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逼近的死亡

一個精致的遙控器重重落在紋路精美的瓷磚地面，后蓋和電池瞬間飛出數米。

穿著潔白看護服的女護理滿臉驚駭，手忙腳亂撿起來，發現居然沒壞，看來遙控器的質量還是很不錯的。當然，也可能是摔遙控器的這個人已經沒有什么力氣了。

“廢物！”

羅威爾洛克希德面上泛起陣陣病態的潮紅，蒼老的褶皺蠕動著，幾乎有些支撐不住坐起的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連接在鼻孔的氧氣管都難以保證呼吸順暢。

與大半個月前相比，這位曾經一度位于權勢榜前10名的大人物，已經變得衰弱了太多。醫生剛剛心驚膽戰地通知，他的另外一邊腎臟也已經受到癌細胞侵蝕。即便身體承受不住，換腎也可能是如今唯一的選擇了。

“先生，保重身體。”忠實的屬下查爾斯坎貝爾滿臉焦急，趕忙上前扶住他慢慢躺下，24小時守候的醫護人員紛紛上前檢查，精心照顧這位老邁的權勢者。

好幾分鐘之后，羅威爾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緩下來。望著如同侍奉帝皇一樣殷勤的美麗醫護人員，眼中卻充滿了絕望而瘋狂的神色，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這些美好的物事只會離自己越來越遠。

“告訴他們，原來的計劃不變，盡量爭取更多的媒體來響應，把布魯斯李宣揚成一個騙子和偽善者的形象，可以稍微影射突出他的華裔身份。”羅威爾沉默半晌，突然出聲道。

“是的。先生。但是布魯斯似乎早有準備，今天他的致辭幾乎完全打亂我們的計劃，應對提問也沒有出現紕漏，恐怕很難達到之前預想的效果。”查爾斯坎貝爾面沉如水，帶著幾分不確和猶疑回答。

“那是因為你們給他的壓力還不夠！沒有人能夠不犯錯誤。只不過有些人天生抗壓能力就更強一些，但同樣會有極限的。”只是幾句話，羅威爾又開始急促地喘息著，片刻之后艱難地說道。“我告訴過你，要找到一些真正有力的證據，或者讓人看不出破綻、能夠自圓其說的東西。才能出其不意讓他慌亂。看看那個小丑記者的拙劣表現！簡直就像撓癢癢般無力，除了引起布魯斯李的警惕沒有半點用處！”

查爾斯坎貝爾面對他的指責，面沉如水一言不發，顯然同樣懊惱。

超過數千平方公尺的巨大辦公室陷入了短暫沉寂，那些年輕的女看護們好像中了魔咒一樣。全部低垂著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片刻之后，羅威爾才喟嘆一聲，用帶著幾分冷笑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的努力，查爾斯。但是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無論這個年輕人有多么麻煩，也必須要掐中他的要害。布魯斯李？看起來藏著許多小秘密，只是我們查得不夠深罷了。”

李杰比他預料中要難對付多了。看起來高調張揚，四處風流，實際上卻都是表象。當你真正想要出手的時候。才發現他就像一只刺猬，渾身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日冕公司？一家新成立的公司，旗下所有的實驗室都在埋頭研究，專注做好安保工作，甚至沒有一個正式上市的產品，想打擊都找不到方向。

李杰本人呢？風流高調？一個未婚年輕人。甚至從未對外宣稱過有女友，何況這本身也算不上什么大問題。

不得已的前提下。羅威爾才選擇從打擊對方的名譽下手，盡管隱約知道不會有太好的效果。但是已經算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可惜，就目前看來，這方面的結果也不會太樂觀。

其實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羅威爾沒有時間與對方周旋下去了。病痛如同附骨之疽揮之不去，一天比一天更猛烈地蠶食著他的細胞，身體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下去。

像他這樣戀棧權勢的人，越是感覺到最后一點生命力在流逝，就越近乎發狂般難以保持耐心。倉促出手，又怎么能夠真正打擊到對方？

“要不要讓黑巢的人出手，直接把他控制住。”查爾斯坎貝爾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如同刀鋒般凜冽，讓人渾身冰冷不敢正視。

“看他身邊那些人的素質，恐怕他們也未必能成功。”羅威爾洛克希德沉默了，曾經他是最不喜歡用這種手段的人，因為游戲規則是輕易不能打破的，做出了選擇之后，就是撕破臉皮刺刀見紅了，太極端。然而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非常時期，恐怕再極端的手段，哪怕只要有一點成功幾率，也要嘗試一下。

“我會讓他們出最好的人。”查爾斯和羅威爾朝夕相處，如何不明白他已經動了心，思索片刻后補充道。

“盡量控制局勢，選擇僻靜的地方動手。人選要靠得住，不能牽扯到我們。”羅威爾妥協了。他知道，自己怕了，不是怕失敗，而是懼怕那未知的死亡，沒有人能夠抵擋的消亡。

“去做事吧，我休息一會兒。”這個老人就如同被抽空了全部力量，從口中擠出一絲疲憊的聲音，慢慢閉上了雙眼，整個人像漸漸腐朽的槁木，感覺不到軀體之中存在任何生機。

“最年輕的拉斯克獎獲得者：我配不上這個獎項。”

“布魯斯李致敬拉斯克醫學獎：一個偉大的、富有胸懷的、催人奮進的獎項。”

“薩姆森、布魯斯共同獲得拉斯克臨床醫學獎。”

“下一個目標：阿爾茲海默氏疾病？”

“偽君子布魯斯李——他幾乎從不出現在實驗室！”

“薩姆森為何包庇布魯斯李？”

“拉斯克醫學獎遭質疑：布魯斯李引爭議。”

盡管都站在不同的立場，然而李杰和羅威爾算得上英雄所見略同，他們對媒體報道的預見基本一致——在雙方都做了大量公關的前提下，羅威爾固然實力雄厚，李杰卻同樣應對巧妙，并沒有太多媒體敢于用那些站不住腳的理論來針對他。除了少數鐵了心要黑他的媒體，大部分還是選擇了妥協，并不是每家媒體都敢于大肆渲染那些捕風捉影的論斷，何況李杰在頒獎典禮上的致辭堪稱一絕。

反正說這家伙的好話銷量往往更高，不知道為什么大眾就喜歡看這個帥氣的年輕人，難道因為他像個幸運小子？媒體們也有些琢磨不透。

這還是那些報刊、雜志、廣播、電視等傳統主流媒體的態度，網絡媒體就完全是一片倒了。

!abc：布魯斯李——新時代的美國夢！

gle：最年輕的拉斯克醫學獎得主揭曉！

誘tube：拉斯克獎得主布魯斯李：我和娜斯緹婭是好朋友。

k：天才布魯斯李的另外一面——對生物醫學滿懷熱忱的年輕人。

work：日冕公司的未來。

r：天才、風流、才華橫溢，最重要的是無比英俊！

看看吧！到最后明顯已經話題偏轉了。這其間固然是因為外表英俊的李杰比較受年輕人歡迎，更重要的，則是他和那些科技公司通過希拉克林特建立的親密關系了。

查爾斯坎貝爾一條一條讀著整理好的新聞，羅威爾躺在床上雙眼緊閉，但是那陣陣抽搐的手臂和暴露在外的青筋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情。

“不用讀了。”羅威爾放開手邊的電話，這樣幾乎不痛不癢的輿論，無論是拿來威脅還是賣好，都只是徒增笑柄，毫無意義。“黑巢那邊聯系好了嗎？”

“已經聯系好了，他們正在抓緊時間安排，會盡快動手。”查爾斯顯然明白他關心的是什么。

“嗯。”羅威爾洛克希德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疲憊，似乎就連病痛都察覺到他的虛弱，獰笑著加大了侵蝕的力度，讓他連多說一個字的氣力都欠奉了。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落日的余暉透過洛克希德大廈頂層辦公室開放式的透明穹頂，灑落在辦公室當中，似乎給整個房間都染上了一層暮色。(

惡魔在紐約 第十六章 逼近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