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中。
李葉一邊采摘已經白里透紅的桃子,一邊透過靈機藤的視野查看巨獺大戰地龍,一邊用玉簡記錄。
一心三用對他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很成功。”
“用通情曲和五色葉水蓮結合,再和巨湖水獺共生。”
“只要是微川所包含的水脈,都不會抗拒,甚至還會主動配合。”
他的聲音化作一個個字符,自動錄入到了一旁跟著他飄飛著的,呈現花瓣形狀的玉簡之中。
那花瓣在記錄了他的話語之后迅速從虛幻變得凝實,落入了他的口袋里面。
這玩意是他隨手培育出來的。
是用苦旅學院的希音花和宗門之中對于聲音最為敏感的千耳蛛綁定所孕育出的物件。
說起來,靈感還是來源于八卦靈龜記錄道音——像是強大的修士,發出的聲音都會蘊涵一些道韻,李葉如今如果誦念功法神通的經文也有這種效果。
他好歹也是師父了,自然要給趙河一些東西。
畢竟趙河無法走他這條靈植師的道路,那就只能用醍醐灌頂的法子了。
“咔嚓!”
李葉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桃子,甘甜的汁水四濺。
心中思索著接下來的事情。
天象變化這事兒,他也有在培育靈獸。
應該是不用自己親自前去。
地書尚未孕育完畢,魏清野的友人也還需要一段時日。
所以也就只剩下,南域妖族剩余的蘭靈卷和竹靈卷。
那關乎到天象畫壁的一種顏色。
同時他也有預感,梅蘭竹菊槐五種靈卷合一應該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罷了。”
“先和俞士忱聊聊吧。”
“他手里應該還有梅靈卷。”
他隨便找了個地方躺下,伸手放出了被劫火折磨的已經有些恍惚,神魂都支離破碎的蠹魚精俞士忱。
后者剛一出來。
接觸到外界這帶著清涼水汽的靈氣,簡直是淚流滿面——那被劫火炙烤的滋味真的非常難受,難受到他甚至愿意立刻死去。
他再也不敢有什么僥幸,對著靜靜看著他的李葉五體投地大禮參拜:
“主人!”
李葉又喀嚓喀嚓咬了幾口桃子,含糊不清地說道:“道友若是之前就這般聽話,怎么還會遭受這種痛楚?”
“書院將你送給了我,其中有相淮先生的明確授意,你如今在我手中,在我的洞府之中。”
“即便你的修為之前是元嬰,又能如何?”
說著。
李葉伸出手指輕輕一點。
那書本上的封印便如同浸了水的墨跡一般變得模糊,緊接著書本緩緩翻開。
絲絲縷縷的光暈構成了蠹魚精俞士忱的本體。
他臉上帶著些不可置信的表情。
——竟然把他給放出來了?竟然放出來了?
這位僅僅是金丹的修士真的不怕他污染這方洞府嗎?他就算是被囚禁被折磨,那也是元嬰啊!
是托大還是有把握?
這般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
最終他還是不敢隨便出手,如今到底不是在苦旅書院的地盤,四時宗…
他拱拱手,低下了頭:
“主人。”
“我愿意接受你的禁制。”
“只求一個容身之地。”
李葉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你的選擇不會出錯的。”
“我有些問題想要問你。”
他取出了梅靈卷的殘片,俞士忱一看便知道李葉想要問什么,主動說道:“我的身體就是梅靈卷構成的。”
“當初有一位…這般樣貌的修士來到苦旅書院之中,用梅靈卷的靈力模仿聊齋與我融合,才讓我能夠脫離聊齋的束縛來到現世。”
俞士忱袖袍一抖。
一道人影便突兀地出現在旁邊。
那人影臉上帶著滿溢的笑容,整個人的長相和氣質都陽光明媚,仿佛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霾,純粹的像是雨后初晴的天際。
僅僅是一道不具其神的虛影,就有這般氣質,簡直恐怖如斯。
是那個人。
大師兄。
也不知怎的,李葉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釋然,他的臉上甚至揚起了笑意。
難怪苦旅書院特地請他前去,此事真的和大師兄有關,只是為何大師兄能夠進入到書院的腹地,還特地將俞士忱帶出來?
難道是因為幽界的本質就是無數水墨構成的么。
——之前他去過餓鬼幽界東滄鎮,還用那里近乎無窮無盡的水墨,制作出了足夠喂飽所有餓鬼的立春麥,用一種特殊的法子解決了幽界。
難道水墨確實有些不同的用途?
他望著這道人影,詢問道:“他還和你說了什么?”
俞士忱回答道:“他說我的污染,可以將地獄道的十八層地獄都污染,那十八層地獄…就是畫卷。”
這回答既在預料之中,又有些出乎意料。
水墨的本質確實就是一團墨。
如果墨潑灑到畫卷之上,自然會毀了畫卷。
可問題是:
“那你為什么之前不跟苦旅書院言明?”
若是俞士忱真的能夠對地獄道造成巨大的打擊,苦旅書院定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畢竟剿滅地獄道的功績,足夠拿出來炫耀了。
地獄道就像是躲在洞里的老鼠,見不得光。
它們只敢暗搓搓的搞事。
如果真正對上哪怕任何一個霸主級別宗門,估計都會被暴揍致死。
聽到李葉的問題,俞士忱沉默好一會兒才回答道:“除了只有這樣我才能到四時宗修士手里之外,我還很討厭苦旅書院。”
討厭?
從苦旅書院的聊齋之中誕生而出的妖靈居然會討厭書院。
“為什么?”李葉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次俞士忱沉默的時間更久。
久到李葉有些失去了耐心,才聽到他如同夢囈般的聲音:“因為我的存在只會污染書卷,我早就不能吐出編織出錦緞的絲線。”
“書院就算是抓到了我,也只會將我處死。”
李葉點點頭,隨口而出:“原來如此。”
“是因為缺少素秋的幫助吧。”
這話一出,俞士忱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激動——這金丹真人居然知道他的隱疾?居然知道限制他的根源所在?
但沒等他開口詢問,李葉就擺擺手:“我大概知道素秋在何處,你現在便老老實實待著,我會讓你見到你的妹妹素秋的。”
說完,李葉就直接離開了。
就把俞士忱晾在這邊,既沒有設置什么禁制,也沒有交代他什么,就這樣把他放在了桃樹林里面。
俞士忱看著李葉離開的方向。
默默地坐了下來,努力將自己的身體縮起來,以避免不斷滴落的水墨污染更多的世界。
他已經沒有其它選擇了。
另外一邊,李葉迅速來到了當初種下的鎮魔樹處。
伸出手握住了一根枝干,通情曲便緩慢地纏繞而上,位于遙遠之地的意識逐漸清晰。
他呼喚道:“霜厲!”
南域中。
正在洞府之中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霜厲感覺到了這心底浮現出的聲音。
其實有一瞬間的猶豫。
——要回答嗎?
他現在手里有一件寶物,是當初九尾貓的替死尾,即便是李葉發難,自己大不了死一次。
只要死一次應該就能解決身上的禁制。
到了那時,大不了他一輩子不離開南域妖族唄,李葉還能沖進這完全被妖族掌控的妖族核心區域來殺他?
這個念頭一閃。
他到底還是分心二用。
恭敬地回答道:“主人。”
鎮魔樹的枝葉輕輕搖曳,從代表著叛變的黑色緩緩變回原本的色彩。
李葉瞇了瞇眼睛。
果然。
雖然當初暴打一頓讓這只狗聽話了,但這么久沒有管它,還是有些飄了。
他不會真以為鎮魔樹是說著玩的吧?
“你很不乖。”
李葉三口兩口將桃子啃干凈,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一根枝干,輕輕一掰。
“咔嚓。”
枝干頓時被他掰斷。
自掰斷的缺口處,黏稠的血水流淌而出。
而遠在南域妖族腹地之中霜厲頓時感覺自己的胳膊斷掉了,那種自靈魂深處升騰起的痛楚讓他手中的杯子一下子落地,摔成一堆殘渣。
“唔…呃。”
霜厲痛得面容扭曲。
豆大的汗珠幾乎如同雨落。
他咬緊牙關,心中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僥幸。
如果他沒有回復或是有了更多別的念頭,恐怕李葉是真的能夠這樣抹除他的。
“主人。”
“我錯了!”
霜厲果斷認錯。
但疼痛依然沒有結束,反而有一種直擊靈魂的火光,像是要將萬事萬物燃燒成為劫灰,一切都將歸于死寂。
僅僅是一次觸碰,霜厲的魂魄就被恐怖的陰霾所籠罩,就連心臟的跳動都停滯了。
——野獸終究是野獸,本就懼怕火光,更別說還是劫火的火光。
霜厲在自己的洞府之中蜷縮著身子,已經顯出了原形,不斷抽搐。
在快要死去的時候。
李葉冰冷的聲音自他心底傳來。
“我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別的念頭。“
痛楚如同潮水般褪去。
“呼…”
“呼…”
霜厲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周遭的靈氣,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欣喜,同時也對李葉升起了深深的畏懼,再不敢有別樣的想法。
他主動開口道:“主人,最近南域這邊…我終于知道為什么要尋找您宗門曾經留下的陣法了。”
“是因為規矩。“
“當初在創造這片天地的時候,南域,是有不滿東南的說法的。”
“在南域的深處我們妖族所居住的環境里面,屬于天道的法則之力格外微弱,也就導致我們很難修煉,很難得道。”
不滿東南?
天傾西北,地不滿東南?
李葉將這個情況記錄在玉簡之中,然后吩咐他繼續。
“正是因為南域的天有裂痕,所以天脈劍山才能在天之痕中建立道統。”
“他們是在直接汲取天道的力量彌補南域天地不滿的缺陷,才能道途無憂無阻——但妖族就無可奈何。”
“據說四時宗布置的陣法就是用來補天缺的,如果能夠找到陣法之中殘留的五色花,就能夠布置出一片洞天福地。”
霜厲將自己打聽出的情況和盤托出——原本他是不想說的,但李葉的威懾力實在是太強大了,他不敢不說。
不得不說這消息就連李葉都有些愣神。
竟然是這樣么。
難怪當初師父不和他明說那陣法的用途,補天缺,這確實是秘密中的秘密。
李葉的沉默讓霜厲感到不安。
他絞盡腦汁想著,忽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主人還有一件事!”
“南域的煉體法你知道嗎?天脈的煉體法。”
“我聽幾位大妖說,修煉了那種煉體法就會將自身的骨骼經脈逐漸與天道相合,最后化作能夠彌補天缺的石頭!”
“而且一旦修煉便無法逆轉!”
李葉:“…”
這會兒的李葉已經不僅僅是驚訝了。
天脈鍛體法竟有這種缺陷。
他,他可是已經讓魏清野幫他弄來了法門,開始讓趙河修煉了啊!
不對。
這事兒是真是假?
為何霜厲這么一只金丹狼妖就能知道這般多的隱秘,如果天脈鍛體法的缺陷一旦傳出,恐怕整個南域都會為之動蕩。
為何妖族不將此事宣傳出去。
還有天脈劍山,他們真的會用這種卑劣的法門來維持自身的道統嗎?
就算是他們會,其它宗門也會坐視嗎?
起碼,四時宗會坐視不管嗎?要知道四時宗就有不少修士修煉天脈鍛體法,甚至不乏元嬰。
諸多疑惑的念頭讓他的思緒有些混亂,也就是這個時候,通情曲和鎮魔樹連接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條細如發絲的紅色小蛇。
它緩慢地游動著,竟然沒有被李葉發現。
它小小的眼睛之中滿是激動和欣喜,悄無聲息地向前游弋,等到接近了李葉手指的時候,它張開大嘴,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身體隨著毒液的排出逐漸消散。
絲絲縷縷的疼痛頓時讓李葉回過神來。
“嗯?”
他望著自己手指上那小小的傷口,耳邊傳來了一道妖媚至極的聲音:“靈葉真人,你的狗要死了!”
鎮魔樹原本繁茂的葉片頓時如同雨下。
泛著死寂的灰白。
同時通情曲之中還傳來了霜厲的哀嚎慘叫,似乎能夠看到他正滿地打滾,痛不欲生。
有一位身穿紅袍臉上長著鱗片的女子吐著信子看著這一幕,似乎頗為愉悅。
但李葉的表情卻從沉靜,到嘴角微微上揚。
呵呵。
正愁沒有東西讓他施法。
結果就送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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