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血夜

　　寧采薇很清楚這一點。1

　　寧氏財團的技術資料在她手里。秘密局派來臥底，首先是保衛她的安全。1

　　但她若是真的對外泄露機密，朱寅可能會暗殺她。

　　是刺客還是保鏢，就看她自己的選擇。6

　　間諜特務的手段，一般都是陰柔狠辣。工作思維也是陰謀為體。

　　朱寅就是這種人。

　　他在自己身邊潛伏兩年，偽裝被美色所迷的假象，騙過了集團所有人。4

　　就是冰雪聰明的清塵，也以為他接近自己是想吃軟飯。1

　　誰能想到，這個想吃軟飯的人，隨時都有可能變成刺客？1

　　寧采薇雖然心中有數，卻沒有怪過朱寅。

　　她不但掌握巨大的資源，還掌握最新的技術成果，關乎華夏利益。秘密局不可能沒有措施。10

　　不派朱寅，也會派張寅，王寅。

　　而且她從來沒有叛國之心，注定和秘密局是友非敵。也樂的身邊有個帥氣養眼的特工貼身保護自己。5

　　平時看他煞有其事的給自己當保鏢，還以為自己不知情，不好玩么？

　　算是自己的樂趣了吧。

　　當然，這個惡趣味的心思，寧采薇不會宣之于口。

　　良久，朱寅還是小臉肅然的搖搖頭。

　　寧采薇頓時明白，小男人放棄了暗殺努爾哈赤的計劃。

　　聰明如她，當然知道原因。

　　努爾哈赤被暗殺，寶實等人掌權，他們作為努爾哈赤的吉祥，會是什么下場？

　　只有笨人下棋，才會死不顧家。

　　干掉野豬皮，然后把自己等人也搭進去，那不是傻嗎？1

　　誰能保證，暗殺了野豬皮，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野豬皮？7

　　歷史一旦偏離軌道，關外崛起了新的強權，不了解之下反而更難應對。1

　　而且，滿清能不能入關，根本原因還是看明朝自己。6

　　寧采薇松了口了，說道：

　　“你不冒險就好，我就放心了。我們來到這個時代，先要保證我們自己活下去。”

　　“做大事，救華夏，靠的不是匹夫之勇，不是暗殺、刺客這種荊軻聶政的手段。”4

　　“我們自己才是這個時代的那點希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珍重自己才是最負責的。”

　　朱寅點點頭，臉色也恬淡下來。

　　“你說的對。”1

　　“我是特工出身，行事反而有些偏奇了，不利于干大事。你要時刻提醒一下我。”4

　　寧采薇拍拍火炕，“鉆進被子說話，暖和。”7

　　女真貴族用的可是厚厚的棉被。

　　等朱寅爬上炕鉆進去，寧清塵就被放在中間。

　　這樣，她兩邊都有“大人”，半夜不會掉下去，也不會被耗子作踐。5

　　女真地區的耗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別囂張兇殘。4

　　喜歡半夜來咬嬰兒，甚至吃眼珠子吃耳朵。5

　　女真人無奈，只能信奉他們為保家仙，希望耗子不要作祟。1

　　但究其原因，其實很簡單。

　　女真人仇視貓，認為貓是奸邪，從不養貓。12

　　加上東邊苦寒，蛇類冬眠時間長。

　　所以老鼠就很囂張了。

　　寧采薇等到朱寅躺下來，這才小聲說道：

　　“對于科舉，你有把握和計劃么？”3

　　“你喜歡文史，應該有優勢吧？你萬一考不中，我也不能把生意做大，不然就是待宰肥豬。”

　　寧清塵聽到“待宰肥豬”，沒心沒肺的咯咯笑起來，蓮藕般的小腿踢蹬的歡實。

　　“要死啊。很好笑？”寧采薇輕輕拍了她一下，“變成了嬰兒，就可以不懂事了是吧？”2

　　朱寅道：“現在是公元1587年三月，萬歷十五年二月。算起來，張居正尸骨已寒，海瑞和戚繼光還沒死。”7

　　“接下來，萬歷十七年（1589）、萬歷二十（1592），都是科舉大比年。”1

　　“我剛滿八周歲，就報九歲好了，后年也才十一歲，連童生都不是，肯定來不及。”3

　　“所以，萬歷十七年的會試，怎么也無法參加，神童也不行。”

　　“我的目標是五年之后，萬歷二十年的大考！”

　　“五年之內，我有信心能拿到秀才、舉人功名。”

　　“計劃是：十二歲中秀才，十三歲中舉，十四歲中進士，科榜連捷，步步踩對。”3

　　“十四歲中進士？”寧采薇翹起腦袋，一臉“我不信”。

　　“我讀書不少，只是歷史不行，你別騙我。”1

　　“明清兩朝，科舉制度很完善，沒有過十四歲的進士吧？是不是太難了？”

　　她知道朱寅有科舉計劃，卻想不到這個計劃這么自信。

　　朱寅道：“張居正十二歲中秀才，楊廷和十二歲中舉。最年輕的叫王臣，十六歲中進士。”1

　　“宋朝，更有十三歲的進士。”2

　　“我就算十四歲中進士，那也只是神童，不是妖怪。”

　　“記錄就是用來打破的。大明律沒有規定，十四歲不能中進士。”1

　　“要是真的能在萬歷二十年高中，那我就是大明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進士了。”

　　“頂著這個光環，升官更容易。”

　　寧采薇一下子坐起來，光著兩只欺霜賽雪的腳丫子。6

　　“噯，你要是這么說，那我就不困了啊。”

　　“你怎么這么自信？我知道你聰明，可現代人和古人比科舉能有什么優勢…不對，你知道題？”

　　朱寅智珠在握的微微一笑。

　　“山人自有妙計。”

　　“很不巧，有本叫萬歷科題考的冷門書，我恰恰就看過。”18

其實也挺難，知道題目想寫出一篇符合主考官心意的八股也不容易，不過可以在這五年拜個好老師，練好基本功，然后寫一大堆文章讓老師指點，把考卷夾在文章里　　“而且我們特工出身的人，記憶力都很好。想不作弊都難啊。”1

　　“什么是穿越者的優勢？這也是。”

　　寧采薇愣住了。

　　寧清塵也愣住了。

　　媽蛋，知道題！

　　那不是三指捏田螺，十拿九穩的事？1

　　霎時間，姐妹兩人腦中就出現一幕憧憬：

　　不滿十四周歲的少年，騎著高頭大馬，胸前掛著紅花，春風得意馬蹄疾，但他不看長安花。1

　　可是兩人還來不及歡喜，朱寅又一盆冷水潑下來。

　　“我說，你們也別高興的太早。我記得萬歷朝的科舉試題不假，但都是會試題目。”

　　“會試題目？難道是…”

　　“不錯。我不知道各地的縣試、府試、院試、鄉試題目啊。”6

　　“你的意思是，你能考中進士，卻未必能考中秀才、舉人是吧？”5

　　“呃…你們可以這么理解，理論上是這樣。”

　　“我去！說了半天是個bug！你逗姐呢。聽說秀才不容易考，舉人更難。”1

　　朱寅也有點慚愧了，汗顏道：

　　“的確是個要命的bug。但總歸比會試容易吧？秀才我沒問題，關鍵就是鄉試這關了。說到底，還是要靠真本事。”6

　　第二天，努爾哈赤兄弟帶朱寅去打獵。

　　打獵前，他們先祭祀了達瑪媽媽（獵女神）和山音瑪法（山神爺）。

　　即便努爾哈赤已經自封貝勒，成為建州大貴族，他也恭恭敬敬的祈禱神靈道：

　　“戰無不勝的撮哈占爺，請賜予我無畏的勇氣，馳騁于深林和水邊。”4

　　“仁慈的達瑪媽媽，當我發現獵物時，希望不是幼獸和孕獸。”2

　　“慷慨的山音瑪法，我發現祭壇中的熊毛了，請賜予我一頭大公熊吧，我需要招待貴客。”

　　原來，即便對于女真貴族來說，熊掌豐滿的大公熊也算貴重的佳肴，不能輕易吃到。

　　因為公熊不易獵取。

　　努爾哈赤想獵取公熊，來招待朱寅這個吉祥的貴客。2

　　寧采薇則是跟著嘎洛等人，在屋外練習射箭。

　　女真人哪怕是女子，也要訓練騎射。嘎洛只有十二歲，已經能上馬彎弓射箭，下馬摔跤揮刀了。

　　不會砍人的女真女子，肯定不是好女子。

　　至于寧清塵，則是被放在吊籃里，懸掛在房梁上。4

　　這是女真管理嬰兒的辦法。當大人出門的時候，用吊籃將嬰兒吊起來，懸在空中，就能避免野獸蛇蟲的侵害了。4

　　此時，寧清塵躺在女真吊籃上，距離地面足有五尺，晃晃悠悠的像是蕩秋千。

　　一開始，她還覺得新鮮有趣。

　　很是自得其樂的美了一會兒。

　　可是遲遲沒有人陪她玩兒，她的碎碎念就越來越多了。1

　　“媽蛋，心真大。”

　　“把我吊在這里，你們出去瀟灑。”

　　“都不管我鴨。”

　　“難繃了，哇哇哇哇…”3

　　很快，就有一個阿哈告訴正在練習拉弓的寧采薇：“你妹妹哭了，哭的很兇。”

　　寧采薇練得一身是汗，她邁著小腿跑進氈房，仰頭看著掛在房梁上的妹妹，一臉無奈。1

　　“你又不餓，又不是要上茅房，哭什么呀？哪里不舒服？”

　　她知道，妹妹只是抱怨沒人陪。

　　“哇哇哇哇…”寧清塵再次大哭。

　　“好好好，我陪著你。”寧采薇哭笑不得，“祖宗啊，真是長姐如母，你快快長大吧。”1

　　黃昏的時候，朱寅跟著努爾哈赤等人回來了。

　　獵物是不少，但沒有打到熊。

　　努爾哈赤說，他有預感，明天能打到熊。1

　　眾人回到沒有竣工的阿拉城，很多工匠還在勞作。

　　朱寅看了看，忽然發現人群中多了一點異常。

　　他的職業習慣立刻被激發了。1

　　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若有所思，似乎發現了什么。

　　“小老虎弟弟，你怎么了？”1

　　努爾哈赤見他有點發呆，笑著問道。

　　朱寅低聲道：“野豬皮大哥，我覺得有點不對勁。”4

　　夜半。

　　建州之月，冰冷如刀。

　　一群夜鳥忽然驚起，撲騰騰的逃向夜空。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大群人影，手持利刃直撲努爾哈赤所在的臨時柵欄。

　　一個充滿殺氣的聲音說道：“殺！沖進去，殺了所有人！一個不留！”

　　睡夢中的寧清塵猛然驚醒，卻看見姐姐和朱寅全部起床了。

　　外面已經火光閃爍，腳步聲潮水般的越來越近。1

　　隨即，慘烈的廝殺聲就撕破了沉寂的寒夜。

　　“采薇，看好你妹妹，躲在這里不要出去！”

　　“嘎洛姐姐，你也拿兵器守在這里。”

　　朱寅說了一句，就手持一把兩尺長的小獵刀，走出氈房。1

　　“梅赫，尼滿！”朱寅喊道。

　　早就準備好的梅赫和尼滿，立刻持弓帶刀的出現。1

　　“額真！”1

　　“去柵欄口，擋住他們，不要讓他們進來！”

　　“嗻！”

　　火光的映照下，朱寅的小臉上一片殺意。

　　今晚注定是個血夜。可到底鹿死誰手？

　　寶實，龍敦，你們想連我們一起殺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你們就提前一年，去死吧。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