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7 自責自疑

雨果的腳步實在太快，查理茲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才沒有跟丟，此時站在原地更是氣喘吁吁，可她卻沒有心思去考慮自己的情況，只是擔憂地看著雨果。

雨果緊緊握著自己的雙拳，彎著腰憤怒地大吼著，吼到了最后，聲音已經徹底消失了，可是雨果還是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張大著嘴巴，無聲的怒吼著，宣泄著他內心無法抑制的痛苦，他的整個背影都繃緊了起來，就好像是一張隨時都會斷裂的弓箭，那緊繃到了極致的弓弦已經是危在旦夕了。

查理茲眼眶里的淚水剎那間就滑落了下來，幾乎無法控制，即使擦拭去了，但淚珠還是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她不僅僅擔心雨果，更是深刻地感受到了雨果身上的絕望，那種超越了憤怒的絕望。

回想起剛才弗蘭科一家的幸福，回想起自己見到莉娜時的感觸，回想那可愛的小戴夫，查理茲就知道，那種幸福的感覺越濃厚，此時那種遭受背叛的憤怒就越濃烈。即使她只是一個旁觀者，都已經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了，更何況是雨果呢？

雨果此時此刻內心的情緒，沒有人能夠體會，即使是亞當，即使是查理茲，即使是約瑟夫，都沒有辦法體會，旁觀者始終都只是旁觀者，他們永遠不知道身為當事人的雨果內心的洶涌。僅僅只是看著雨果的背影，那寬厚堅挺的肩膀此時已經完全緊繃起來，似乎下一秒就會爆炸一般，但岌岌可危的爆發力卻沒有讓背影看起來強大，相反看起來無比脆弱，彷佛只需要輕輕一個碰觸，就會粉身碎骨。查理茲只覺得嘴巴一陣苦澀，那種洶涌而來的苦澀幾乎讓她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雨果就這樣站在原地，緊緊握著雙拳，無聲地吶喊著，腦海里的風暴讓他停止了所有的思考，他只想盡情地發泄，瘋狂地發泄，以至于渾身上下傳來的疼痛都已經消失殆盡。一直到他失去所有力氣，整個人軟了下來，緩緩跌坐在原地，喘著粗氣，滿臉的疲倦，一眼的茫然。

眼前的雨果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一般，失去了繩索的牽引，沒有生命地一臉木然地跌落在了塵埃里。查理茲用力擦拭去了眼眶里的淚水，雖然還是迅速浮現起一層水霧，但查理茲卻假裝不在意，然后在雨果的身邊盤腿坐了下來，“所以，外賣車，蛤？怎么想到這個主意的？讓我猜猜，徒步旅行過程中受到了啟發，產生的靈感？”

雨果嘴角輕輕一扯，嗤笑了一聲，只是笑容卻一點都不像是笑容，就連嘴角的弧度都顯得沒有任何生氣，“我是一個那么沒有創新意識的人嗎？還需要受到啟發？這不是很簡單的一個想法嘛？把餐廳搬到劇組來，就這么簡單。”

“餐廳搬到劇組來？”查理茲抿著嘴唇微微點了點下巴，“那這個餐廳真是有些簡陋。”一句話讓雨果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是扯出了一個勉強的弧度。

看著雨果又再一次沉默了下來，查理茲發現自己此時真心是詞窮了，她無法說出安慰的話來，就連類似于“一切都會好起來”這樣的廢話也說不出來；她也無法說出有建設性的意見，比如說“她就是一個該死的婊。子”這樣簡單粗暴的話也說不出來。

原來，很多時候，語言是如此蒼白，僅僅是一個沉默就足以將所有語言都擊得粉碎。“所以，你想談談嗎？”查理茲沒有回避問題，只是簡單地開口詢問到。查理茲知道，此時雨果需要宣泄，他需要說出來，憋在心里，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雨果沒有回答，堅挺的肩膀崩塌了下來，沒有任何動靜，幾乎讓查理茲以為雨果已經停止呼吸了，這讓查理茲有些心慌，抬起了右手，試圖放在雨果的肩膀上，輕輕拍打兩下，可是指尖到了雨果的肩頭，卻忍不住停住了，因為她擔心僅僅是自己手指的力量都會將雨果壓垮。

查理茲的手指就懸在雨果肩頭的上空，微微顫抖著，鼻頭的酸澀讓她顯得十分狼狽。她的情緒似乎比雨果還要激動，剛才萊昂納多也是，他幾乎就要失去理智了，因為他們都知道，雨果這一年來經歷了太多太多，最近七十天的旅途才讓雨果緩緩恢復了過來，但莉娜就在這樣的關頭出現了。

查理茲甚至懷疑，莉娜是不是故意的。當然，她知道這個想法十分荒謬，但作為雨果的朋友，她卻只是擔心雨果的狀況。

“莎莉，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什么？”雨果的聲音帶著一點點沙啞，慢慢的疲倦在那溫和的嗓音里如同香煙的味道一般裊裊散開，卻讓人感覺無孔不入。

查理茲的指尖猛然就蜷縮起來，僅僅握成了拳頭。她知道雨果說的是什么意思，雨果在懷疑是不是他當年做了什么錯事，這才導致莉娜離開了家庭。這個想法就猶如流星一般狠狠擊中了查理茲。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查理茲狠狠地就給了雨果后腦勺一下，“你明知道和你沒有任何關系，這是莉娜和亞當之間的事，你不應該責備到自己身上。”說完，查理茲嘟囔了一句，“雖然我也不認為這是亞當的錯。”

后腦勺傳來嗡嗡作響的疼痛，這反而是讓雨果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卻聽查理茲接著說道，“還記得當初你怎么告訴我的嗎？這不是任何人的錯，至少我們不應該責備自己，因為我們都有人需要守護。”

這是當初雨果在安慰查理茲說的話，杰爾達親手殺死了查理茲的父親查爾斯，而年幼的查理茲目睹了倒在血泊里的查爾斯，那種沖擊感甚至比雨果的經歷還要可怕。查理茲也曾經一度認為是自己的錯，是因為自己才導致查爾斯一直在酗酒，查爾斯也把所有過錯都責備到杰爾達和查理茲身上；當天杰爾達也是為了保護她，所以才和查爾斯起了沖突。

人就是這樣一種復雜的動物，要么以自我為中心，把所有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自己永遠是正確的；要么就是讓自己隱形，彷佛認為所有過錯都是自己造成的。當初查理茲幾乎無法從中走出來，被無知無盡的夢魘所籠罩，以至于她到現在都不愿意相信童話。

今天，查理茲把雨果安慰她的話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雨果扯出一抹苦笑，“說話總是那么簡單，真正能夠做得到的又有多少人。”所以才說，旁觀者站著說話不腰疼，只有當事者才知道自己到底發生了什么。

莉娜離開了亞當和雨果，然后組建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不管當初的原因是什么，但結果就是如此，亞當和雨果沒有能夠給莉娜留下來的理由和動力，而弗蘭科一家留住了莉娜的余生。無法控制地，雨果就會如此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

“雨果，你應該想想亞當。”查理茲長長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當初就是杰爾達讓查理茲堅持了下來，也讓她快速成長了起來，她像個男孩子一般大聲說話、流里流氣，她像個大孩子一般成熟懂事、自給自足，因為她知道，杰爾達只有她這個唯一依靠了。

雨果也是如此。

亞當……雨果眼底閃過一絲溫柔，“你知道嗎？昨天亞當才給我來了電話，談起了牧場現在的情況，可以聽得出來，他真的很開心。上次老杰克還調侃說，亞當這么老了才實現夢想，怎么可能不開心。”說到這里，雨果輕笑了兩聲，可是嘴角的重量卻讓笑聲很快就消失了，嘴角再次撫平。

亞當還是那般僵硬木訥，永遠不愿意表達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況，這一點雨果似乎和亞當很像。雨果知道，這一路走來，真正陪伴在他身邊的人是亞當，也只有亞當，可是那一句“我愛你”每次到了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你應該慶幸，你遺失了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卻收獲了一個全心全意守護你的父親。”查理茲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

“就好像杰爾達一樣？”雨果嘴角那若有似無的弧度沒有完全消失，看向了查理茲。

“恩，就像杰爾達一樣。”

兩個人就這樣陷入了安靜之中，不知道過了許久，雨果只感覺胸膛里熊熊燃燒的火焰終于平復了下來，彷佛又能夠再次呼吸了，他深呼吸了一下，空氣中略顯炙熱的溫度讓肺部再次有了活力。“走吧，里奧估計要擔心壞了。”

“可以想象，剛才如果不是擔心你，里奧估計都要直接沖上去毆打那兩個孩子了。”兩個人并肩朝劇組方向走去，查理茲調侃著說道，讓雨果不由莞爾。

“典型的里奧……”雨果的話語終于稍微輕松了一些，可是聲音卻突然截斷，雨果快步離開了查理茲，倉皇地躲到了旁邊的一棵云杉后面，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查理茲站在原地，滿頭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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