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劍 第五十七幕 使節團的準備工作 III
布蘭多為萊納瑞特皇子安排的居所位于瓦爾哈拉東面,一段由樹干挖空形成的宮殿之中。這是瓦爾哈拉的其中一項能力,只需要在城鎮大廳支付魔力,這座樹之要塞就能在內部生成數量不限的空洞,當然,想要將這些空洞變成房間,還需要裝飾與布置陳設,布蘭多讓安蒂緹娜與奧德姆一起仿造冷杉堡設計了這座宮殿,作為瓦爾哈拉的客房。如今這座豪華的客房由克魯茲人的皇長子獨占,客房外面無論白晝黑夜都有克魯茲人的折劍騎士輪班守衛。
這些折劍騎士大多數都認識布蘭多,經過通報,在得到萊納瑞特首肯之后,他們便恭敬地引他入內。這座宮殿的入口布置得十分巧妙,它位于一座露臺上,由一條藤蔓構成的小徑連接;這條小徑另一端連接著上面樹頂廣場的第二層,入口十分偏僻,還有樹精靈射手把守;在露臺的正前方,是這棵巨樹往上方延伸的主支干,那個方向駐扎有樹精靈射手的哨所與隱藏在枝椏之間樹屋,但透過枝干兩邊繁茂的樹蔭,仍舊能夠眺望東面云霧之中群山的風貌,可以說既兼顧了安全,又不妨礙此地的主人欣賞美妙的風景,正是一個絕佳的設計。
在入口處,有生滿了碧綠葉蔓的藤條從樹壁上垂下來,仿佛形成一道簾子,后面是這間宮殿的正廳,這個正廳也是半露天的,在大廳上方有一枚巨型的水晶,可以將外面的光濾進來,讓陽光或者是月光傾灑在大廳中央的魔法噴泉上,讓閃光的泉水在卵石上淙淙流淌。布蘭多和安蒂緹娜走進大廳的時候,正好看到克魯茲人的皇長子站在泉水邊,低頭看著閃著金色碎光的水流,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萊納瑞特殿下,住得可還滿意?”布蘭多走到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停下來問候道。
萊納瑞特回過頭來看著他們,點了點頭,但沒答話,只等著他們開口。
這家伙還是一如既往的悶,布心想。他主動開口道:“萊納瑞特殿下,風精靈已經在四境之野開啟戰端,金鬃獅人也在匯聚大軍,圣戰可以說已經拉開序幕,不知道殿下對此有沒什么看法?”
圣戰開始,白銀女王就不得不倚重于帝國內的軍人貴族,而這些貴族,大部分都是支持皇長子的。萊納瑞特聽了默默地點點頭,開口問道:“按照慣例,炎之圣殿應當召集各國使節前往魯施塔了,我還沒有來得及恭喜伯爵先生,被任命為使節團團長。”
“萊納瑞特殿下在托尼格爾也住了一段時日,應當不會不想回到帝國吧?”
克魯茲人的皇長子抬起頭,用淺藍色的眸子看著他,那淡漠的目光仿佛在說,莫非你小小一個托尼格爾伯爵也想插手帝國的嗣位之爭?
布蘭多攤了攤手,微微一笑道:“殿下,并非是我想要火中取栗,實是迫于無奈,我無意插手克魯茲人的內務,尤其是最為麻煩的皇統之爭。但而今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想點辦法,以求自保——這件事對你有利,對我有利有弊,因此我希望從您這里得到一點建議。”
“什么建議?”萊納瑞特問道。
“首先我想要知道,在帝國,有哪些人會不遺余力地支持你。”
萊納瑞特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仿佛在考慮這次會面的價值,考慮了片刻,他向布蘭多打了個手勢——那手勢的意思是:‘請到里面來說’,然后轉身向書房方向走去。布蘭多仿佛早料到如此,帶上安蒂緹娜跟了上去。幾人一路來到書房,書房中有幾只光靈正等候這位皇長子的吩咐,萊納瑞特讓它們布置好房間,放上紅茶與點心——這些光靈雖然也聽布蘭多的命令,不過布蘭多性子很好地等待這位克魯茲人的皇長子行使自己的權力,雖然他的權力也僅限于在這座宮殿之內。
片刻之后,等到幾只光靈晃晃悠悠地飛出房間,克魯茲人的皇長子才鄭重地答道:“伯爵先生,奧克塔薇爾家族是我的妻子所在的家族,路德維格公爵會不遺余力地支持我。”
布蘭多還真沒想到這位皇長子殿下年紀輕輕竟然就已經有妻室了,不過這種政治聯姻在沃恩德就等同于站隊,奧克塔薇爾家族可以說與萊納瑞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么路德維格公爵在克魯茲帝國可以算是皇長子完全可以信任的那一類人。“還有呢?”他繼續問道。
“諾納家族是我的同盟。”
“這是怎么回事?”布蘭多問道。
“老伊諾恩侯曾公開反對先王傳位于母后,因此和我母后結下仇來,這種仇恨不會隨時間的流逝而化解,因此最熱衷于讓母后退位的,就是諾納家族。我和諾納家族有秘密約定,伊諾恩侯爵承諾將伊諾恩一部分礦山股份讓利于我,并毫不保留地支持我奪取皇位。”萊納瑞特平靜地答道。
布蘭多恍然,難怪曼格羅夫之前那么著急從帝國趕來托尼格爾。帝團一分為四,現任伊諾恩侯曼格羅夫就是黑之軍團的軍團長,除此之外青之軍團掌握在維羅妮卡身后的艾瑞希克家族手中,與皇室有血親關系的奈杰爾家族則控制著哈澤爾邊境上的白之軍團與圣奧索爾一方邊境的赤之軍團。這三大家族,就是北方軍事貴族的典型代表,這些軍事貴族的態度普遍偏向于皇長子繼統——但這只代表著一種態度,按照萊納瑞特的話說,這里面真正肯出力的應當只有諾納家族。
布蘭多記下這一點,繼續問道:“還有么?”
“老宰相尼德文。”
“尼德文宰相?”布蘭多嚇了一跳,幾乎有些不敢確信般再問了一遍。克魯茲帝國老宰相尼德文,這可不是一般人,他現今應當已經超過一百五十歲,是帝國的三朝元老,一百年前正是在他的幫助下當時的克魯茲皇帝才重新從圣殿手上奪回權力,若說這個時代克魯茲人還有什么傳奇,那就應當是這位宰相大人。
而以他的身份和智慧,或者直白一些說這樣的老狐貍,豈會輕易選擇站隊?
布蘭多狐疑地看著這位克魯茲人的皇長子殿下,萊納瑞特則徐徐答道:“母后寵信帕魯特家族,其實是為了利用地方貴族的勢力來打壓朝堂上的其他勢力,北方的軍事貴族甚少插手政務,因此她的目的世人盡知——無非是宰相和圣殿。宰相明白母后對他全無好感,所以天然不會站在那一方。”
“但也未必會站在你一方。”布蘭多心想,帝國有的是皇子與公主,還不至于少了一個皇長子就要絕嗣;不過這位皇長子至少有一點沒說錯,那就是不管選擇那一位皇子公主繼承大統,老宰相都不可能和白銀女王站到一邊。
這就夠了。
他默默估算了一下,萊納瑞特說的這三方勢力,分別來自于王室遠親、軍事貴族與一般貴族之中,其中最鐵桿的一方應當是奧克塔薇爾家族的路德維格公爵,諾納家族次之,老宰相尼德文則只能視作一個潛在的盟友或者說只能看做不是一個敵人。布蘭多還記得,自己可是把帝國當朝宰相的千金、這位老宰相的寶貝孫女兒得罪了個夠嗆,所以能不招惹,盡量不招惹。
克魯茲帝國明面上有幾股力量,王室,軍事貴族,地方貴族與圣殿——
這四股力量基本上控制著帝國的大部分土地、人口與資源以及軍隊,帝國的土地、人口與資源對于布蘭多的意義都不大,對他的計劃來說最關鍵的是軍隊。帝國的軍隊之中,四個傳統軍團為軍事貴族把持,王室通過聯姻的手段掌握著其中兩個。而各個地區的巡查騎兵、地方戍衛部隊則一直以來是地方貴族的傳統勢力范圍,這其中還包括了新興起的海軍,然而地方貴族又一分為二,王室與圣殿的影響力在其中各占其一,王室主要與北方的自治大公國關系更加緊密,圣殿則主要影響南方的大小領主;而最后,圣殿本身還擁有一股不容小覷的軍事力量,其中就包括了克魯茲人最精華的那一部分軍隊,比方說主教團與炎眷騎士團。
布蘭多想了想,忽然發現自己漏了什么東西,“維羅妮卡呢?她不是也應當支持這位皇子殿下么?”他抬起頭,有些奇怪地向萊納瑞特提出這個問題。
克魯茲人的皇長子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伯爵先生,老師她支持我,是因為出于軍人的榮譽和正義感,但老師身后的艾瑞希科家族,未必會站在我一方。”
布蘭多聽了之后才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心中不由得肅然起敬,萊納瑞特之前提到的那些名字,甚至包括北方的軍事貴族們,頂多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政客,但這位女軍團長,才是真正的軍人與帝國的騎士。
他敲了敲指節,一邊開始分析起來,一邊對萊納瑞特答道:“我大概已經聽明白了,皇子殿下,那我們現在來確定一下,我們的目標是什么。”
在布蘭多心中,最希望看到的當然是這位皇子殿下直接返回帝國,拉上他的這些支持者與那位女皇陛下分庭抗禮,這樣做最輕微的結果也是政變,但更可能的結果是一場內戰,當然這個念頭他也就是想想而已,這位皇長子不是傻蛋,他的那些支持者也還沒有受到弱智光環的影響。
一個計劃的最終目標是什么,取決于他們現在掌握的力量,一個乞丐不會貿然異想天開以成為一位國王為目標,農夫的遠景規劃多半是要多包上幾畝地,而不是成為家財萬貫、縱橫四海的巨商。而布蘭多給萊納瑞特定下的目標,是自保。
“自保?”克魯茲人的皇長子細細地咀嚼著這個詞:“自我保護,先保證我在帝國內的支持者不會被我母后掃除,這樣的意思么?”
,這真是妖孽,布蘭多心中忍不住暗罵一聲。雖然他對于這位皇長子殿下的英明神武,在歷史上早有耳聞,但真正與之對面時,還是忍不住產生了一種智商被對方碾壓了好幾個層次的感覺。這個方案可是他和安蒂緹娜、卡格利斯討論了好幾次,最后才一一確定了細節,拍板決定的,沒想到對方才聽了個名目,就猜到了他們的意思。
白銀女王定下統一沃恩德這樣宏大的目標,她要做的必然是首先收攏軍隊;可以想象,她肯定會首先拿諾納家族開刀,而她之前打壓北方貴族,也是為了這一天而作準備——軍事貴族們不是傻瓜,自然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那位女王陛下要對付它們,唯一的手段就是利用和平的時期削減軍隊,削減這些貴族手上的力量。但圣戰的提前到來,卻讓白銀女王不得不放開對于北方貴族們的約束,因為她很清楚,她在帝國內還有很多反對者,如果她在圣戰之中失利,那么這些躲在暗處的反對者就會一齊跳出來逼迫她退位。
她在帝國已在位四十年,按照早先的約定,她早已應當讓出王位,她要繼續統治這個龐大的帝國,就必須要提升自己的威望,讓自己擁有一個名正言順戀棧不去的理由。
這個最好的理由,就是她能帶領克魯茲人走向勝利。
而這就是布蘭多和皇長子的機會,只是這個時候非但不能站出來反對那位至高者,還必須收攏手腳,盡量不給她抓住犯錯誤的機會。萊納瑞特能掌握的軍隊明面上看只有黑之軍團,外加北方德維格公爵可以影響的地方貴族勢力,但事實上白銀女王能掌握的軍隊亦不太多,不過赤、白兩個軍團而已。
但比起這位皇長子來,她的潛在的敵人更多,她和柯克家族交惡,和圣殿交惡,和宰相交惡,艾瑞希科家族據說和花葉領走得很近,想必不會鐵了心支持這位女王陛下,相反,他們雖然不是皇長子的忠實盟友,但卻不乏化敵為友的機會——因為至少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布蘭多給予萊納瑞特的提議是,先以他的名義將他在國內的勢力暗地里聯系起來,互為援助,然后深深地藏在暗處,這就是自保的手段。自保,本身就是一種防御,然而防御也是為了反擊。這場圣戰對于克魯茲帝國來說是個難以名狀的漩渦,圣殿想要取勝,白銀女王也想要取勝,但圣殿不愿意為白銀女王作嫁衣,而想必那位帝國的至高者也是一樣的想法。
而地方貴族們,亦是各懷鬼胎,有女王的鐵桿支持者,也有圣殿的簇擁,當雙方互相角力的時候,皇長子擁有的勢力就成為了其中舉足輕重的力量,如果他選擇沉默,那么白銀女王整合帝國力量取得圣戰軍事勝利的計劃,可以說就失敗了一半。
面對這種情況,不出意外老宰相尼德文會冷眼旁觀,而地方貴族的態度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迥異。
因為一個十分簡單的道理。
一個新登基的皇帝陛下,與一個統治了帝國四十年的鐵血女王,在執政能力上所擁有的威勢是完全不同的,沒有任何地方貴族會喜歡一個過于強勢的皇帝陛下,這在沃恩德是一個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因此他們最終會偏向誰,這不言而喻。當女王陛下的威望隨著戰爭泥潭的日益深陷而一天天減弱時,那么逼迫她退位的聲音終有一日會在所有貴族之間達成共識。
到那個時候,萊納瑞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回到帝國,接受貴族們的擁簇。
這就是最后的反擊。
當然,現階段的自保對于布蘭多來說也有好處,他要去帝國奪回天青之槍和茜,可以想象他的敵人應當有女王陛下與炎之圣殿。因此他最不愿意看到是一個完全統一的帝國,無論是在白銀女王還是在圣殿的名義之下,因此他要做的就是維持帝國紛亂的現狀,借助多方的對立,為自己謀求機會。而同時,萊納瑞特那些在北邊的盟友,也可以為他提供必要的庇護,比方說為他安排一條安全地逃出帝國的渠道。
在這一點上,他與這位克魯茲人的皇長子擁有著共同的利益訴求。
萊納瑞特仔細聽完安蒂緹娜的分析,默默點了點頭,他最后看向布蘭多,目光終于不再那么冷漠。他思索了片刻,才開口答道:“伯爵先生,感謝你的坦率的提議,我想我可以完全相信你,假若有一天我登上王位,那么今天你我的友誼將成為一個珍貴的見證。”
布蘭多微微一笑,心中總算松了一口氣:“那么合作愉快,皇子殿下。”他答道。
萊納瑞特對他微微點了點頭,算作示意,不過板著的臉沒有絲毫松動,他考慮了片刻,忽然說道:“作為朋友,我有一些私人的建議可以告訴給伯爵先生。”
布蘭多微微一愣,問道:“什么建議?”
“我很清楚我母后的性格和為人,你那位屬下在她手上,她一定會以你和埃魯因來脅迫她就范。我想伯爵先生,如果你那位屬下的內心世界不是十分的堅不可摧的話,你最好作出一些動作,給她點信心才行。”皇長子淡淡地答道。
這位皇子殿下果然早知道了自己前來這里的真實原因,布蘭多心中想到,但他也立即反應過來萊納瑞特皇子提供給他的這個信息十分坑爹,他想了一下,覺得以那位女王陛下不達不目的不罷休的性格十有真會這么干,想到這一點,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趟來得還真不算虧,忙對這位克魯茲人的皇長子點了點頭:“我明白應該怎么做了,萬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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