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圣宗,仙圣殿內,蒼云子雪白長眉緊蹙,拂塵無風自動。
“趙長老,你此時突破元嬰后期是正好。
根據前線戰報,天晶宗、飛雪宗兩位宗主已然重傷。”
他聲音低沉肅然,“如今問天劍君與麒麟劍祖,連同西戎佛國的佛國真尊親臨前線交戰之處,才堪堪穩住陣腳。”
蒼云子召出紫薇命盤,催動間命盤嗡嗡震顫,釋放出一道驚人的影象。
但見九幽魔君魔軀如山岳巍峨,眉心那道扭曲魔印竟已凝如實質,吞吐間散發出令人窒息的貪婪道韻。
其抬手間,佛國尊者施展的大日如來金印竟如琉璃般寸寸崩碎。
蒼云子肅然道:“九幽魔君已得那祖魔貪魔的道韻真傳,魔威滔天。
佛國尊者的大日如來咒.竟也被那廝輕易破除。”
“貪魔道韻?”
趙無羈聞言皺眉,“據聞那佛國尊者,實力不在宗主你之下?”
“不錯。”
蒼云子頷首,感嘆道,“由此可見,九幽魔君如今非但是重塑了魔軀,修為也是大進。
老道以紫薇斗數推演.此番魔劫,恐有那祖魔的手筆!”
蒼云子撫須沉吟,眉宇間隱現憂色:“趙道友,前線戰事緊急,我等當立即馳援。只是.”
他眉頭緊鎖,“九幽魔君與黃裳蟄伏十八載,此番現世,必有依仗。
那祖魔既知你身負變數,恐怕.”
“宗主不必多慮。”
趙無羈抬手止住他的話語,沉吟道:“前線既是有難,我自當前往。
不過既然宗主懷疑有詐.不如宗主就在明面馳援,我則在暗中策應,互為犄角。”
蒼云子聞言頷首,卻又遲疑道:“老夫以紫薇命數推演,總覺兇兆隱現。
若是那魔君已入化神,或是祖魔能在天蒙州顯化真身.”
他說著,搖搖頭道,“可惜,老夫無法確切卦算出結果,始終差一線天機,似有高人施法攪亂天機或許就是黃裳那老鬼在從中作梗!”
“確實也有這等可能,且容我也以星羅棋局中領悟出的術法卦算一番。”
趙無羈微微頷首,并指成劍,踱步掐算。
他緩步掐算間,周天星力竟被牽引而下,凝作七枚璀璨星子當空輪轉,演繹天機軌跡。
“咦?”
卦象明滅不定,卻只衍出半幅兇局。
但見天璇方位血色劫氣翻涌如孽龍騰空,卻在即將沖撞天權星位之際,被一道突兀金虹攔腰截斷。
余下星軌皆被混沌迷霧籠罩,難辨吉兇。
“有趣.”
趙無羈五指驟然收攏,星輝在掌心炸成碎芒,收訣輕嘆:“看來是線索不夠,興許的確如宗主你所說,那黃裳老鬼怕是也在施法攪亂天機唯有親臨戰場,方能窺得全貌。”
無法算出全部結果,他也并不意外。
畢竟星數術他也只是剛學會。
這些年全力修行,也并未經常施展此術,如今還停留在略有小成的階段,論卦算之精未必及得上蒼云子的紫薇命數。
更何況那黃裳博覽道藏,在遮掩天機方面更是行家里手。
趙無羈沉吟后思索道,“宗主,那六大祖魔與天道當真乃是死敵?且還被天道封禁在了九幽之中?”
“具體是否是真,老夫也不能確保,畢竟從未親眼見過天道與那九幽深處的六大祖魔有何沖突.”
蒼云子聞言雪眉微皺,苦笑搖頭道,“甚至上次在劍仙山內目睹到的那一切,都還是老夫生平僅見。
不過,據我仙圣宗《九幽志異》所載,九幽實乃天地污穢歸墟之所,更是昔日天道劫濁的排泄之口。
那六尊祖魔,正是自無盡穢惡中孕育而生的先天魔物。”
他袖袍一展,虛空頓時浮現出一幅玄奧的陰陽魚圖景:“用張祖師的太極陰陽理論來說,正如陰陽相生相克,只要天道尚存,祖魔便永受封禁。
此乃天地至理,白晝昭昭,則暗夜蟄伏。”
“所謂邪不勝正,就是如此?”趙無羈若有所思。
“正是。”
蒼云子頷首,拂塵遙指西北,“古籍有云:'天道如炬,祖魔如影'。
那些魔物雖能借眾生惡念長存,卻始終難越雷池半步。除非.”
他話音一頓,白眉下的眼眸倏然銳利,“除非天道式微,陰陽失衡。”
趙無羈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天穹,“如此說來,當年仙庭崩塌,三十三重天傾覆,莫非就是.”
“道友明鑒。”
蒼云子神色凝重地點頭,“可能正是因天道受損,九幽裂隙方才從人世間出現。不過.”
他袖袍一卷,“只要這方天地的天道尚存一線天機,祖魔便永為籠中困獸,否則早就要集體出來,掀起天地浩劫了。”
“既如此我清楚了。”趙無羈眸光驟冷,心中有所盤算。
蒼云子神色微動,“道友可是有何計劃?”
趙無羈沉吟道,“計劃談不上,只是有些還不算成熟的想法,暫且不表,若待時機成熟之時,宗主你自會知曉。”
蒼云子聞言頷首,并未多問。
二人簡單商議完畢,蒼云子將宗門事宜交由龐惜雪主持大局,便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去。
趙無羈則是身形一閃,已回到自家洞府。
他袖袍輕揮間,召來的妖鵬宗主立即化作人形金袍老者,伏地跪拜。
“主上!”
妖鵬五體投地,額頭緊貼玉磚。
“本座讓你布置在河外列州的挪移傳送陣,如今可還完好?”
趙無羈負手而立,目光如電。
妖鵬諂媚抬頭,金瞳閃爍:“回稟主上,那處秘地乃我妖鵬宗昔日精心打造,小的親自監督。
如今雖宗門早已棄暗投明,但那地方隱蔽非常,絕無人發現。”
“好!”
趙無羈微微頷首:“這些年,你與我那嚴師伯搜尋大禹九鼎,可有收獲?”
“主上明鑒!”
妖鵬陡然挺直腰板,滿臉得色,“小的這些年日夜不休,帶著嚴前輩踏遍九州,終是發現兩處可疑之地。
如今嚴前輩正在淮海夷州那處遺跡外盤桓,似還在確定之中,只是.”
它脖頸一縮,“那遺跡禁制古怪,一時難以破解。”
“淮海夷州.”
趙無羈眸光微動,旋即擺手,“此事暫且押后。你先去那邊護持嚴師伯周全,我處理完前線之事就過來。”
“是!”
待妖鵬化作金光遁走。
趙無羈手掌一翻,一枚古樸的挪移令已懸浮掌心。
此令通體幽藍,表面布滿玄奧紋路,正是當年從東海劍冢困龍淵所得的上古挪移令。
有此令,無須布陣,也可直接鎖定對應的挪移傳送陣,傳送過去。
“去!”
趙無羈指尖靈光乍現,挪移令驟然迸發刺目銀芒。
霎時虛空扭曲,他的身影如水中倒影般蕩漾消散。
河外列州,千丈絕壁之上。
一道刺目靈光驟然撕裂山體裂縫中的黑暗。
“嗡!!”
山縫之中,挪移陣紋如水波蕩漾。
趙無羈的身影自靈光中踏出,衣袂翻卷間,四周狂風怒嘯如龍,卷動云霧如浪。
他目光如電,掃過這處妖鵬宗昔日的秘地。
但見懸崖外云海翻騰,罡風割面。
遠處景象皆被霧氣籠罩,倒是處絕佳的隱匿之所。
“西北九幽,天蒙前線”
趙無羈負手而立,眸中靈輝隱現。
以他如今所在的位置,若全力趕赴天蒙州戰場,可比蒼云子早到十日有余。
但見西北方向魔氣如柱貫天,他沉吟思索片刻,忽而輕笑:“既如此,不如就順著心中想法,先探探這群妖魔的老巢,收獲更多的線索,也好探清虛實。”
“隱!”
并指掐訣間,他的身形如墨入水般消融于虛空。
連衣角掀起的微風都被生生截斷。
此刻莫說尋常妖魔,便是元嬰修士的神識掃過,也難察覺崖畔還立著個活人。
“且看看那號稱天地間最污穢邪惡的九幽.究竟藏著什么玄機。”
他足尖輕點,身影如鬼魅飛起,招來一朵云層裹身,掠向西北。
有隱形術隱匿形神,還有其他諸多地煞術傍身,趙無羈自忖只要不是深入九幽,在哪里也都能全身而退。
此行隱于暗處,方能將自身手段盡數施展,以雷霆之勢破局。
他眸光微閃,內視識海。
但見識海內,陰陽珠高懸,第七枚陽珠已有兩道蝌蚪文燦若晨星。
第六枚陰珠上更是三組符文熠熠生輝。
皆是昔日闖蕩天南秘境內的偽九重天時,被引動破解而出的七十二地煞術。
“可惜.還無法領悟施展。”
趙無羈思索著。
如今,青州鼎內積攢的雷霆精華已足夠沖開第七陽珠。
壺天空間里,那口陰煞泉眼沉淀的玄陰髓液,也足以讓第五陰珠圓滿,解鎖第六陰珠。
但只要想到曾經在劍仙山上看到的那道劫濁鎖鏈.他便曾多次打消立即解鎖陰陽珠的念頭。
如今畢竟沒有上古劍域遮蔽天機,更無九葉劍草這等遠古白衣劍仙所留的至寶護道。
若強行解鎖陰陽珠他也不知是否有把握脫身。
“除非.”
他眸中星輝暴漲,截道真意在七道神輪間流轉。
那橫貫眉心的道痕微微發燙,似在呼應某個膽大包天的念頭。
慢慢的,他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眼中浮現一絲狠辣。
除非讓那六尊祖魔來做擋箭牌!
這個瘋狂的念頭,早在他向蒼云子求證天道與祖魔的對立關系時,就已如毒蛇般盤踞心頭。
“天欲滅我,我便借天斬魔。”
他眸中浮現一絲清醒和決斷。
若能成事,此番解禁陰陽珠引發的天道殺劫,自會有那六尊不死不滅的祖魔.替他承受!
“轟隆!”
這時,前方的魔云翻涌如怒濤,道道漆黑魔氣宛如巨蟒絞纏天穹。
但見下方蒼莽大地上。
竟是正有數以萬計的妖魔結成戰陣馳騁而過,個個犄角崢嶸,鱗爪森然,發出震天動地的野蠻長嘯。
最前排的高大魔象獠牙上串著尚未咽氣的修士殘軀,每踏一步便碾爆滿地焦土。
“吼!!”
一頭背生骨翼的蛇魔突然仰天長嘯,爪中攥著的一頭血淋淋猛虎被魔焰焚燒,焦臭血肉如雨紛揚。
群魔爭相撕咬搶食,利齒碰撞間迸濺的火星無比激烈。
“這群妖魔,若是侵入到其他八州各地,必然將是一場血腥浩劫。”
趙無羈目睹下方茹毛飲血的景象,整支魔軍過境之處,無論人畜,皆是化為血食。
他腳踏的祥云,在這魔氣彌天的環境中顯得尤為扎眼。
那一抹素白在漆黑天幕下,簡直如雪落墨池。
“霧!”
他劍指掐訣,布霧術應聲而發。
周遭登時掀起了一陣大霧,白云化作烏云,與漫天魔氣融為一體。
烏云內斂所有靈光,如一片真正的陰云般隨風潛行。
小半日后,遠方地平線上突然裂開一道猙獰的“疤痕”。
那是橫貫近萬里的九幽裂隙,宛如被天神巨斧劈開的傷口。
粘稠的魔氣如膿血般不斷涌出,將周遭天地染成暗紅。
“嘩啦啦!”
密密麻麻的妖魔如蟻群般從裂隙中爬出。有的形似人而立,卻生著八足。
有的狀如豺狼,卻長著三顆猙獰頭顱。
每一頭妖魔身上都纏繞著實質化的邪惡氣息,仿佛剛從黃泉地獄最深處爬出的惡鬼。
“九幽!”
趙無羈瞳孔收縮,放緩云速.
與此同時,天蒙邊界,黑云壓境。
遮天蔽日的妖魔大軍如潮水般盤踞在焦土之上,猩紅魔焰將半邊蒼穹燒得赤紅。
對面千里外,八州修士的靈舟結成大陣,無數法屋在云端顯化亭臺樓閣。
更有三十六座戰爭堡壘懸浮如星辰,綻放出耀目靈光。
這等損耗靈氣甚巨的堡壘,放在曾經末法之世時,簡直是想都不敢想。
“轟隆隆!!”
九幽魔氣與清靈仙光在戰場中央激烈碰撞,炸出連綿百里的靈氣風暴。
然而看似聲勢浩大的妖魔陣營中,卻盡是些奇形怪狀的雜兵。
有的妖禽拖著腐爛的翅膀,巨大馬陸的精甲殼上則爬滿魔紋,更多則是被魔氣催化的行尸走肉。
魔云翻涌的移動魔山之上,黃裳與九幽魔君隔案對坐。
昔日那些橫行九州的妖魔巨擘,如今不是早已就化作枯骨,便是遠遁深山。
眼下這支看似聲勢浩大的魔軍,實則連妖王都湊不出幾個。
除了茍延殘喘的白骨蝎妖王和蟄伏深海的魔龍外,便只剩下九幽魔君這一位元嬰圓滿的戰力。
但僅是一個九幽魔君,卻就已橫掃是八州集結而來的數位元嬰真君。
配合同樣是元嬰圓滿實力的黃裳,便是能牽制住趕赴到場的幾位頂尖元嬰強者。
“魔君,最多再等半月。”
坐席之間,黃裳目光凝視遠方的靈舟,沙啞嗓音如毒蛇吐信:“屆時無論那趙小兒來與不來,魔君以貪魔道韻催動《九幽噬靈大陣》,配合老夫的九鼎封禁之術.”
他渾濁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問天劍君和那麒麟劍祖,就都得死,正好成為魔君你請出祖魔的祭品。”
“祭品!?”
魔山驟然震顫,九幽魔君仰天長笑,魔威如潮水席卷四方。
“善!”
九幽魔君那道十丈魔軀散發滔天魔氣,背后粘稠魔氣翻涌如沸,一尊生有六對扭曲魔角的古老虛影自混沌中顯化。
那虛影吞吐間,深淵般的魔瞳中射出令人心悸的貪婪道韻,正是傳說中的貪魔魔影!
“本君已得得兩位祖魔大人賜下的五成道韻,隨時可凝道印突破,莫說區區一個趙無羈”
他魔爪猛然指向仙圣宗方向:“便是那蒼云老道一起親至,也定要他道消魂散!”
黃裳起佝僂身影站起緩步走出,嘴角噙著高深莫測的笑意,淡淡笑道,“老夫也很期待魔君登臨化神的那一日啊!”
他目光瞇起,心中盤算著。
若能借魔君之手除去那趙姓小兒,奪來揚州、青州二鼎.他手中便已是集齊了五鼎。
五鼎合一之日,便是他黃裳證道化神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