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沃軒轅 一百六十一 天威難測
在可沒有什么比銀子更能打動崇禎的心了。大明國就沒有寬裕過,到了自己這,更是緊張。本來仗著朱斌從江南送來的軍餉,總算可以喘口氣了,誰想到山東接連發生兩次變故,這銀子可又嘩嘩地流得差不多了!
崇禎看起來有些為難地說道:“你看,你新婚,朕沒有給你送禮,反倒打起你的秋風來了,這怎么成,這怎么成?”
裝吧你就,您老人家心里可不知道有多高興,朱斌擠出笑容說道:“這本來就是臣應該做的,圣上要說打秋風,臣可就只有抹脖子的份了……”
“來呀,把朕準備的東西拿來!”崇禎忽然說道。
邊上太監急忙捧來一只小巧的盒子,崇禎接了過來,放在手里掂了掂,說道:“這東西,雖算不上什么寶貝,也頗珍貴,朕就將他賜給你們夫妻,權當新婚賀禮吧。”
朱斌謝過恩,接了過來,當著皇上的面打開了盒子,頓時寒氣凜冽,里面并排放著的,居然是一對小巧的短劍。
“這本是一對雌雄寶劍,雄劍名‘開玄’,雌劍名‘追月’,斷金切玉,銳利無比,權當朕的一點心意吧。”崇禎看著那對劍,說道。
朱斌夫妻兩個跪下叩謝,一邊岳謹元卻有些大不以為然,兵者,兇器也系,皇上這么問來。是不是疑心到了自己什么?他定了定神,說道: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周延儒不可能每一句話都說得正確無誤,總有失言的時候,況且周延儒是否真地說過錯話,做過錯事,還有待調查。現在的言官,風聞言事的多,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圣上準了周延儒辭官,贖臣直言,未免……未免失之于輕率啊……”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簡直就是在幫周延儒說好話,等說完了自己也頗覺得有些得意。
崇禎淡然說道:“那還告什么退呀,朝廷現在正是用人之時,你剛才又把他說得花似的,我看……他就別走了,我這就把他給召回來,繼續做他的首輔!”
溫體仁一下就急了,自己好容易整到了周延儒,哪里還能躺回來?急忙道:“不可啊,皇上!”
崇禎心里一聲冷笑,這老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到底黨同伐異,到底黨爭已現,我大明難道真的無望了嗎:“為什么不可?”
崇禎地語調有些冷。溫體仁急了,汗又刷刷地往下淌:“雖說周延儒失言并無確鑿證據,但是……但是也并無確鑿證據證明周延儒并無失言,所以……”溫體仁囁嚅著,不敢再往下說。
“所以終究不可用,所以要讓他滾蛋,趁早回家養老。”崇禎把溫體仁想說而不敢說的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朕說的對不對啊,溫大人?”
溫體仁忙跪在地上:“皇上圣明!”
崇禎臉上浮現出了苦笑:“我圣明什么呀,還是溫大人圣明。對了,那個言官陳贊化前后態度不一,查查,查查為什么會這樣,是不是他的背后有什么人在指使他?”
溫體仁心中驚駭莫名,將頭砰砰往地上磕:“皇上圣明!還是皇上圣明啊!”
崇禎看著他不說話,臉上陰得像是馬上要下雨。溫體仁不斷地磕頭,額頭上已經出血了。崇禎不時地冷笑,卻還是依然不為所動。
當溫體仁頭上磕得獻血直流的時候,崇禎終于長長嘆息了一聲:“好了,起來吧,別再演戲了,再演可就過了!”
“微臣罪該萬死啊!”溫體仁哪里敢起身?
“別啊!”崇禎的話語里帶滿了譏諷:“你要是死了的話,周延儒又回老家了,我大明內閣豈不是無人了,誰又能保我大明的江山啊?”
地上地溫體仁渾身發抖,朱斌冷眼看著這一切,溫體仁以為崇禎不知道他在背后搞的那些把戲,可偏偏崇禎洞察秋毫。問題是,崇禎僅僅是在那訓斥溫體仁嗎?還是這位心機深沉的圣上,同樣也在演戲給自己看?
“所以,明知你做了什么,可朕還得用你啊,明知你有錯還要用你,明知你搞黨爭還要用你,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崇禎冷冷地說道,不待溫體仁回答,他像是在那自言自語地說道:
“因為除了你們,我大明無人可用!我大明人才輩出,人才濟濟,人才到哪里去了,全都被擠走了呀,為什么就容不下他人呢?他人就那么不在你們眼里?想我大明官場,黨爭此起彼伏,腐敗前赴后繼。我堂堂一個天子。對此竟……竟
何,是我太軟弱,還是你們太猖獗?!
所以我只能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矮子里面挑將軍。所謂帝王之道,正大光明;帝王之術,不得已……不得已而為之,可我常常是不得不為啊!對你們講帝王之道,你們配嗎?你們蠅營狗芶,哪一個上得了臺面。搞得我……我也只能在夾縫中求光明,在黨爭中求治理。
就說你和周延儒吧,未進內閣時兩人是同心協力,不除黨爭,那是誓不罷休。你們的勇氣和激情讓我拍手稱快,我相信你們是我大明官場地新空氣,是我大明吏治激濁揚清地希望所在!可是進了內閣以后呢,你們倆人之間竟然開始黨爭。由此帶動了滿朝官員長時間內耗!
朕這就真地奇怪了,難道我大明內閣是黨爭的發源地嗎?去了舊黨爭,來了新黨爭,難道我大明是黨爭之國、黨爭之朝嗎?還要我趕走多少人才能把黨爭趕走。殺多少人才能讓黨爭也人頭落地!真的要殺盡滿朝文武殺得我崇禎遺臭萬年才能迎來太平盛世嗎!”
他說得過于激動,居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可是這些話也著實刺到了朱斌地心。黨爭。黨爭啊,大明朝廷一個揮之不去的毒瘤!崇禎明明已經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可是身為天子之尊的他,卻也是毫無辦法……
幾位大臣一起跪了下來:“皇上保重龍體啊!”
崇禎蒼涼地揮揮手:“我的身體再怎么保重也沒用,國事腐敗如此,怎能不讓我處處動氣……又時時憂心啊……”
“皇上,別說了,微臣真的知錯了。朝廷正是用人之時,微臣有個建議,將周延儒周大人請回,還是做他的首輔,微臣一定和他和衷共濟,決不再搞黨爭!”溫體仁這時說道。
崇禎沉默了一下,說道:“你能有這個認識,很好。但是周延儒這官做得很辛苦了還是他在家里安心養老吧……好了,除了朱斌留下,你們都先下去吧……”
西暖閣里一片安靜,崇禎沉默著不說話,朱斌也沉默著不說話。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話,做皇帝,尤其是想做個好皇帝,是天下最不快樂地事……
“看看,這就是朕的朝廷,這就是朕的大臣們。”崇禎終于率先打破了沉默:“每個人心里都只想著自己,從來沒有這個朝廷,可朕卻覺得自己那么無能,無能啊!”
“這不是圣上的問題,是我們這些做大臣的問題。”朱斌認真地說道:“陛下已經做到了天子應該做的事情,殫精竭慮,一心為國,可有的大臣卻從來沒有把朝廷放在心上,只想著狗芶蠅營,如何爬上高位。”
崇禎勉強笑了下:“你這話說得一點也沒有錯,要說起來,還是自家人可靠……你自到了江南,為朝廷辦了多少事,任勞任怨,朝廷里若都像你這樣的人那就好了……”
朱斌苦笑了下,那你老人家還在我身邊安插什么探子?最好這次來京師,是我小肚雞腸,以后你要扣留我老婆當人質,否則,只怕你在我心里地地位,也會大打折扣……
“對了,上次錦衣衛在你那出事,朕處罰了你,按說你為朕辦里這么多事,原本也不應該,你心里沒有怪朕吧?”崇禎有意無意地問道。
“臣不敢,臣不敢!”朱斌連連說道。
“朕知道你忠心,不會把這些小事放心上的。可是……”崇禎忽然話鋒一變:“那些個日子里朝廷總有些風言的,最離譜的是居然有人說是你殺了齊忠遠他們,朕當時就大怒,造謠地那幾個人都被朕罷了官,扔進了大獄里……”
朱斌越聽越是心驚,這明顯是話里有話。他也不敢接口,現在讓他最摸不清的,是崇禎對齊忠遠地死,究竟知道多少……
“可話又說回來了。”崇禎眼光根本沒有看他:“就算真是你殺的,咱們皇室的人,殺了個把奴才又算得了什么?那鄭之惠最近鬧得可有些不像話了,前些日子朕和皇后說了幾句悄悄話,第二天鄭之惠居然就知道了,還拿到同僚那去炫耀,嘿嘿,居然把探子安到朕身邊來了……那齊忠遠本來就是鄭之惠的一條狗,朕可也早就想把他除掉了……”
朱斌開始知道崇禎對鄭之惠殺機已現,這個閹人千辛萬苦爬到了東廠主事的位置上,一朝小人得志,立刻無法無天,犯了皇帝最忌諱的事,也實在是死有余辜。不過聽崇禎的口氣,似乎也不會對齊忠遠的死再追究下去了。
“還有那個寧波的孫伯臺,也是一般樣子。”崇禎喝了口茶,說道:“在京城里大灑銀子,廣交權勢,還想著朕給他頂官帽子戴戴……有天聽說朕吃了口寧波的豬油湯團,隨口說了句好吃,結果他沒幾天就知道了,居然把寧波的豬油湯團師傅全部請到了家中,做了道‘萬福萬壽湯團’托鄭之惠給送到了宮中……朕可就覺得奇怪了,朕在宮里說的事情,他一個小小的商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孫伯臺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把寧波全部的糕點師傅給請到了自己家里!”
朱斌越聽越覺得心驚,所謂天威難測,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孫伯臺一門心思討好崇禎,卻不想反而惹得崇禎動了殺機,看這樣子,只怕自己不動手,孫伯臺遲早也會死在皇上的手里……
這個時候的朱斌,心里升起了一種古怪的感覺,崇禎對什么事情好像都了如指掌,那么自己呢,自己的一些事情,這位皇帝又知道多少,將來,又會為自己帶來殺身之禍嗎……
血沃軒轅 一百六十一 天威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