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8 生命意義

雨果就像是一個白癡一般，驚慌失措地避開了自己的視線，兩次試圖張口發出一點聲音，但卻發現他不知道應該對眼前這個僅僅只有五歲的小女孩解釋“什么叫做死亡”。更為準確一點來說，他自己都無法接受死亡，生老病死面前的脆弱和無能總是讓雨果渾身無力，即使到今天，他也還是無法忘記張小夜去世那個夜晚里蒼白的臉龐。

“珍妮，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嗎？”雨果緩緩地挺直了腰板，鼓起勇氣看向小姑娘那雙翠綠色的眼眸，此時那雙宛若翡翠一般的眸子里帶著無助和茫然，輕而易舉就擊潰了雨果的防線。

小珍妮點了點頭，蠕動著嘴唇說到，“是我永遠都再也看不到媽媽了，是我永遠都沒有辦法和其他朋友一起玩耍了。可是我不想這樣……”小珍妮無精打采地低下了腦袋，一臉悲傷地嘟囔著，“我不想和媽媽分開，我也不想和其他朋友們分開……”

所有的話語都堵塞在喉嚨里，雨果慌亂地移開了視線，不想自己眼眶里的狼狽被小珍妮看到，他應該堅強的，他應該鼓勵小珍妮的，他應該給予小珍妮希望的，但他卻發現……每一個詞匯都是如此艱難。

雨果感受到身邊有一個人靠近，然后蹲了下來，一回頭，他就看到了杰西卡漢森那一臉的悲傷和憔悴，杰西卡輕輕握住了小珍妮蜷縮起來的右手，“珍妮，你知道嗎，你的媽媽和朋友們也肯定不想你離開，他們也不愿意和你分開，你是如此美好，沒有人舍得你的。所以，你不會和媽媽分開的，如果沒有了你，媽媽會很痛苦的……”

杰西卡那溫和卻又帶著急迫的話語讓小珍妮眼眶里的淚水一顆一顆滑落下來，落到了雨果的手背上，那滾燙的溫度幾乎要灼傷他的皮膚，但他卻只能僵硬在原地。

“真的是這樣嗎？可是為什么海耶斯離開了呢？海耶斯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死了？”小珍妮淚流滿面地質問到，那一聲又一聲軟弱而稚嫩的話語，卻讓所有成年人都啞口無言。

雨果狼狽地擦拭了臉頰上滑落的淚水，可淚水卻停不下來，一顆接著一顆滑落。即使他知道他和小珍妮只是陌生人而已，他只是小珍妮生命里的過客而已，一個有著名字代號的志愿者而已，在此之后，他就會消失在小珍妮的生命里，而小珍妮卻要在死亡線上不斷掙扎。

但就是這個事實，更加刺痛了雨果，原來他付出的努力和堅持，在小珍妮的角度看來只不過是同情而已。對于他來說這只是一個簡單的下午，但對于小珍妮來說，卻是短暫生命為數不多值得銘記的時刻，從此兩個人就是沒有關系的陌生人。如此的淡漠，如此的冰冷，如此的殘酷，讓雨果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站在輪椅旁邊的護士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張了張嘴想要勸說一下小珍妮，但話語也卡在了喉嚨里，臉上帶著難懂的晦澀，可終究還是轉過了頭。

杰西卡看著眼前的小珍妮，已經是泣不成聲，但她還是努力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珍妮，你知道嗎？海耶斯是去見上帝了，他在天堂會過上幸福的生活，在那里，也有很多朋友們陪他一起玩耍。”

小珍妮愣在了原地，逐漸安靜了下來，然后左手努力去觸碰著那個彩色風車，但手卻沒有太多力氣，最終滑落了下來，無力地落在了雨果的手背上，那輕飄飄的骨頭幾乎像是一根羽毛。

雨果慌亂地擦拭著臉頰上的淚水，努力地笑著，但眼眶里的水霧卻讓視線一片模糊，雨果把風車拿了下來，放在了小珍妮的手里。輕輕地握著小珍妮的左手，想要用力，卻又擔心自己不小心就碰碎了這宛若玻璃般的小手，只能是竭盡全力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溫暖著小珍妮。

“雨果……”小珍妮無力的聲音低低地響了起來，她的嘴角帶著微笑，那雙綠色的眼睛蒙著薄薄的水霧，充滿著希冀地打量著雨果的臉龐，“你說，上帝是不是最喜歡乖孩子了？海耶斯就是一個乖孩子，他總是乖乖地吃藥，還會在我傷心的時候和我說話，而且就連掛吊針他也不會哭，反而還安慰他的媽媽。上帝是不是最喜歡海耶斯這樣的乖孩子了？”

上帝。雨果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宗教的力量，那不僅僅是一個信仰，更是一個寄托一個依靠，如果上帝真的能夠給予這些脆弱的生命足夠的力量堅持下去，雨果也愿意相信有耶穌基督的存在。

“當然了，”雨果的嘴角帶著燦爛的笑容，但淚水卻怎么也止不住，他就像是一個傻子般，傻乎乎地笑著，“上帝最喜歡像珍妮這樣又可愛又乖巧的孩子。”

“可是我不乖啊，我一點都不乖。”小珍妮眼眶里的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滑落了下來，“雨果，我真的是一個壞孩子，今天我打針哭了，不聽話讓媽媽傷心了，還讓護士小姐也傷心了，我是一個很糟糕很糟糕的孩子，所以，上帝可不可以不要帶我走呢？他難道不能讓我留下來嗎？”

小珍妮的話讓杰西卡徹底崩潰了，她把臉頰埋在雙手里，淚水透過指縫低落在地面上，斑駁出一大片水漬。早就已經習慣了生離死別的護士站在一旁，也不忍心地別開了視線，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雨果看著小珍妮眼睛里的絕望和傷心，左手的拳頭不由就這樣握緊，再握緊；握著珍妮小手的右手則在小珍妮手背上輕輕拍了拍，調整了幾次呼吸才讓自己能夠順利開口，“珍妮，你知道嗎？我曾經以為我的人生走到了盡頭，我所有的機會都已經結束了，我幾乎都要放棄了。但是我沒有，我咬緊牙關堅持了下來。”

“那會很痛苦嗎？”小珍妮瞪大著水汪汪的眼睛，抽泣地問到。

“是的，那很痛苦，痛苦到我也忍不住哭鼻子。”雨果的話讓小珍妮輕笑了起來，可那個笑容是如此虛弱，讓雨果都不忍心再哭泣了，只能是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但我還是堅持了下去，一直等到機會的再次出現，然后朝著我的夢想一路走到了現在。珍妮，你有夢想嗎？”

小珍妮低頭想了想，然后輕輕碰了碰手里的彩虹風車，“我想要成為一名飛行員。”

“飛行員，這可是一個偉大的夢想。”雨果嘴角的笑容完完全全綻放了開來，雖然淚水依舊在臉頰上滑落著，但那雙眸子里的希望卻從心底深處綻放了出來。“所以，你應該朝著夢想努力，竭盡全力去拼搏，讓自己距離夢想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但如果我失敗了呢？”小珍妮認真地問道，眼眶里雖然依舊淚光閃閃，但淚水卻再也沒有滑落下來。

“那么就享受靠近的這個過程。”雨果輕輕捏了捏小珍妮的小手，“可是珍妮真的很厲害，成為飛行員？這可比我厲害多了。所以，我相信珍妮肯定能夠做到的，你說呢？”

小珍妮那沾滿淚痕的小臉露出了羞澀的笑容，淺淺的，但卻帶著無限溫暖。可是這個笑容，卻讓雨果無比心酸。

雨果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需要幫助，不要說站在圣人的角度去普照世人什么的，就在自己的身邊都有無數的人在等待著援助的雙手。經受自然災害等待著家族重建的人們，飽受饑荒干旱災難而食不果腹的人們，承受疾病侵害而無能為力的人們……就好像眼前這個一個個瘦弱卻堅強的靈魂。

這些孩子中最大的才不過十四歲而已，最小的才僅僅三歲，他們的人生根本都不能算開始，卻在起跑線上就絆倒了。再恢弘的家庭背景、再龐大的人脈背景，在疾病面前一樣束手無策，更何況還有許多貧困的家庭甚至就連維持孩子最基本的生活都已經困難不已了。

對于雨果來說，也許只是舉手之勞，也許只是一張支票，但卻可以幫助十個、二十個家庭；還可以幫助推進疾病的科研和藥物的研發，這甚至可以幫助到成千上萬的家庭。雨果清楚地知道，他現在取得的成就和身家，固然有自己的努力因素，但歸根結底還是來自于這些普通大眾，所以他需要用實際行動去做出回報。

慈善，即使是為了作秀，即使是為了心安，它也需要每一份力量的堆積，因為一個又一個看似微小的力量聚集起來，這才能改變世界。而能力多大，責任就多重。雨果一直到今天才真正地感受到這個重擔的分量。

目送著護士推著小珍妮離開的背影，雨果就這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忽然，輪椅的左側就伸出了那個七彩風車，伴隨著護士推動輪椅前進的步伐，風車開始緩緩吹動起來，由慢及快，就這樣在輕輕地轉動著，那斑斕的色彩變成一條模糊的彩帶，沐浴在陽光之中看起來就像是一道真正的彩虹。

巨星 1318 生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