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崇仁坊梁國公府的煙花足足燃放了半個時辰,半個長安城照得通亮,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煙花絢爛多彩,已經成為除夕之夜最為奪人眼目的盛景。
但眾所周知,煙花價格不菲,等閑人家燃放一兩個便算不錯,勛貴皇親、世家門閥也不過是買回三五十個,誰家能放上半個時辰?
雖然整個大唐的煙花皆房家作坊產出,但也經不住這么造啊,房二“敗家”之名再度響徹長安,自是有人羨慕、有人嫉妒。
房俊站在武將之首,聞言看去,見是臺太常寺卿韋挺,遂笑著道:“倒也沒仔細去數,作坊里賣剩下的煙花一并送入府中燃放一空,大抵六七百支。”
太極殿內響起一片倒吸涼氣之聲。
自煙花問世以來,因為獨屬于房家之秘方、秘技,理所當然形成壟斷,所以一年一漲價,今年那種最新式、彈丸達到三寸的煙花,每一枚價格高達二十貫。
半個時辰便將一萬余貫給燒沒了?
真是豪橫啊!
韋挺贊嘆一聲,好奇問道:“不知這種煙花造價幾何?”
火藥秘方由房俊研制,雖然早已將秘方贈予陛下、收歸國有,但據說煙花的配方與之相比很是相近,自然也歸屬于“絕密”等級,旁人想要仿制煙花絕無可能。
但正因如此神秘,所有人都對煙花配方很感興趣。
至于配方大家不想知道,但很想知道煙花之造價,估算一下房家的煙花作坊每年能賺多少錢…
房俊謹慎:“您若當真對此感興趣,不妨去問問陛下,我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雖然以當下之技術不可能由火藥逆推出配方,但“造價”其實也能側面表露秘方的一些蛛絲馬跡,自是半個字都不肯多說。
火藥的秘方是不可能永遠保密的,只要有人參與操作便遲早會泄露出去,但多保密一日,大唐的火器便凌壓整個世界一日…
“呵呵。”
韋挺笑了笑,心里不爽卻也再不多言。
不就,李承乾姍姍來遲,一身繁復錦繡的龍袍穿在身上,端坐于御座之上,左右力士握扇執屏、氣勢凜凜,凈鞭響過,朝會開始。
與尋常朔日朝會不同,正旦大朝會并無實際事務亟待處置,更多是陛下封賞功臣、優待宗室,然后各種奏表此起彼伏,多阿諛諂媚、歌功頌德,且報喜不報憂,凸顯一個“政治正確”。
其中尤以異族番邦之朝覲最為重要。
畢竟再沒有什么能夠比一群可汗、番王的使節跪在殿中向大唐皇帝表示臣服更為彰顯武功…
如今大唐武功赫赫、威震天下,不僅周邊胡族紛紛派遣使節進京朝覲,就連尚在交戰之中的大食都派人前來,送上一份賀禮,說了一堆好聽的話兒,然后就在大殿之上懇請皇帝交換戰俘。
李承乾并未直接答應,而是看向房俊:“太尉以為如何?”
太極殿上所有人都感受到太尉房俊的權勢…
房俊對周圍目光視如不見,淡然道:“交換戰俘乃理所應當,此人道之彰顯也。不過你我兩國正在交戰,自不能輕飄飄一句話便各自將俘虜釋放,當以俘虜折價,普通士兵、低級武官、中級校尉、高級將領等等各自擬定符合身份之價格,雙方一一折算,不足者便按照各自等級之價格予以補足。”
大食使節當即便黑了臉。
兩國交戰以來,大食連戰連敗,如今唐軍之兵鋒已經抵近波斯高原,己方損兵折將,謝赫送去大馬士革的戰報之中,言及唐軍俘虜只有區區數十個斥候,而己方在對方手里的俘虜成千上萬,更何況還有奧夫等大將,甚至連王子葉齊德如今也下落不明…
若是按照房俊之建議雙方交換俘虜,大食就得憑白賠出去一大筆錢。
都說華夏乃禮儀之邦、仁義之國,怎地忽然之間錙銖必較起來?
大食使節還待再說,李承乾已經不耐煩的擺擺手:“此事就此決定,貴國若想交換俘虜便依照太尉之言辦理,否則就此作罷。”
大食使節不敢再說,怏怏退去。
至于諸般番邦朝覲,重中之重自然是剛剛改名的“扶桑國”…
“扶桑國”國相岑長倩代表國主李泰進殿朝覲,沒有其余那些異族番邦冗長的禮單,只是捧著一個錦盒大步進入殿中,照例將一份聲情并茂文采錦繡的賀詞念了一遍。
程咬金在一旁詫異道:“魏王殿下已經出海就藩、封邦建國,現在入京朝覲便等同于兩國往來,作為大唐之藩國卻空手而來、不備禮物,豈不是失禮之至?”
岑長倩面色如常、鎮定自若:“國主乃太宗血脈,就藩于外、為國藩籬,力求經略‘扶桑’、整軍經武成為大唐東海之屏障,為此,勤儉治國、艱難困苦,實在拿不出珍寶錢帛作為賀禮。”
有人笑道:“咱們都知道魏王日子過的艱苦,可總不能什么也不拿吧?”
“魏王為國藩籬、志存高遠,即便什么也不拿也在情理之中。”
“沒錯,只要魏王能夠將扶桑治理得妥妥當當,使得帝國在東海之上拒敵于外,便有大功于社稷,豈在意那點賀禮?”
不僅因魏王李泰第一個出海就藩、封邦建國,面對種種困難舉步維艱,朝堂之上要予以體諒,單只是站在殿中這個器宇軒昂、不卑不亢的少年,就無人敢于輕視,更別說拿話譏諷挖苦。
誰人不知岑長倩乃貞觀書院之佼佼者,深受房俊器重?
即便不在意房俊,又有誰不知當初李治兵變之時是岑長倩率領“神機營”死守東宮、保護太子無恙?
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個少年前途無量,其叔父之余蔭、其建立之功勛、其自身之才華,即便仁和一朝因其年齡原因未必走到高位,但等到將來太子登基,此子必然青云直上、一飛沖天。
官場之上捧紅踩黑,誰會如程咬金那般得罪人?
岑長倩站在殿上,微微躬身將禮盒交給一旁的內侍:“倭島偏居海外、蠻荒之地,其國衰弱、其民愚昧、其地貧瘠…然如今舉國上下內附于大唐,卻是風生水起、人杰地靈,甚至于天地之中長出如此祥瑞,足以說明我大唐如日中天、奉天承運,即便倭島那等不毛之地,也由此逆天改命!”
李承乾來了興趣:“哦?不知是何等祥瑞?”
“請陛下一觀便知!”
內侍捧著錦盒快步來到御案之前,將錦盒放在案上打開,李承乾俯身而視,頓時瞪大眼睛。
錦盒之中,一支“雙穗禾”躺在其中…
劉洎離得近,側身踮腳看了一眼,大吃一驚:“居然是‘神禾’!”
太極殿上頓時一片鼓噪,紛紛目露驚奇。
李承乾龍顏大悅,一揮手:“拿去給諸位愛卿一觀,看看與當年神禾原產出的‘神禾’是否一樣?”
所謂“神禾”,既“禾生雙穗“,一株禾稻長出雙穗,自古便被視為上天對帝王德政或地方治理的嘉許。
貞觀元年,太宗皇帝出游至長安城南,田野之中見到禾生雙穗的景象,稱之為“神禾“,命其地為“神禾原”…
如今倭國剛剛內附于大唐,成為大唐海外藩國之一,便出現了此等“神禾”,豈不正說明陛下封邦建國之決策上應天心、下順民意,乃千古之德政?
什么金山銀山的賀禮,也比不過這小小的一株禾苗!
內侍捧著錦盒在殿內游走,房俊待其來到近前也仔細打量,他曾經便是學農出身,知道這種變異株是有概率存在的,卻從未曾一見,自然很是好奇,甚至上手婆娑,翻過來仔細觀察,看看是否李泰那廝弄虛作假。
內侍臉都白了,瞪大眼睛戰戰兢兢,唯恐房俊手上一用力將這“神禾”掐斷…
房俊嘖嘖稱奇。
當然所謂“禾生雙穗”不過是特定情況之下的基因變異而已,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并不具備復制性,只能作為奇聞異趣廣為流傳。
但這東西確實神奇、稀有,難怪被視為“祥瑞”。
傳說之中甚至有“九穗禾”這種東西,當然,李承乾是配不上“九穗禾”這種最頂級的“祥瑞”的,那得是炎帝那種級別的千古圣王才行…
果然,李承乾見到“雙穗禾”龍顏大悅,“扶桑國”非但不用朝貢,反而獲賜諸多錢帛糧米、金銅珍寶。
除此之外,琉求、呂宋、訶陵、墮婆登、陀洹、哥羅等海外番邦皆有使節朝覲,且無一例外上書言及當地居民心向華夏,懇請效仿倭國實行“公投”內附于大唐…
朝堂上的大臣們心領神會,這必然是水師搞出來的把戲,不費一兵一卒顛覆當地之政權,使得大唐順理成章成為這些番邦的宗主國,進而將諸位親王分封于彼處。
雖然看上去有些輕率,但從法理之上又無從挑剔——任何政權也不能替代人民之話語,當舉國上下一致投票贊同內附于大唐、成為大唐海外一處藩國,誰也不能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