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模仿與學習

邁克羅夫世界，喬修亞中斷了與遙遠彼端的精神鏈接。

“就當做是上次當我武器的報酬。”

如此自言自語道，戰士閉上眼睛，然后在身旁螢‘等等主人，你在說什么？！’的驚呼聲伸出手，揉了揉銀發少女的腦，讓對方閉上嘴不再說話。

“不要讓我失望啊，我的‘第一圣徒’。”

——數日后。

“準備好了嗎。”

摩爾達維亞主城不遠處的郊外，青草已經開始發芽，如今已經能看見，大地上布滿了零零散散，卻充滿了生機的綠色，而就在一處空曠的平原處，喬修亞整理好了行裝，大聲的對身后兩人問道。

“準備好了，主人！”

戰士話音剛落，黑龍少女就毫不猶豫的大聲應和道，能夠聽出來，她現在非常開心：“隨時可以出發！”

說著，黑便在一陣劇烈的魔力激蕩閃光中變形，化作了一條威嚴而巨大的黑龍，它在曠野中伸展雙翼，然后昂出一聲令遠方的山嶺都為之晃動的巨吼。

“別太激動了。”

看見自己的坐騎如此興致勃勃，喬修亞的心情也不錯，他拍了拍黑色巨龍的前爪，然后轉頭看向另外一位少女：“3號，準備好了嗎。”

“準備倒是準備好了……”

伴隨著魔力緩緩波動，3號的魔力投影緩緩浮現在喬修亞的身側，和因為結束了痛苦的鍛煉，難得能外出轉一圈而興高采烈的黑不同，少女此時看上去有些困惑，她輕聲道：“真的要帶我一起走嗎？帶著我的本體，感覺有點害羞啊……”

說著，3號便看向了喬修亞的右手，戰士正提著一個銀色的鋼鐵箱子，上面遍布了密密麻麻，流動著紫藍色光輝的符文。

“當然，為了保證我的精神狀態不會出現上次那樣的扭曲，我很需要你幫助我，監控所有的精神變動。”

喬修亞理所當然的回答道：“倘若只是投影的話，計算力是不夠的，所以這次必須要帶上你的本體才行。”

“話是這么說沒錯啦……但那樣的話，城市不就沒辦法監控了嗎？”

“本來就不需要那么嚴格的監控。”

對于3號頗為實際的憂慮，喬修亞并不在意，他隨意一跳，來到了黑的龍首頂部。喬修亞站在黑龍的兩角之間，對于同樣漂浮升空，站在自己身側的人工智能少女解釋道：“一切都井井有條，沒有任何沖突和矛盾——這當然好。但是你必須要考慮到城市的類型。”

“摩爾達維亞的繁榮，依靠的是前往大埃阿斯山脈的冒險者，和仰慕我力量的超凡修行者，他們之間的矛盾，本來就不應該用普通人的方法解決。只要沒有犯罪行為和影響普通人，那些冒險者和修行者想要私斗，就由他們吧，那本來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

如此說道，喬修亞似乎回憶起了什么，露出了一個懷念的表情：“無論男女，只要想打斗，就讓他們分出輸贏，不然憤怒和惱火積郁在心中，反而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嗯。”

3號當然沒怎么聽懂喬修亞的邏輯和解釋，不過她卻知道，本身比起貴族，更像是冒險者的喬修亞提出的方法，應該的確比她死板的監控和防備要來得好。

即便是人工智能，也明白面對洪水和人心，需要的是疏而不是堵。

三人都已經準備完畢，黑確定好之后，已經開始準備起飛出發，而3號的投影就這樣飄在半空中，隨著巨龍震翅起飛而提升自己的高度，她用古怪的目光看著喬修亞手中的手提箱，嘟囔了一聲道：“我現在在那里，又在這里，這種感覺好奇怪……”

她很少這么用投影視角看自己的本體，畢竟絕大部分時間，那顆紫羅蘭色的符文晶體都是被安置在領主府最深處的中樞房間中，能夠進入那里的，只有喬修亞身邊的幾人而已。

這些零散的思維，最終還是消逝在風中，在自己主人的指示下，已經升入云間的黑龍催動才剛剛學會不久的方法，在一聲悠長的龍吟中開始劇烈的加速，頓時，摩爾達維亞的居民們都抬頭，他們看見了，有黑色的龍影在呼嘯間破開云層，劃破天際，如同一顆黑色流星般飛向地平線的盡頭。

而它的目的，則是位于帝國東北方向，一座位于山嶺間的堡壘周邊。

也即是，神厄迷霧的所在地。

數日之前，與老教皇伊格爾交流后，喬修亞便打算前往一處神厄迷霧的所在地，探索靈魂的奧秘。為此，他甚至在幾天前詢問帝國皇帝伊斯雷爾，想要知道何處擁有仍未被挑戰成功的神厄迷霧。

“說實話，已經過去這么久了，絕大部分神厄迷霧都已經被絡繹不絕的挑戰者攻破，令這世間多了一批遠古傳承的繼承者。”

伊斯雷爾并沒有為喬修亞突如其來的詢問感到驚訝，那時的他用有些無奈的語氣對通訊法陣彼端的喬修亞道：“這些獲得了強大傳承和力量的人此時正在帝國境內攪動風雨，不少人歸鄉之后，便與原本的貴族和官方勢力產生沖突……但泊林要塞周邊的神厄迷霧至今為止都沒有人挑戰成功，還在不斷的擴張范圍，我甚至不得已下令，用水晶墻隔絕霧氣，將其封鎖在山丘之間。”

“謹慎點，喬修亞，那可不是一般的神厄迷霧，它和其他的印記相比，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存在。”

思緒轉回，喬修亞站在黑龍頭頂，朝著帝國東北處急速飛行。

“這段時間無疆天界越來越不穩定了，但即便是如此，從中落下的神明印記，最多也就是光耀紀元諸神神系第二等的存在。”

黑在云層之上，以超音速飛行，而喬修亞雙手抱在胸前，直視前方，心中思考：“但就算是第二等，也是強大的神明，應該也就比刑正稍弱一籌。能和第二等的神明拉出明顯差距的，究竟是什么存在已經很明顯了。”

“那就是主神。”

一位主神的印記，因為某些意外提前落下了嗎？那么究竟是誰？諸海的掌控者，大地之母？孕育風暴之神，還是千泊萬川之主？喬修亞并沒有思考這么多，他只是感覺很高興，當自己需要時，居然能夠找到一位主神級的神厄迷霧。相比起普通的神明，那些曾經與圣賢并肩，一同創造了光耀紀元輝煌時代的神系之主們，祂們的靈魂中蘊含的秘密，才更加值得探尋。

黑的速度很快，云層和大地如同飛一般被甩到身后，連綿不絕的山嶺和湖泊被拉長成線，劇烈爆裂的空氣在黑龍的身后形成了一環環明顯至極的音爆云。在這樣的急速下，喬修亞一行人很快就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位于烏拉爾山脈東側的泊林要塞周邊。

“這就是那個神厄迷霧嗎。”

踏腳，示意讓黑停止飛行，緩緩下降，喬修亞在降下云層籠罩后，第一時間便看見了他的目標：一團橫跨了數個山谷，被一層薄薄水景墻約束在山脈間的蒼白霧海。

這仿佛就像是真正的海洋。沒有任何顏色，除卻白之外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就如同空無一物的天空那般的白色霧海此時正在山嶺間翻騰不休，一道道數十米高的巨浪正在翻涌著，似乎打算沖破伊斯雷爾設下的水晶墻。它已經吞沒了數座山，將其中的所有生靈都置入了自己的夢境，無論是植物還是動物，昆蟲還是飛鳥，都全部納入了自己的掌控。

這就是上古神靈隕落后最后的殘骸，祂們靈魂留下的傳承刻印，名為‘神厄’的迷霧。

站在黑的頭頂，喬修亞俯視著霧海，他早就在摩爾達維亞，河川之神神厄迷霧所在地見過類似的一幕。很明顯，位于泊林要塞周邊的這個迷霧，要遠比河川之神的要來的大，希努爾的靈魂至多籠罩一片湖泊，而這個卻能籠罩數座山峰和周圍的山谷。

“真是美麗啊。”

看著在水晶墻內部翻騰的霧海，戰士如此感慨道，他伸出右手，虛空一抓，頓時，霧海生波，幾顆零星的思維顆粒便脫離了自己原本所在的霧團，飛到了喬修亞的手中，他低頭看著自己手心中正在飛舞的白色發光顆粒，目光凝重。

該如何去形容呢？這即便是千年過去了也沒有絲毫腐朽衰弱的靈魂，即便是精神核心和思維中樞都早已在戰斗中被破壞，被擊潰，神性和軀體也早就流逝消失，可這殘留的靈魂仍然充滿著活性，以至于從無疆天界落入邁克羅夫大陸之后，便能化作可以吞沒一切的神之霧。

除了極限，完美，不可思議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形容詞了，這或許就是‘魂之極意’最完美的形態。

對于喬修亞而言，神厄迷霧本身便是最好的參考目標。他抬起手，繼續聚攏周圍空氣中溢散的思維微粒，這些神明最小的思維單位中蘊含著奧秘，戰士使用鋼之視界仔細的觀察它。

一段時間之后，在3號頗為好奇的眼神中，喬修亞將手中這一團霧氣送回了底下的霧海，毫無疑問，這的確是他的靈魂戰士還沒有抵達的境界，這些思維微粒除了用核聚變甚至以上等級的攻擊外，基本不會有任何損耗，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不滅，如果換算成肌肉，起碼也是他如今簡并物質軀體的級別。

不過他今天來到這里，卻并非是為了感慨先驅者們的強大，也不是想要模仿這些神明的力量。盡管以喬修亞傳奇級的控制力和鋼之力的力量，他可以很輕松的以周圍的神厄迷霧為原材料，將自己的靈魂轉換成差不多相等的質地，但他壓根不打算這么做。

喬修亞想要的，是尋找。

尋找出那些神，令祂們靈魂升華至如今地步的方法。

感慨其他人擁有強壯的肌肉和軀體有意義嗎？沒有。

通過基因改造培養獲得的強大肌肉，和一步步磨煉出堅韌軀體的人有區別嗎？

雖然很多人會覺得有區別，實際上，也沒有。通過外力得到的力量也是力量，和辛勤鍛煉得來的并無區別。

問題在于，前者的水準，永遠都會停留在改造結束后的那一刻，除非他找到更好的模仿對象，不然不再會有提升的空間。他回避了所有的艱苦，努力與最珍貴的經驗。他永遠不知道如何才能獲得這份力量。倘若這個人的力量消失了，那么他就會重新變回弱者，從天空墜入泥潭。

而后者付出了莫大的努力與時間，他獲得力量的過程本身就是最寶貴的財富，他磨煉了意志，知曉如何變強，即便是失去這力量，還能再一次的站起來，然后攀登那早已鑄就好的登天階梯，重回云端，再一次成為強者。

并且，他還能找到如何通向更強，更遠之處的道路。

喬修亞自然不打算當前者。他是強者。

所以他忽視了周圍觸手可及，一抓一大把的神明級思維微粒，而是提著箱子，在黑龍的頭頂踩了踩。

“下降，黑。”

他瞇起眼睛，目光中閃爍著光芒：“別呆著。”

“我們去里面看看。”

一座懸浮在天空中的古老城市。

上是青藍高天，下是無盡大海，狂風呼嘯，十幾道黑色的巨大龍卷仿佛支撐海天的巨柱般，天地間緩緩移動，而一座壯麗雄偉，仿佛藝術品般的古老城市就位于這些龍卷包圍的中央。

巨大的高塔，鋒銳的尖頂建筑構成了城市的主體，而無數正在旋轉的齒輪和符文則是這古老城市的底座，龐大的魔法能量聽從煉金機械和符文的命令，形成了一層半透明的立場，它隔絕了一切重力和外在的狂風，令這座城市即便是在龍卷肆虐間，也能平穩的懸浮在半空。

這是一座自律城市，隨著符文光芒閃爍，能夠看見城市中的街道是可以自動前進的，行人只需要站在上面，就可以自動被帶著行走，它雖然看似古老，實際上卻蘊含著無比先進的技術。

而就是這么一座將歷史，技術和藝術都合為一體城市，如今卻大半成了廢墟。高塔與建筑大量倒塌，開裂，碎石與齒輪的殘骸遍布街道的每個角落，甚至還能看見什么東西被焚燒成灰的痕跡。

時間仿佛靜止于此，千年前戰爭造成的破壞如今仍然紋絲不動的保持原樣，即便是龍卷肆虐于海天，這座巨大的浮空城依然平靜而孤獨的懸掛在天空的中央，保持無言的平靜。

而就在一切都仿佛永遠這么持續下去的時候。

一頭黑龍，載著一個人類，與一位人工智能，突兀的出現在了城市的上空。

時間因此開始運轉。

燃鋼之魂 第二十一章 模仿與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