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天空之主

“主人！我真的控制不住了！”

半空中，黑還在驚慌的大聲呼喊，而戰士卻并沒有回應，他在十分之一秒掃視完周圍的狂風與龍卷風柱，并注意到了自己下方那懸浮在半空，雄偉壯觀的古代浮空城。經過計算后，下一刻他便腳跟輕輕一頓，而黑龍頓時感覺有一股無匹大力從自己的頭頂爆發，然后涌向自己的四肢和雙翼，下一瞬，她便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那樣，擅自的在半空中手腳收縮，尾巴盤起，團成一團，一層銀色的光輝籠罩在她的身體表層。

此時的黑就如同一顆銀黑交雜的隕石般，以一條直線突破了高空的狂風，黑色的龍卷，然后又撞破了浮空城表層的護盾，最后飛馳至浮空城中。

而就在黑龍化作的隕石撞碎護盾，快要直接撞在浮空城中央的廣場上時，喬修亞卻拎著內有三號本體的鋼鐵手提箱干脆利落的從黑頭上跳了下去。他雖然沒有任何加速的動作，但下降的速度卻比龐大的黑龍還要快，剎那后，伴隨著一聲劇烈的撞擊轟鳴，能夠看見戰士穩穩的站在煙霧升騰的廣場之上。

沒有絲毫遲疑，下個瞬間，他便伸出左手，舉向頭頂——黑龍眼看自己就要撞在自己主人的身上，本來打算更改方向，但那股遺留在她體內的龐大力量卻制止了她的行為，讓她只能按照原本的軌跡，朝著喬修亞壓去。

——完了完了，真撞上回去又要被罵！不知道會被加多少作業！

就在黑閉上眼睛，屏住呼吸，絕望的準備等著撞擊到來之時，她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突然變輕，變小，然后后頸被一只寬大的手掌捏住了——黑龍少女驚詫的睜眼一看，愕然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從巨龍形態變成了人化形態，而喬修亞正一手拎著箱子，一只手拎著她的后頸肉，穩穩的站在這遠古遺跡城市的廣場之上。

“這個神厄迷霧有點奇特。”

喬修亞松開手，讓還在發愣，仍然保持‘抱成一團’形狀的黑龍少女摔在地上，他掃視四周，認真的說道：“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幻境……奇怪，究竟是不是幻境？”

而與此同時，3號的投影也再次浮現，出現在喬修亞的身側，她皺起眉頭，輕聲道：“這里……是哪里？這個建筑的風格，感覺有點熟悉啊……”

“是已逝之神的夢。”

喬修亞如此回答道，他已經看出來自己降落的就是這座遠古遺跡城市的廣場。在廣場的周圍，無數奇特而精美的建筑，設施和它們的殘骸在符文釋放的光芒中運轉，喬修亞凝視著這些建筑，他沉吟了一會，然后又恍然大悟般道：“不，和希努爾那次不一樣——這不是夢，是現實！真厲害啊，這位不知名的神明，不愧是主神一級！”

“現實？”聽見喬修亞如此直白的贊嘆，原本皺著眉頭的3號頓時吃驚的轉過頭，她看著戰士，眨了眨眼，困惑道：“可我們之前，明明只是沖進了那片霧氣中而已！”

就在十幾秒前，他們都還在北方帝國東北處泊林要塞周邊的山嶺中，注視著山谷中翻騰的蒼白霧海，實在是沒想到，十幾秒后他們便來到了一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環境中。

“有點難解釋。”

這件事對于其他人而言，或許比較值得震驚，但對于時不時就穿梭世界的喬修亞而言，卻算不上什么，甚至都已經成習慣了。喬修亞向前走了幾步，他從廣場中散落的碎裂石屑中篩選了幾個撿起來，然后認真的看了看，又在手中握了握：“不過你應該聽得懂。”

戰士張開手，已經成粉的石屑頓時從他的手中飄散灑落，喬修亞抬起頭，看向這幾乎完全由尖塔和齒輪組成的巨大城市遺跡：“3號你應該知道，人類是用大腦處理來自外界的信息的。無論是視覺，觸覺，嗅覺，聽覺還是味覺，都是肌體神經回饋大腦產生的刺激。”

“換句話說，只要有辦法刺激大腦的特定神經，讓你‘聞’到花香，那么即便是現實中沒有半朵花，你也會聞到花的香味。”

“……但是按照你的說法……”

這自然是很好理解，3號點了點頭，但她還是遲疑的看了眼周圍，而喬修亞卻是認真的點了點頭：“你所看見的，是神厄迷霧對你施加的幻境，不僅僅是大腦，就連只有靈魂的3號你都被影響，足以證明這個幻覺的高明。”

“但，它本質上卻又不是幻境。這才是我之前贊嘆的原因。”

沒有任何停頓，喬修亞開始朝著廣場的邊緣，一個通向這座城市中心，一座巨大通天高塔的大道走去，而3號和看上去仍然有些狼狽的黑則是跟在戰士身后。喬修亞平靜而耐心的對兩人解釋道：“幻境是徹底的虛假，而這個神厄迷霧中的城市，卻有一部分是真實——它本身就是一個由神力構成的巨大設計圖，只要材料和能量足夠重現這個幻境，那么它立刻便會化假為真！”

這便是之前，令喬修亞都為之贊嘆的技術。這位目前還不知名的上古主神，將一座城市的所有信息都保存在了自己的靈魂中，每一個磚石，每一個符文中的物質微粒和魔法元素的信息都記憶的一清二楚，就連位置都沒有絲毫偏移——換個說法，只需要給予這個神厄迷霧足夠的原材料和能量，那么它就能如同精確到分子級的3d打印機一般，將這座雄偉壯麗的天空之城直接在現實世界復制出來！

不過如今，祂已經逝去，只剩下自己刻印遺留在神厄迷霧之中，等待著繼承者的到來。

“正因為不是夢境，所以這個神厄迷霧沒有給予我試煉，依照我的感應，只要前往那中心高塔，便能直接觸碰到遺留的刻印。”

喬修亞在大道上慢步行走，他看上去似乎并不著急前往神明刻印的所在地，去尋找神明如何鍛煉靈魂的方法，因為這種將一座城市的所有信息都用神力固化在靈魂中的方法實在是匪夷所思，這種負擔用肌肉的話來講，便是等同于扛著數座山在海水中奔跑，尋常傳奇強者都未必做得到這種事情。

不愧是神明啊。喬修亞如此感慨。

而戰士的身后，聽見喬修亞之前的話后，3號和黑卻齊齊無聲的劇烈搖頭。

不，才不是沒有試煉。

兩人如此回憶到，心中不禁閃過一絲后怕——從天而落的黑龍，在歷經高天處的空氣亂流，海天之間的巨大龍卷，還砸碎了保護著浮空城市的保護罩，最后貫穿了最后一層符文護盾后，這才能安安穩穩墜落到城市中心的廣場之上，這難道不算是試煉嗎？無論怎么想，都已經非常危險了，倘若只有黑的話，恐怕早就摔成一團龍肉糊糊了！

要知道，絕大部分人面對著一重重的天災和屏障都會感到棘手并無功而返的，可就是如此嚴苛的考驗，在隨意揮手便全數突破的喬修亞眼中，壓根算不上什么試煉。

并沒有在意身后兩名少女的想法，此時，喬修亞已經來到了位于這巨大城市中央的高塔腳下。

這是一座有著米字型底座的奇特高塔，它是一個底面為正六邊形的棱柱，但越向上越小，就仿佛一根巨大的六邊體尖刺。這個棱柱高塔結構簡單而優雅，有著簡潔的美感，它通體為淡金色，塔身上鑲嵌有眾多淡藍色的寶石晶體，周圍時不時閃現眾多半透明的玄奧符文，從中傳來狂風的呼嘯。

“這塔……怎么沒有門啊？”

在喬修亞止步之后，黑四處探頭張望了一下，有些奇怪的撓了撓頭，她又轉頭看向周圍，發現了什么，然后頗為不解的對著戰士疑惑道：“主人主人，你看，周圍的建筑都沒有門啊！可它們的窗戶卻都很大……”

“或許，是因為生活在這里的種族，并不需要門這種東西吧。”

不等喬修亞回答，3號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她身后的黑色的翅膀晃了晃，讓些許魔力光屑落下：“比如說，有翅膀的種族的話，就的確不怎么需要門了。”

“我倒是差不多猜出這個神厄迷霧的主人是誰了，如此奇特的城市結構，無數高高聳立的尖塔……也只有那一位了。”

點頭認可了3號的說法，喬修亞提著箱子，抬頭看向高塔的最頂端，隨后，他伸出左手，示意3號暫時取消投影的同時，也讓黑抓住，黑龍少女在微微一愣后，便伸出手按在了戰士的手心中。下一刻，喬修亞握緊左手，然后腳底微微一震，頓時整個人便如同火箭一般，在一片劇烈升騰的煙霧云中，朝著高塔的頂端急速飛去！

“哇啊啊啊啊——慢一點啊主人！！！”

和已經縮回箱中本體，悠閑平靜的3號不同，原本就有點恐高，好不容易才克服的黑頓時差點沒哭出來，她整個人快要暈過去了，只能如同尸體一樣被喬修亞拖著在半空中急速上升。

“你可是龍！龍怎么能說慢！”

喬修亞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他當然不會降低速度，戰士就這樣以急速，在數秒內直線上升了近數千米的距離。

他來到了這座高塔的頂端。

在來到高塔頂端之前，喬修亞心中其實并沒有半點危險感，因為這個神厄迷霧中的遠古城市遺跡中實在是太過安靜了，即便是以他的聽力，也沒有聽到半點的生命聲響，整個世界除卻那些正在緩緩移動的巨大黑色龍卷外，沒有任何發出聲音的存在。盡管喬修亞知道，這世間就絕無可能有安全的神厄迷霧，但太過放松的環境還是讓他感覺輕松的有些過頭。

但他畢竟是一名戰士，時刻都保持著最低限度的一份警惕，所以，在喬修亞來到了高塔頂端之時，他頓時便感覺渾身一緊，巨大的威脅感瘋狂的涌上心頭，令戰士下意識的渾身一震，在身后顯露出了半透明的鋼鐵巨人虛影。

“這是——怎么回事！”

僅僅是一瞬，天地劇變，原本青色的天空頓時變得漆黑一片，而藍色的大海也變得赤紅，無數氣泡在海面上炸裂，釋放出黑色的煙氣。海天間的那些黑色龍卷中更是有著深紫色的雷霆閃動，釋放著黯淡的光芒。

地獄一般的天空，深黑色的云之旋渦在蒼穹處翻涌，紫色的雷霆閃爍間，冰冷惡毒的氣息擴散，呼嘯著的寒風拂過海面，令沸騰般的海面冰封，而半空中那巨大的浮空城更是開始緩緩的朝著海面墜落，劇烈的失重感被施加在每個人的身上。

在這突然出現的巨變中，喬修亞皺起眉頭，俯視神厄迷霧中的這個遠古遺跡城市，他看見了，那所有老舊殘破的遺跡，都變得嶄新，卻依舊殘破。它們重回它們當年被破壞時的場景，每個被破壞的磚石都好像是剛才才被巨力摧毀，戰斗才剛剛結束沒有幾秒。

喬修亞仿佛觸動了什么開關，這個位于神厄迷霧中的幻境發生了劇變，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一千多年前，那場令神也隕落的苦戰結束之時。天空翻滾呼嘯，大海涌動怒號，浮空巨城緩緩朝著大海墜落，如同一座山峰傾倒，將要掀起萬丈波濤。

沉默中，喬修亞抬起頭，他看向身前中央高塔的頂端。但和之前不一樣，原本空無一物的高塔頂端，出現了一個‘人’的背影，這個存在負手背對著喬修亞，祂抬頭看著天空中翻滾著的旋渦，沒有絲毫打算回頭的跡象。

這個存在背生雙翅，純白的羽翼線條流暢而寬大，散發著淡淡的溫潤金光，任誰也都能看出它的非凡和有力。祂身穿一身寬大的長袍，簡單卻并不簡陋的長袍上繪有一對‘展開雙翼’樣的紋章，長袍和紋章隨風飄動，與巨大雙翼上的白羽一齊飛舞，仿佛就是天空與風的化身。

可就是這樣的雙翅中央，卻有著一個巨大的焦黑色空洞，邪異又冰寒的氣息從傷口處傳來，并朝著這個存在的全身上下蔓延。

“我知道了，您的身份。”

提著已經快要昏過去，完全不敢說半句話的黑，身側站著緩緩浮現，一臉小型的3號，喬修亞凝視著這個背對著他，有著雙翼的存在。戰士微微點頭，算是致敬，然后嚴肅無比的道出了對方的真名：“真神，天空主宰者，狂風的主人——革爾陛下（gale)。”

而伴隨著神之真名被喚出，站立在浮空成中央高塔最頂端的那個存在終于動了，祂緩緩轉過身，沉默的與喬修亞面對面。

而一向冷靜，不會被任何事所震驚的戰士，卻不禁睜大了雙眼，因為展露在他眼前的，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噩夢。

光耀紀元時期的天空之主，暴風之神，蒼穹與狂嵐的主人，革爾的面容沒有絲毫屬于神的尊榮，祂的背面看上去或許還擁有一些屬于主宰者和神明的威嚴，可祂的正面——

只有噩夢一般的混沌。

面容，胸口，腹部，腿……這位神明的正面已經徹底的消失了，只剩下一團不定的黑色扭曲混沌，那是最瘋狂的藝術家用最污穢的畫筆也無法涂鴉出半分的怪異，是不可名狀最現實的展現，一團團霧蒙蒙，怪異無比的光在這扭曲的黑色混沌內部閃爍，就像是有什么東西想要沖出這混沌，來到現實中一樣。

——光耀紀元末期，深淵之門開啟，諸神與圣賢并肩，與遠古的邪惡和混沌的邪神戰斗。歷經千百苦戰，諸神隕落無數，其殘存之魂遺留于無疆天界，等待魔潮降臨，刻印復蘇之時，再現其傳承。

這是神厄迷霧的真相，而喬修亞直到現在，才深深的理解了，與‘邪神’直接戰斗的后果，他也頭一次的對上個紀元，為了自己的種族和文明直面眾多邪神，并將它們戰而勝之的神明感到了尊敬。

那混沌一般的扭曲可怕，惡心嗎？的確如此，非常的令人震驚。但那卻并非是什么令人不忍直視的傷口，而是祂們，那些隕落諸神最值得夸耀的傷疤與榮耀，使祂們守護世界成功的證明。

對著可怕而怪異的神之面容，喬修亞深深的鞠了一躬，而數秒過后，一聲嘶啞而低沉，不知從何處發出的聲音響起，傳到了戰士的耳中、

“吾之同族……吾之同胞……吾之后裔……故鄉的來客啊。”

喬修亞抬起頭，他看向天空之神革爾，有著巨大雙翼的神明仍然負手不動，祂的面容被扭曲的混沌侵蝕，完全看不出究竟是對著哪個方向說話，嘶啞的聲音也似乎是神力直接傳遞至心中，但戰士卻知道，對方并非是對他說話。

喬修亞轉頭，看向身側有著蒼藍色長發的少女，3號此時震驚的長大雙眼，她身后黑色的翅膀僵住不動，渾身上下動彈不得，仿佛被什么莫大的力量給鎖定了一眼。

“難道……是在對我說話？”人工智能少女微微側過頭，她用幾乎是顫抖的語氣輕聲說道，而喬修亞則是嚴肅的點了點頭。

都有翅膀，還能有誰？

燃鋼之魂 第二十二卷 天空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