響，也要做好一切最壞打算的準備，譬如校方覺得這個餐廳不務正業要關閉，我們應該怎么善后，做好這些預案，當事情發生以后才能讓每個同學都不受到傷害，包括你自己。”

女生的思路是不同的，本來就看著錢多多的背影有點出神，郭夢霖被錢多多這個突然回身還愣了下，然后一雙舞蹈時候風情萬種的眸子放出璀璨奪目的光芒來。

這么艱難的時候，考慮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還這么溫柔體貼。

這種男生是多么成熟可靠啊。

我真是個富二代 638、抬頭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