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圣者

因為就在他重振精神，強行挪開視線時，‘白光’便攜裹著足以淹沒一切的氣勢，迎面撲來。

那是火的光，是給予萬物存在的力量，也是人的視力無法穿透的純白浪潮，即便是喬修亞也無法直視這一幕，他下意識的舉起手遮擋，還稍稍瞇起了眼睛，用以過濾對方過于刺眼的光輝，在這一刻，戰士只有一個感想，那就是‘強’。

不可思議的強。

同種同源的力量并沒有直接沖擊到喬修亞的身上，光潮涌過，仿佛大海般包容了戰士的存在，但龐大力量帶來的重壓也同時降臨在他的身上，瞬間，喬修亞就感覺自己身處萬米的極度深海之下，無窮巨力正在碾壓他的骨骼肌肉，要他粉身碎骨。

而這不過是余波。

作為前傳奇戰士，曾經和深淵領主戰斗，與死靈大君交手的世界最強者之一，喬修亞的見識遠比這個世界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要來的高，他相信，即便是邪神親臨，也不可能讓他升起不可直視，不可戰斗的念頭。

但是這一團滿溢著秩序之力的光做到了。

究竟是怎樣的力量，才能使得自身散發的余光便使一名曾經抵達了天命的巔峰，接近神域的強者覺得無法直視？

喬修亞不知道，但他并不愿放棄，血液艱難的在血管中流淌，骨骼也在咯咯作響，哪怕是本能和身體都在呼喊著結束抵抗，但深植于戰士血骨中的堅韌和斗志使他依然堅持。

咬牙，直至其接近碎裂，拼盡全力抵御身上的重壓，赤色的瞳孔中反射著遠超恒星的強光，喬修亞抬起頭，直視這團光芒，哪怕是再怎么痛苦，他也絕不認輸。

令人欣喜的是，這堅持是有效果的，就在不久之后，無窮白光涌動間，大致適應了這光芒強度的戰士隱約看清了一個模糊的人形。

一個仿佛是素描一般，由黑線和白色背景組成的簡陋人形。

在一團燃燒著的純白烈焰，仿佛就是秩序化身的光芒之中，一個身著白色袍服，白發白眼的長發‘人類’正注視著前方，他靜靜的站在一片光的海洋之上，目光越過了喬修亞，直視著對面那無盡淵遠的腐毒深淵。

似乎是感應到了這個人的目光，另一側的深淵開始涌動，無數滑膩無比，流淌著黑血，膿汁還有毒液的腐爛觸手從無形的黑暗中伸出，它們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堵遍布毒瘡和肉瘤的墻壁，仿佛想要抵御光之浪潮的沖擊。

但沒有任何用處。

沒有言語，沒有動作，白色的人形僅僅是注視，原本盤踞在喬修亞的精神海中，哪怕是傾盡天青寶珠全力也無法驅逐的邪惡波動，也即是黑暗深淵的本體，便開始了崩潰。

伴隨著一聲扭曲至極致的哀嚎，墨綠色的波動從最微小的片段被凈化，而在遠方的海島下，黑暗的祭室大廳之中，遍布如同血液一般的紋路的黑曜石祭壇在瞬間便徹底崩壞，無數綻放著白光的紋路浮現在其上，然后將其寸寸化作灰燼，強大無比的秩序之力順著因果的通道直射而出，兩名原本正等待著詛咒起效的巨大身影頓時便被其完全籠罩。

在慘烈的痛嚎中，能夠看見這是兩頭有著如同山羊般彎曲怪角的巨龍，它們面目猙獰可怖，仿佛是從深淵中走出的怪物，但在秩序之力的照耀下，那足以令人噩夢不止的恐怖容貌便扭曲成了一團，完全相反的克制力量深入它們的體內，破壞著和能量循環的結構，哪怕是這兩頭巨龍能夠茍活，也會徹底淪為無能的廢物。

而在喬修亞的精神海中，腐臭的深淵已經被徹底驅逐，白色的光覆蓋一切，無論是四周還是上下，皆是一片純白，如今，光芒稍稍黯淡，戰士能將那個白色的人形看的更加清楚了。

那是一所由潔白的大理石所鑄造的巨大神殿，而這神殿位于一座看不見盡頭的龐大城市中央，白色的人形就站在這神殿的中心，他周身散發著無窮光芒，照射在神殿的穹頂和四壁，冰冷的巖石仿佛鉆石的切面般反射著光芒，形成了瑰麗無比的景象。

在這個人形的身側，有一團正在神圣祭壇上熊熊燃燒的無色火焰，喬修亞無法看清這個人的容貌，只能看清那仿佛要融入火光中的長發和仿佛沒有生命一般的白色雙眼，白色長袍無風自動，上面脈動著簡單又神圣的光之紋路。

仿佛是感應到了戰士的目光，這個不知名存在的外表輪廓發生了一絲輕微的震顫，白色的人形看向喬修亞，頓時便他令心中一震——但喬修亞隨后便發現，對方似乎并不沒有與他對視，只是將目光凝聚在胸口。

也即是天青寶珠所在的方向。

微微點頭，然后沒有任何舉動，在喬修亞疑惑的注視間，這個純白的人形，龐大的神殿還有看不見盡頭的巨城便化作灰燼般的殘影，消失不見。

漫長的寂靜之后，喬修亞仿佛才剛剛醒悟。

“剛才……”

這疑惑還未曾出口，握在他手中的天青寶珠又開始了運作，青色而純凈的光芒浮現在戰士的眼前，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緩緩鋪開。

磚石筑造的大道上，簡陋的車輪咕嚕嚕的轉動，疲憊的老馬拉著馬車，緩緩的穿過已爬滿了蔓藤的城堡大門，它經過護城河上的吊橋，踏在了田埂旁的小路上。

城市已被甩在身后，接下來便是廣闊的田野以及青綠色的山丘，依稀可見遠處的樹林，旋轉的風車還有宛如寶石般反射光芒的河流。

夏日的暖風吹過遍布蒲公英的丘陵，無數白絮帶著種子飄向天空，馬車穿過林蔭之間的小道，踏上了由堅木搭建而成的吊橋，高大的杉木林發出海潮般的沙沙輕響，仿佛是一首無名的歌般贊頌這一切。

馬車正朝著遠方的一座村莊前進。

右眼角處有一道巨大傷疤的男人沉默的注視著緩緩駛來的馬車，巨大無比，有著水晶符文的鎧甲包裹著他的遍布著無數傷痕的強健軀體，而這個戰士的背后則掛著一把巨大到堪比人軀的大劍，劍身上遍布無法洗凈的血跡。

仿佛鋼鐵堡壘一般的喬修亞站在遠處的道路旁，他如過客一般，用青灰色的雙眼，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如今，戰士所

借以顯形的，并不是這一世黑發赤眼的形象，而是上一世的最后，那經歷了無數傳奇，斬殺了不可計數的惡魔與怪物的傳奇戰士形象，在全身覆蓋式的鎧甲縫隙之間，些許無法洗凈的黑色痕跡中傳來濃郁到令人無法呼吸的血腥氣息，而鎧甲上的殘缺也如同勛章一般，敘述者主人的件件武勛。

馬車緩緩行駛，最終來到了村莊前的一座山丘上，在喬修亞的注視下，它的線條逐漸淡化，最終化作了仿佛素描一般的簡陋形象，消失不見。

而一名白發白眼的少年，從遠處走來。

他有著完美無比的容貌，如同明星一般的雙眼，他的身上匯聚了所有最為優秀的要素，人所能想出的一切贊美之詞都可以用在其之上，因他走過，大地草木欣榮，空氣也變得純凈，原本因太陽的照射而稍顯萎靡的蒲公英也重新挺立。

這是一個無法讓人說出貶低之語的少年，哪怕是喬修亞，也不由得為之一怔。

但似乎是太過完美，太過圣潔，反而不似凡俗，這白發少年的身上缺少一絲真實感，讓人感覺他并非是這個世界應有的存在。

一陣夏風吹過他的身側，讓丘陵上的草起起伏伏，形成了深淺不一的紋路，天上的云層緩緩移動，遮蔽陽光，在大地上投射出片片陰影。

白發的少年在田間的道路上緩緩前進，而喬修亞注視著對方靠近自己。

不由自主，他感覺到了一陣罕見的緊張。

兩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直至兩人幾乎是互相對視。

一個是歷經無窮試煉，從血和火中走出的傳奇戰士。

一個是完美無缺，不似凡間之人的純白少年。

但喬修亞卻發現，少年仿佛是路人一般和他擦肩而過，沒有半點其他的舉動。

自己似乎只是一個幻影，一個這個世界的過客，他突然明白了這一點。

轉過頭，戰士想要看看這個少年究竟要走去何方，可這個幻境世界卻在此時緩緩崩潰，化作無數四散的殘影。

喬修亞睜開了雙眼。

那只是一瞬，自他操控天青寶珠的秩序之力，接觸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混沌波動的那時起，一切才只過去了微不可查的一瞬，他緩緩呼吸著，感受著烏拉爾要塞中令人熟悉的氣息，戰士的感知回到了這個世界，這個人類的世界之中。

周圍的人聲涌入雙耳，思維能力也逐漸復蘇，喬修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充足的氧氣隨著血液涌入大腦，他感應到周圍至少有三名黃金強者正在快步趕來，瑩和凜也正在迅速接近。

他也回憶起了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

所以疑惑終于能夠說出。

“那是……誰？”

燃鋼之魂 第十四章 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