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劍 第二百一十三幕 帷幕 VI
布蘭多雖然猜不出那個答案,但他至少明白這樣一點,那就是總有一刻,那個答案會自動在他面前揭曉。
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他才能好整以暇地等待這位女王陛下出招,然而事實證明對方沒有讓他等待太久。
而這一刻,看起來也就是眼下了——
永亡的大殿中產生了片刻的沉默,侍僧們的誦經聲仿佛高亢了起來,有那么一瞬間,虛空之中仿佛產生了一個聲音與之回應著,那個聲音隆隆作響,如同驚雷一般滾滾而至。
大廳轟鳴起來,布蘭多起先以為是錯覺,但隨后十七根廊柱開始顫抖起來,有些信徒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他抬起頭,竟發現大殿穹頂上沙沙落下灰塵來。
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卻沒有人尖叫著向外逃奔出去,侍僧們只是將誦經的聲音變得更加尖利起來,仿佛要將這如雷的聲音壓下去一般。
震動只持續了幾秒鐘,然后又重新平復了下去。
“地震?”
布蘭多愣了愣,他看向不遠處的女王陛下與主祭菲利普,但兩人臉上的神色無動于衷,就仿佛先前發生的一切是幻覺一般。
他皺起了眉頭。
瑪達拉的女王陛下注意著布蘭多臉上的神色,她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問道:“還記得那時候在芬霍托斯的戰場上,我把水銀杖交給你時所說的話嗎?”
這句話將布蘭多駭了一跳,頃刻之間便把顯然那異像丟了腦后,他趕忙抬起頭看向一旁的菲利普——而且在大廳稍遠一些的地方,還有幾位正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亡靈領主,在它們身邊還有兩位高階神官。
女王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也不小,在布蘭多看來,大廳中應當是有不少人聽到了這句話的。
不過瑪達拉的至高者臉上卻沒有露出太多預料之外的神色來,她留意著布蘭多的神色,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淡淡的解釋道:“不必擔心,在這里人都有資格了解我所說的一切,他們都是我的心腹,菲利普主祭也是信得過的人。”
布蘭多果然發現那個老男人臉上神色不變。顯然是早已知曉了這個秘密,他再看其他人,果然除了他和德爾菲恩之外,所有人都是一副早有準備的神色。
布蘭多這才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個女人究竟是演的哪一出。
一邊懷著這樣的想法。他一邊斟酌著答道:“不知陛下指的是哪一句話?”
瑪達拉的女王馬上接口道:“就是我將水銀杖交給你的時候,所說的那句話——我當時詢問過你,明白什么是它所代表的責任么,你還記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嗎?”
布蘭多搖了搖頭,他哪里會記得這種事情,他當時心神完全沉浸在控制五把圣劍和接受白開放給他的權限之上,只隱約記得對方和他說了一句和‘責任’有關的話,不過那時候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你當時也是如此回答我的,伯爵先生,”亡靈的至高者卻達到:“你對我搖頭。但這沒有關系,我還是將那支代表著至高無上權力的權杖交給了你,因為不管你是否明白,但既然你做出了選擇,你就必須要背負這個責任了——”
“什么意思?”
“你明白水銀杖代表著什么嗎?”瑪達拉的女王卻反問道。
“你是想說它在亡月的國度內的象征意義,陛下?”
女王搖了搖頭:“那并不是最主要的,你有七把圣劍當中的五把,你應當明白這是一條怎樣的道路,它荊棘叢生,并非坦途。本來我可以為你承擔這一切,但你拒絕了,你選擇走上登上王座的這條道路起,它的責任便與你如影隨形了。”
“登上王座?”布蘭多皺著眉頭:“你想說什么。陛下?”
“沒有人告訴過你么,在任何一個時代,沃恩德都有一位王者,在我們的時代,賢者們將之一分為四,因此世界才會紛亂不休。不過沒有關系,那頂桂冠始終都在那里,在奧丁之后,它在等待著下一個繼任者,一個可以引領所有人,改變整個世界命運的人,你應該明白我說的是誰吧?”
布蘭多默然不語,他并不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說法,塔塔小姐,龍后與白都對他說過類似的話,他也確實擁有五把圣劍的眷顧,但他想要做的事情僅僅是救回羅曼而已,如果像是小精靈魯特所說,集齊七吧鑰匙打開那道門是一個機會,那么他會不顧一切地去把握這個機會。
但繼承奧丁的道路,去改變整個世界命運的事情,他卻從來沒有想過。
并非是妄自菲薄,而是因為他認為瑪莎給凡人們留下的機會,一定絕非是這樣一個選擇。
因為沒有人可以主宰他人的命運。
這個凡人的時代,本就是因此而誕生。
自從星辰墜地以來,奧丁與四位賢者,還有真理議會的眾多神民們,諸神與他們的追隨者,以及他們身后仿佛繁星一般無法計數的后繼者們,無數人為此而犧牲與流血,掙扎與不屈的吶喊,凡人的世界蹣跚前行,走到了這樣一步。
而到了這個時代,他們卻要回過頭,讓一切回到原點?
布蘭多心中默默地否認了這一點,他不認為這條路是正確的,就像是當日他在白銀女王面前鏗鏘有力的反駁一樣,因為在這個時代,有無數人在為了他們自己的命運而抗爭著,為了他們的家園,為了他們的親人。
他眼前仿佛浮現出芙蕾雅、格里菲因公主、哈魯澤、卡格利斯,冷杉領眾人的身影,還有白獅衛隊的年輕人們,還有蘭托尼蘭的騎士艾柯,還有那位西爾曼之王,那怕僅僅是在這個小小的王國之內,人們都尚能為那一息尚存的機會而奮戰不息,哪怕他們所做的一切在這個波瀾壯闊的時代內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就像是埃魯因這個小小的、偏安于一隅的王國的命運,并無法撬動整個世界的腳步一樣。
人們的目光往往停留于長遠,而忽略了那些短暫的、珍貴的東西,或許是的,就像是自己面前的這位瑪達拉的女王陛下,她只需要一個命令,就可以讓埃魯因這個古老王國的一切努力化為泡影。
而他自己,也成長到了這樣的地步,他在芬霍托斯的戰場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圣賢的力量,距離那道最后的門檻如今也只有一步之遙,就像是這位女王陛下翻手之間便可可以碾死埃魯因這只螞蟻一樣,而今他的力量,似乎也可以輕易改變瑪達拉的命運。
這也是他現在所做的一切。
那個小小的王國,似乎再也無法牽絆他腳步,容納不下他的目光,他過去拼盡了全力才能做到的一切,而今仿佛只要一句話,就能輕易達到。
掌握他人命運的感覺,的確令人著迷。
但是——
這卻不是他想要的東西。
埃魯因需要的救贖,并非如此,因為他深深地明白這一點,這個古老王國的未來,并不建立在他一個人的話語之上。或許他今日可使埃魯因輝煌,但在遙遠的未來,它又會再一次陷入這個往返的循環之中,王國的陳朽與興衰,就像是一個解不開的環,往返反復,四位賢者們所做的一切,而今不早已給了凡人們一個答案了么?
那個孤獨的愚者,在千年的時光中,等待著這樣一個回答。
但它的答案,絕不會是重復過去。
布蘭多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埃魯因最為光輝的那個時代,先君埃克便在他面前,他放下長劍,對他點了點頭,告訴他,這就是他所尋求的答案。
埃魯因因為一個人的意志而誕生,但也因為這意志的失色而黯淡,如今,它將不再重復這條道路。
沃恩德也將會是一樣。
布蘭多搖了搖頭,那一刻,四位賢者的答案仿佛與他錯身而過。
“那聽起來或許很美好,女王陛下,”他答道:“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想那也不是沃恩德所想要的答案。”
“那么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瑪達拉的女王陛下仿佛對于他的回答不出預料,她眼神只微微閃動了一下,便重新開口問道。
布蘭多只是搖頭。
“我還沒有想好,陛下,但我想每個人都擁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而不是假手于他人之手,將自己所珍惜的一切,交給他人的一念之間。”
“雖然這么說的確很美好,但現實卻很殘酷,如果先賢與神民們都懷著這樣的想法,凡人們或許等不到這一天,沃恩德便早已滅亡了。”瑪達拉的女王陛下冷冷地開口道:“七把圣劍中的五把,在你的手上,這意味著你幾乎擁有了Tiamat法則的最高權限,擁有著這樣的力量,你卻要逃避責任嗎?”
“我從未想過逃避責任,我會直面黃昏,但并不是身為救世主的身份,只因為我也是沃恩德一位成員,那么我便有利益為它而戰——”
“何況,我也不僅僅是為它而戰。”布蘭多默默地答道:“我將為了我所有珍惜的一切而戰斗,哪怕它們最終灰飛煙滅,但是,沃恩德需要這樣救贖。”
“這正是自我的救贖,陛下,凡人們,包括你我在內,每一個人,都將親歷這場戰爭,因為它屬于我們每一個人——沒有人可以例外。”
“或許有一天,我們會明白瑪莎留給我們的機會,究竟是什么。”
瑪達拉的女王陛下保持著淡淡的神色,冷冷地看著他。
“很好。”
她答道。
琥珀之劍 第二百一十三幕 帷幕 V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