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這錯或對誰又能分

阿東是天策樓的碟眼，平常在市集上偽裝成小販，流連在茶館酒肆，偶爾能從客人們口中探聽到了不得的情報。他憑此積累，到了只差一個功績就能晉升的地步。只要晉升成為行者，就再也不用流連市井，可以出入很多修行者集散地，出行全不用花費，一切用度都由樓里承擔。

啟元六年四月初四，阿東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發生的事。這一天他像往常那樣，背著貨箱走入耀慶茶樓。他一直覺得茶樓的名字特有學問，能取這樣名字的人，也一定是個特有學問的能人，說不定還是個修行者。他之所以會這樣覺得，是因為茶樓老板對他們這些小販從來都很客氣，既不把他們驅趕，也不把他們辱罵，還任由他們向茶客兜售干果點心。

初夏的陽光已有些毒辣，走入茶樓，他覺得有些涼快，尋了個地兒坐下，把貨箱擺著。他做買賣一直是這樣，單等“愿者上鉤”，而不去賠笑臉。可能是時辰還早，茶樓里的客人不多，零零散散坐了四五個，聽著只言片語，都是一些天機簿已經記載過的事，他百無聊賴地靠在柱子上，有些昏昏欲睡。

“吁！”

遽然而來的馬蹄聲，把他的魂兒生生拽回來。定睛看時，一個騎士拼命勒住韁繩，卻也沒能阻止馬兒闖入茶樓，差點就把他給撞飛。

騎士終于勒住馬兒，也不顧眾人驚詫的目光，從馬上跳下來，在阿東的身上掃了一眼。就這一眼，阿東立刻明白了對方跟自己是同類。同類的意思就是，他們都是收集情報的慣手。阿東卻從沒有見過此人，風塵仆仆的絡腮胡，黑臉，大鼻頭，禿頂，看起來像個強盜，如果他也是碟眼，沒道理不認識。

但是還有一個可能，他是人界天策樓在仙界的碟眼。想到這個可能

性，阿東的心就“砰砰”跳起來。能讓一個碟眼如此著急，定然是要傳遞了不得的信息。這個茶樓原來是人界天策樓的據點。

想到這里，阿東不由得凝神豎起耳朵。

那騎士瞥了阿東一眼，就已認出是同行，但是覺出不是修行者，也不管他，徑自到柜臺處，向掌柜附耳說了兩句話。掌柜的臉色一變，立刻往后堂去了。

在這個瞬間，阿東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他有一個秘密，就是耳朵特別靈敏，那騎士雖然把聲音壓得很低，但他還是聽見了：前線大勝，魔族大軍敗退，燕十分率聯軍趁勝追擊，已打到南靖道。

阿東知道蚩尤域南靖道，他曾經去過那個地方。如果說聯軍打到了那個地方，那代表著不但龍烈城守住了，還至少收回了三個城池。而且情報里面還不止如此，說是燕十方率聯軍，即是說燕十方非但沒有被罷免，還徹底翻身了？

僅僅一夜的功夫，怎么可能？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他想到了這個可能，渾身都像燃燒起來一樣興奮，這樣重大的事，如果讓樓里先發出來，樓主豈能不好好獎賞自己？

想到這里，他連貨箱都不要了，瘋了一樣沖出去。

啟元六年四月初四酉時，加緊趕制的新一冊天機簿，鋪天蓋地地被送往各個茶樓酒館客棧，人們于是知道，前線大勝，燕十方帶人打到南靖道去了。

就在前一天，燕十方面臨的還是鋪天蓋地的謾罵和詆毀，名望低落到了塵埃里，幾乎所有仙界的居民都在聲討，要求罷免其統帥一職。他們才不管里面的利益糾葛，或者什么賭約，只有切身要害才是最要緊的，魔族攻下蚩尤，那么下一個是誰？魔族可是吃人的！

這時候人們有些不知所措，如果立馬改口夸起人來，那么不是打自己的臉嗎？但是總之，大勝就是好事，是茶余飯后的津津樂道的

談資。

可是沒想到，轉天眼睛一睜，消息又變了，說是燕十方帶人打到黑松林去了。

“嘖嘖，這燕統帥，我一早知道不得了，不得了啊！”說書人終于放下心來，開始變著花樣討聽眾的歡心。還別說，這就是人們愛聽的。

再轉天，消息又有變化，說是燕十方帶人打下了黑巖城。

“呵！要說這燕大俠有多不得了，只一招蜻蜓點水，就把魔族打個屁滾尿流……一招平沙落雁，就有翻江倒海之能……”

“嘿，你們知道嗎，燕大俠在戰場打了個噴嚏，就把一個魔族堂主給噴死了！那可是堂主，知道血衣樓龍堂堂主吧，就是那樣的……”

“你這算什么，我還聽說，燕大俠吐一口口水，就化成一條河，把很多魔崽子都給淹死了！你不要小看魔崽子，我一個能打十個強盜，夠強了吧？但是十個我未必能打得過一個魔崽子……”

“燕大俠一定是武曲星轉世，要不然怎么會這么厲害？”

燕離的稱謂從燕賊演變到燕大俠時，已經是十多天之后的事了，這個時候聯軍已經打到了石頭城。從天機簿發布出來肯定是晚了的消息，人們甚至堅信，此刻燕大俠已然帶人渡河，繼續攻城去了。

這一回燕離沒有讓人失望，他確實在攻下石頭城后繼續進逼，此后僅過半月，就把織嶺河對岸完全收復。打到紅巖城時，距離賭約結束還有整整十天。

只要拿下紅巖城堡，就能徹底把魔族趕回魔界。

很多原本謾罵燕離的人，反而變成他的狂熱崇拜者。人們不再聚焦于他毀滅道統的罪責，而仿佛看到一個充滿希望與力量的新星冉冉升起。這一波回彈，讓燕離的名望徹底超越了韓天子，此前許多與魔族血戰而亡的英雄們，他們的光輝都被掩蓋，燕大俠的高大偉岸的形象開始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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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傾國 19、這錯或對誰又能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