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因果生滅

這一日，陸正剛好在地里除完草，放下鋤頭在田埂上休息。忽然想起是不是讓母親學一學小煉形和入真訣，用來強身健體，以避免其生機不足之癥。在思索之中，不免便開始修煉一番，這小煉形和入真訣，原本是他天天練習的，但自從見到母親之后覺得修行無所用，便盡數放下了。此時再練入真訣，登真觀竅之后卻是沒有直接化顯元神，反而在身心之中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遺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但苦苦思量卻始終不知究竟是為忘記了什么。

就在他在真幻之中出現迷惑之際，三生石上的肉身眉頭也開始緊緊鎖了起來。這時，一陣輕煙從三生石上繚繞升起，煙中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紫之氣，慢慢地從了陸正的眼耳鼻舌七竅之中鉆了進去。漸漸地，陸正神情一松，皺起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而真幻之中的陸正則是突然一愣，隨即忘卻了方才所有的疑思，看著自己正盤坐在地上，撓了撓頭，自言自語道：“現在都已經找到娘了，還要修煉什么。修煉的再好，也不過是長生而已，即便成功了，也是一個人活在世上，到時候娘都不在了，又有什么用。還不如好好的伺候娘。讓她高高興興的過好每一天，等她老人家百年之后，我就在在她的墳墓旁邊修一個小屋子，等到我死了，就永遠陪著娘就是了。”

他這么想著。也放棄了原本要讓紫嫣修習小煉形的想法，看菜地里有成熟的青菜，便挖了兩棵回去。當晚便由紫嫣炒著來吃，陸正連吃了連吃了兩碗米飯，又把菜吃得干干凈凈，然后搶過碗筷去洗了。這時候。天色已晚了，陸正又搬出兩把椅子，和母親一起在屋子邊上賞月，而白犬就趴在他們身邊。

陸正纏著母親講故事，紫嫣撿著媃兒小時候的趣事說了幾個，惹得陸正大笑。笑了一會。他心想母親隨意之間就講起小姨的事，一定是心里想著小姨了，自己可還沒見過這個小姨呢，她現在嫁的遠回來不方便，倒是可以帶著母親一起前去看看她日子過得怎么樣。他把這想法一說，紫嫣知道是孩子細致入微，體貼他的心意。母子兩個很快就商議定了。接下來就是選個日子出發，說起這件事，紫嫣又說起陸正該去探望外公外婆，他回家這么久可還沒去外公外婆墳上祭拜呢！于是最后決定了明天先去祭拜外公外婆，后天就可以上路去探望小姨，順便四處游玩一下。

說完事已經是夜深，兩人回屋子睡覺，雖然陸正已經長這么大，但紫嫣對孩子疼愛之極，仍是每晚都要孩子跟自己一起睡。而且要用她自己的手臂給陸正當枕頭墊著。這樣一來，每天她醒來，手臂都是又酸又麻，但卻怎么也不肯讓陸正自己單獨去睡。陸正心疼母親，知道母親是怕自己又不見了。暗暗流淚之余，每天也為紫嫣揉捏手臂，減緩酸麻。

第二天一大早，紫嫣便帶著陸正去祭拜外公外婆，兩位老人家的墳墓和村子里其他去世的人埋在一個山上，而到那座山上卻必然要經過村子。紫嫣已經許多年沒有出現在村子里，正當她帶著陸正來到那村口的亭子的時候，許多在村口的小孩子還問她們來找誰。

陸正看見那亭子，還跟自己之前在鏡中所見一模一樣，只是上面的茅草是新加的。再看村子里的房子，也并沒有多大的改變。紫嫣帶著他穿過村子的時候，一些中年婦人紛紛露出了極為吃驚的神色，有幾個端著簸箕的，嚇得連簸箕都掉在了地上，撒了一地的豆子。紫嫣認出她是自己當年要好的幾個姐妹中的一個，沒想到遇見了，便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向她問好。結果那婦人卻是驚呼一聲，轉身逃進了家里，嘭地一聲，將門關得緊緊的。

紫嫣無奈一笑，她早已見怪不怪，又拉著陸正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竟然又遇上幾個認識她的，男女都有，此時都已是做了父親和母親，因為常年干活，顯得有些老邁，相比之下，紫嫣雖然一頭白發，眼神之中藏有滄桑之感，站立在那兒一身幽靜之氣，但是面目紅潤嬌嫩，就如還是十六七歲的少女一般，倒是站在一邊的陸正又高大又俊朗，旁人決計瞧不出她們是母子。

那幾人認出是紫嫣，其中有個女的大著膽子叫了一聲，紫嫣原本想回避走開的，沒料到有人會主動叫自己，一見卻是當年同齡的女孩子。女孩子容易結成一伙一伙，誰跟誰好，誰跟誰不好都是很清楚的，而且沒一伙女孩子都有個頭。這女孩子和紫嫣各是一伙女孩子的頭，她當年就不怎么喜歡紫嫣，萬萬沒想到此時竟能叫她一聲。

紫嫣認出她后，有些意外，也有些開心，微微笑著向她點點頭，見當年的女孩子已經成了一個手大腰粗的夫人，手里還端著一個木盆，里面是一堆衣服，看樣子正要去洗衣服。那婦人見紫嫣不避諱她，便上前與紫嫣聊起天來，她身后幾人沒有她膽子大，都躲在后面。

原來那婦人因為生不出孩子，前些年被夫家休了，無奈之下只好回村子來和父母住在一塊。她嘴巴甚為利索，一陣說話，便講自己的十幾年的事講得清清楚楚，并加上對她曾經夫家的一頓臭罵。陸正正在一旁暗暗佩服，那婦人又不斷開始夸紫嫣是真的山神母，這么多年都不見老，自己見了她一面，說不定以后就能生孩子了等等。完了。竟又指著陸正對紫嫣擠眉弄眼，眼中露出曖昧猥瑣之意。

紫嫣覺察其意，笑著拉過陸正解釋，這是自己的孩子，失蹤多年。終于在不久前找回來了，自己正要帶著他去拜祭外公外婆。那婦人一聽，驚得一叫，脫口而出，便說原來這就是那個孩子，又說道。那孩子的爹山神呢，能不能讓她見一見。

話一出口，便有旁邊的人呵斥她，那婦人也自知失言，連忙打著嘴巴笑著賠罪。然后胡亂說了幾句，找了借口就和其他人一起走開了。陸正有順風耳。遠遠地還聽見他們在談論當年的事。回頭見紫嫣有些失神，眉宇之間有些黯淡，也不敢多勸，伸手握住了母親的手。

紫嫣回過神來，沖著孩子一笑，又拉著陸正繼續往前走，一路上都有不少人對她們指指點點。在他們走后說三道四，陸正一一聽在耳朵里，不由地暗暗惱火，心想是不是要去將他們教訓一番，好給母親出口惡氣。

兩人手牽手靜靜走在山路上的時候，紫嫣忽然道：“正兒，你不要跟他們計較。”

陸正一愣，自己的心思怎么被母親看穿了，忙道：“娘，你說什么。孩兒不明白，孩兒跟誰計較？計較什么？”

紫嫣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兒子，陸正也不由停下腳步，睜著一雙大眼睛作出無辜之狀看著母親。紫嫣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陸正的鼻子，道：“娘知道你有孝心想替娘出氣，但是娘沒有怨恨他們啊，所以你不用去教訓他們。娘知道你跟一般人不一樣，會法術，但沒必要這么做，你知道嗎？”

陸正臉一紅，道：“娘，你都知道了。”

紫嫣呵呵笑道：“我是你的娘，難道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說著，在陸正的臉上親親一吻，陸正握住母親的手，道：“娘，反正以后有我在，就沒人敢欺負你。”

紫嫣踮起腳摸摸伸手摸摸陸正的腦袋，笑道：“好好好，有我的正兒在，還有誰敢欺負娘呢？”說著，忽然笑容一斂，眼中露出哀傷之意。

陸正連忙上前抱住母親，溫言撫慰一番，紫嫣卻止不住眼淚落下來，陸正又好生勸說良久，她才慢慢平靜了一下，陸正這才問起緣故。紫嫣卻幽幽嘆息道：“娘這一輩子，誰也沒有欺負過我，要說欺負我的，就是這老天。娘這輩子本來有兩件心事，一件就是你失蹤之后，想把你找回來。現在你已經回來了，另外一件事本不想提起的，但娘心里始終放不下。正兒，娘本不想問你的，但是終究是忍不住。”

陸正忙賠笑道：“娘你有什么話就盡管問我啊，如果我不說，你就打我一頓出出氣啊！”

紫嫣微微點點頭，秀眉一蹙，眼中露出無比的委屈，道：“娘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來的。你的爹究竟是誰，你跟著老神仙學法術，他有沒有告訴你？”說出這話的時候，她的眼中流出一種凄婉和堅定的神色來。

陸正心中一震，知道母親一定是壓抑了很久，這件事畢竟是改變了她一輩子，不僅讓她失去了自己的愛人，而且也過著跟所有人不一樣的生活。那么多年來一個人生活著，每天夜里，當她睡下的時候，在想念失蹤的孩子的同時，又會有多少次想起讓她懷上孩子的人，這個從未露面的人。她會多么想要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長得什么樣子，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做。這一點陸正在母親經常看著自己，然后撫摸自己的臉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知道母親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通過自己的臉在想象那個人的樣子！

看著母親殷切，陸正十分為難，因為他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更沒有什么老神仙告訴他任何事情。但是又怕辜負母親，他只好努力開始回憶，當初自己的手黏在三生石上所見的情景，看見母親的一幕幕，他不斷地回憶著，回想一幕幕的情景。

他一直從回憶中追溯第一次見到紫嫣的情景，那是紫嫣在桑林里采摘桑葉，天空忽然陰云密布，突然間有驚雷滾滾，馬上要下大雨，而紫嫣落在眾人之后，抱著竹簍往回趕的時候，天際一道驚雷讓她回首。

就在陸正回憶起那道驚雷的時候候，天空突然也響起了驚雷。陸正猛然抬頭向天，他忽然察覺了有什么不對。這雷聲不是來自天上，好像是來自天外，又好像來自己的腦海深處。紫嫣站在一邊問道：“正兒，怎么了？”

陸正剛要答話，遠處一聲狼嚎沖天而起，陸正猛然回頭一看，只見自己和母親居住的那座山已經化為了一頭巨大的白狼，閃爍通過的雙眼，不停向天嚎叫。而在白狼的身后，則是一番極為恐怖的景象，那是天地正在迅速的塌陷，一個巨大的黑洞正在把一切的都吞噬進去，不一會兒，白狼便被吞噬了進去，那黑洞眼看就要到了自己的眼前。陸正驚駭萬分，急忙拉住母親要逃，回頭卻見母親神容平靜，仿佛并沒有看見周圍的一切。陸正來不及解釋，正要拉著母親離開，卻是拉了一空，母親竟然憑空消失了！

陸正當即驚恐萬狀，連聲叫著母親，不料身子忽然一動，隨即無數道雷電從他身體內流竄而出，貫入天地之中，頓時天地之間，到處都是電光雷火，陸正瞬間被湮滅其中。

陸正不知道，這道從他體內竄出的天外的雷電，正是頓悟空靈和黑甲斗法，不小心撕開了大雷音山的護山大陣，由那五色祥云之中躥出，劈在他在三生石上的肉身之中的。（圣蹤 第三十章 因果生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