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現在何在

他緩緩起身，推開門走出屋子，這不是在桑田村的草屋之中，也不是在清都山，而仍舊是在大雷音山。四周白霧環繞，遮蔽一切，讓人看不見遠處，這不是在玉佩之中，而仍舊在大雷音山。一步踏出，萬千塵泥在足下，這不只是在大雷音山，自己是在自己所在之處。

陸正的神情帶著無盡的迷茫之色，仿佛有所見，仿佛無所見，似乎有所思，似乎有所癡，好比夢游人，好比人游夢。眼前是夢，抑或剛才是夢，自己是從夢中出來，還是走入了另外一個夢中？若剛才是夢，為何又是那么的真實，若現在是夢，為何又是那么真實？

輕舒一口氣，陸正的眼中迷惑漸漸消退，繼而一種別樣的神采涌現出來，讓他的目光有一種分外的透亮之彩，同時也有著一種哀絕悲傷之意，此外更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滿足之感，三種情緒出于一道目光，卻并不讓人覺得他的目光有多么復雜。

之前，就在就那斗笠女子說出自己名叫紫嫣之后，看著陸正怪異的表情，道：“你心里在想，我是故意說成你娘的名字。我叫紫煙，不是紫嫣，你看我手中的草葉卷。這種草叫做紫煙草，我生來沒有名字，但最愛聞著紫煙草的味道，就以此為名。”

陸正一見那紫煙草，果然見這草葉燃著冒出煙氣之中有一絲極淡的紫色，看來她所說的是真的，不是欺騙自己，她真的是叫紫煙。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實在對不起，我剛才的確誤會你了。不過很奇怪，跟你說話的時候。總感覺我的心思都被你知道了。這是真的嗎，還是我的錯覺？”

紫煙道：“這不是你的錯覺，我就是能夠知道你的心思。”

陸正道：“我明白了，你會他心通。”

紫煙搖搖頭道：“他心通是以心知心。我剛才說了我是這三生石中的精魂。你覺得一塊石頭會有心嗎？”

陸正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石頭有沒有心，但你說自己是這三生石的精魂，倒讓我覺得你就是這三生石的心了。”

紫煙聽了。罕見的微微一愣，道：“我倒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對我這樣說，聽起來好像有點意思。”

陸正呵呵一笑。那斗笠女子道：“你笑什么？”

陸正道：“我之前不明白為什么聽你說話總是冷冷淡淡的，不帶什么心情，用七情之聲去聽你的聲音，發現你的聲音之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怒、憂、悲、恐、驚等情緒，只有淡淡的思索之感，讓我感覺特別奇怪。現在倒是明白了，原來你是這塊石頭的精魂，是石之心。我以前常聽人心說那些心腸硬的人，說他們的心都是石頭做的。這會兒倒是真的看見石頭的心了！”

紫煙道：“這塊三生石可不是普通的石頭，跟其他石頭可不一樣。”

陸正道：“嗯，這是當然了。你剛才也告訴我了，站在這塊三生石上能夠看見人世間從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切。”

紫煙道：“這只是其中一點，這塊石頭的神妙之處可遠遠不止這些。”

“哦？那這塊三生石還有什么妙用？”話說出口陸正意識到，這豈不是在打探對方的隱秘，正擔心紫煙拒絕，不料卻聽紫煙道：“當然可以。除了能夠看見人間的一切之外，如果你想去任何地方，我都可以送你去，無論遠近，眨眼之間便可以到達。”

陸正以為自己沒聽清，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想去任何地方，你都可以送我去。哪怕是再遠的地方，也都可以？”

紫煙點點頭：“我知道你是想去你娘那兒，我可以送你去。”

這樣一來，自己豈不是就可以立刻看見自己的母親了，陸正身心一陣激動，口中說著：“我要，我要……”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紫煙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要去的話，就站到這三生石上來，讓我送你去。”

陸正二話不說，趕緊爬上了三生石，這才想起一件事，他深吸一口氣，對著紫煙道：“紫煙姑娘，多謝了！”

紫煙淡淡道：“不必客氣，你現在閉上眼睛吧，心里想著你娘，等我叫你睜眼的時候，再把眼睛睜開。”

陸正依言照辦了，才把眼睛閉上，心中浮現紫嫣的模樣，變聽見耳邊傳來紫煙的聲音：“好了，你把眼睛睜開吧！”

陸正還沒睜開眼，便聽見一聲犬吠之聲，緊接著，一陣清風拂過，遍體生涼，那風中的氣息與之前的已經大不相同，有著一種十分陌生的味道。陸正心中一陣激蕩，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入目所見，正是山腰一幢小屋，與之前在三生石邊所見的鏡中的情景一模一樣。這就是紫嫣居住的小屋子，屋子前那一條白犬，應該就是那白狼所化而成。

多少次在夢中想過自己找到自己父母的情景，多少次想象過自己的父母的樣子，多少次思索過見到了父母會是如何的激動，但此時遠遠看著那小屋子，聽得那犬吠之聲，自己是第一次離母親如此的接近，但陸正的心中卻沒有想象的激動，只有一些膽怯，他腦中亂七八糟的想著一些事，母親會認自己嗎？她會不會懷疑自己是個騙子？自己該怎么跟她說呢？萬一她不相信，放狗來咬自己怎么辦？……站了好久，陸正始終沒有邁出一步，只是心中那一絲膽怯，已經讓他邁不動腳了。

“你怎么了？你不是要見你娘嗎，怎么站在那兒不動了？是心里還有懷疑嗎？”耳邊傳來紫煙的聲音。

陸正道：“你不是可以知道我的心思嗎？應該能夠明白我的心情啊，我還想讓你告訴我怎么了呢？……咦，你在哪兒呢？”

陸正說著話時候，發現四周都不見紫煙的身影。

紫煙的聲音再度從虛空中傳來：“我當然還在大雷音山啊，我能把你送過去，可沒說我也能過去。我是不能離開三生太遠的距離的，否則的話就會消散在天地之間的。”

陸正這才明白過來，然后道：“要見到我娘了，我有點兒害怕。”

紫煙道：“我知道，許多人第一次回家都一樣。我在三生石幻影之中見過不少這樣的人。”

陸正道：“難怪你毫無感情，原來人間的悲歡離合你都已經看得太多了。那我問你，那些人后來都是怎么辦的？”

紫煙淡淡道：“當然是繼續往下走，該回的家還是要回，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陸正苦笑道：“我當然也明白，只是我還是有點兒膽怯，你不要催我，讓我站一會兒就好了。”

紫煙立即道：“那隨你吧，我不管你了。”說著，再也沒有出聲。看來是真的不管他了。陸正小小的出了口氣，卻沒想到既然她不管自己了，自己可怎么回去，不過此時他滿腦子只想著如何見到母親的事，倒是想不起其他。

站了好一會兒，心里想著老師行無疑行的話好多遍，陸正還是沒敢走出一步，他的心里緊張無比，打算著等自己平靜一些的時候再過去，而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他甚至還找白衣人說話，但不知為什么，不管他怎么叫，白衣人始終都不回應他。

終于，眼見太陽都一點一點往西挪過去了，陸正最后一次鼓足勇氣向山腰的小屋走去，此時小屋里已經開始冒出了炊煙，看起來是紫嫣開始做飯了。陸正一步步向前走去，沒走一步，都輕輕叫一聲：“娘，我來了！”

就在他這么叫了五百多次之后，終于離那小屋子不到百步了。那條白犬聽見動靜，早從屋子前面跑過來，沖著陸正狂吠不止。陸正生怕驚動了母親，連忙對著那白犬揮手道：“別叫，別叫！”

那白犬卻顯得十分興奮，又向陸正叫了好幾聲，然后撒著歡的向小屋子里跑去，陸正一愣，想起他是白狼所化，靈性非常，看這樣子只怕是已經認出自己來了。

果然就在白狼跑進小屋子不久，便又跑了出來，后面還跟著紫嫣。紫嫣的手里還拿著一個鍋鏟，看樣子應該正在做飯，一走出來便和陸正撞了個對眼，陸正見她的臉上又驚又喜，知道一定是那白犬把一切都告訴她了。

陸正這一回卻是急忙向前跑了幾步，來到紫嫣的面前，剛要喊一聲娘，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了。紫嫣看見了陸正之后，便楞在了那里，見陸正來到自己的身前，伸出手想要摸摸陸正的臉。

陸正連忙將臉湊了上去，紫嫣的手立即摸住了他的臉龐，她的兩個眼睛里頓時流出了眼淚，只聽她道：“你，你是我的孩子。”

陸正眼淚也掉下來，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他一個勁的點點頭，從胸口拽出那塊玉佩給母親看。紫嫣一見那玉佩，頓時驚叫一聲，一把將陸正摟在了懷里，哇哇大哭起來：“我的孩子，你回來了。我的孩子，你終于回來了！”(

圣蹤 第二十七章 現在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