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定休日·商店街」
離開醫院的住院部，凜音開車來到一條名叫“赤松町”的商店街進貨，這里真澄很熟悉，一直為繁星供應咖啡豆的烘焙工坊就在這。
面包車駛入停車場熄火。
真澄解開安全帶，耳邊突然聽到綿長且顫抖的吸氣吐氣聲。
他側過頭，看到凜音正在做著深呼吸，發育良好的胸口輕輕起伏。
“神代…？”
細微觀察，她的指尖，手臂和臉頰都微微繃緊，似乎有些緊張。
只見凜音從隨身的挎包里取出化妝鏡，對著鏡子涂上唇膏，然后抿抿雙唇，讓口紅暈開。
真澄眨了眨眼，她剛才的動作很好看，似乎有些性感。
神代凜音平時好像都不怎么熱衷打扮，總是一副素面朝天的樣子。她的皮膚雪白通透，五官立體有存在感，因此稍微點綴后便格外吸睛。
嬌唇柔軟而性感，豐滿的唇瓣閃爍著水潤透亮的唇釉光澤，看上去宛如絲絨草莓蛋糕一樣可口。
她用雙手食指將唇角兩端往上推，平常總是緊抿成一條線的嘴唇綻放出清淺的笑意，然后讓這個笑容固定在臉上。
“我們走吧。”
凜音轉過頭，朝真澄露出一個無可指摘的營業式微笑，這是極盡展現自身親和力的笑容。
連聲音都宛如冰雪消融，這次是像用香熏過的枕頭一樣，柔軟，放松，與平時清冷的冰美人判若兩人。
真澄感覺像在做夢，瞠目結舌地看著凜音。
“快走！保持這樣是很累的。”
耳邊又聽到熟悉的冷冰冰聲線，面前的少女好像一瞬間恢復到了眉目寒霜的狀態，用凜冽的眼神惡狠狠地盯著他。
真澄揉了揉眼，面前少女再度露出剛才的笑容。
“哦，好。”
他趕緊跟著凜音走下車。
商店街的景致自然而然地映入眼簾，這里和他五年前的印象沒什么區別。
如果身邊總有些一成不變的事物，果然會讓人安心一點。
真澄默默跟在凜音身后，那道平常都是挺得筆直的背影，唯獨此時此刻有些畏縮。
淡橘色連衣裙的裙擺在眼前飄揚，他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她裙子底下的肌膚，隱約可見白里透紅的大腿。
第一站是熟悉的烘焙工坊。工坊的店長赤井先生，和真澄父親是多年的老友。
“打擾了，赤井先生。”
“哦？是小凜音啊，歡迎歡迎，我這又新到了一批咖啡豆，品質相當不錯，專門給你留著呢。”
“真是非常感謝您，多虧赤井先生一直提供美味的咖啡豆，繁星才能順順利利地經營下去呢。”
凜音用甜蜜但不膩人的聲線回應道。桃紅色的唇瓣上挑，以自己確信的迷人的姿態，看著赤井先生。
沐浴在美少女崇拜的目光里，赤井先生很是受用地哈哈大笑，“小凜音還是這么會說話，就照往常一樣，給你最優惠的價格吧。”
“哇，真是太感謝了！赤井先生好大方。”
凜音微微歪頭，有點刻意做作的笑容倒是很可愛，真澄尬得頭皮發麻的同時，心底居然隱隱悸動了一下。
她平時一直表現出不符年齡的冷靜和成熟，讓真澄忽略了，對方其實是比他年紀小的女生。
也在這時，赤井先生注意到了站在旁邊的宮澤真澄。
“哦？這不是真澄嗎？你從東京回來了啊！”
“前天剛到的，久疏問候，赤井先生。”
“你不在的時候，井健先生可一直念叨著你呢，你能回來，他一定很高興。”
“…嗯，多謝您的掛念。”
真澄木訥地點頭，總算是擠出這句話來回答，反應比平時窩囊好幾倍。
看著面對熱情顯得局促的真澄，凜音趕緊站出來，洋溢著開朗的笑容回應道：
“真澄君現在是店里的咖啡師，有空賞光到店里，還請您多多指教他。”
“哈哈…一定，一定。”
微笑著告別赤井先生，接著是點心材料店，燈具店，電器店，生鮮店…即使是這次不需要采購的店鋪，凜音也帶著真澄去熱情拜訪了一遍。
將500米的赤松町商店街上，所有相關供應商走完，真澄感覺比做了500杯咖啡都累。特別是自己像塊木頭一樣，被凜音拽來拽去營業。
真澄最不擅長這些客套話和社交辭令，總覺得不是發自內心，即便他明白，這樣做的目的并不是為了闡述心情，而是表明態度。當初他走上音樂道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畢竟藝術家的特權就是即便沒禮貌，也會被認為是有個性。樂手只要對自己的音樂負責，就無需刻意向觀眾獻媚討好。
采購的東西全部買齊，兩人在商家的幫助下，一起將其搬到車上。
“咔嗒——”
罐裝橙汁掉落的聲音。
真澄在自動販賣機的取物口取出橙汁，一共兩罐，他將其中一罐遞給凜音。
黑發紫眸的少女臉上的笑容僵硬地快要垮掉了，正用雙手按摩著臉頰，小聲地吐出一句低喃。
“…好累。”
真澄的耳朵沒有忽略她的低喃，他總算知道下車前，她為什么會那么緊張了。
“謝謝。”
凜音接過橙汁飲料，從隨身的口袋里取出百元硬幣，真澄略微猶豫后選擇收下。
“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你指什么？”
“剛才在商店街的樣子。”
“…沒錯。”
凜音面無表情地回答。
“明明不喜歡，為什么要強迫自己做？”
這個問題一出口，真澄就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傻。
少女果然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捧起橙汁，輕啜了一口，雪白的喉嚨滾動著。
“不是逞強，而是負責。”
“負責？”
“沒錯，負責。”
凜音咬字清晰，鏗鏘有力的字眼聽起來很舒服。
“因為不想做就不去做，未免太任性了。”凜音理所當然道：“要勞煩別人，自然也得拿出相應的誠意對待，這才叫禮儀吧？”
“我知道商店街的大家都是看在井健先生的面子上，才愿意照顧我的，所以我更要感謝大家的心意。”
“我今年才成為繼承人，作為店長還很稚嫩，既然答應了井健先生，就得好好負起責任才行。”
所以即便不擅長和人打交道，不擅長露出笑容，也要去克服。
這番話很符合這兩天凜音在真澄心里的形象，她對承擔責任這件事并不感到恐懼，反而似乎有著莫名的執著。
非常努力，而且能冷靜地接受自己還不夠成熟的現實，極盡所能做好自己的工作。
“不過想要保持這樣的笑容，真的很困難就是了，要是一整天的話，我沒有自信心能做好。”
因為是虛假的笑容。
她開始往前走，真澄跟上去與她并肩同行，躊躇著開口說：“有件事，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
“什么事？”
“…老實說，即便按照這份方案，解決了繁星目前存在的問題，也不能保證客流量一定會增加。”
“在東京的時候，我就見過許多咖啡店，即便沒有問題，也一樣冷冷清清…”
冷不防地，凜音停下腳步，真澄也跟著駐足。
“為什么突然說這些。”
她不是以問詢的語氣，而是用陳述的口吻打斷真澄的喪氣話。
“是在意我剛才說的話嗎？”
凜音純粹的視線看穿了真澄，那雙紫水晶般的眸子沐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午后的光線浮光掠影，描摹著她端正的側臉輪廓。
“既然這個方案是被大家一致通過的，那就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
“身為繼承人，我會和你共同承擔這份責任。”
真澄沒料到凜音會這么說，沉默了幾秒，聽見少女接著說道。
“有時間嘆氣，不如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說的也是。”真澄靜靜垂下眼睫，“我會讓它成功的——”
“——危險！”
面前的少女突然朝自己伸出手，緊緊抓住了真澄的手腕，能清晰感覺到手指的冰涼和柔軟。
看到凜音極近距離下的側臉，真澄一瞬間呼吸停了半拍，她發間有股柑橘的香氣。
不過他沒有旖旎的心思，被她用力一拉，兩人的肩撞在一起。凜音在這股沖擊下險些跌倒，勉為其難撐住搖搖欲墜的姿勢。
“咣當——”
喝了一半的易拉罐從手里跌落，橙汁灑了一地。
下一刻，一輛騎得飛快的自行車從他身邊經過，匆匆轉動的膠皮車輪在地面下刻留下黑色的轍印。
“自行車上人行道，還騎得這么快，真是差勁。”
凜音犀利地瞇起眼，那雙美麗的眼眸里正燃燒著熊熊怒火。
手松開，真澄回過神來，自行車已經走遠了。
“…謝謝。”
他重新站定，關切地問道：“你怎么樣？有沒有事？”
“我沒事。”
凜音平靜地蹲了下來，撿起空掉的橙汁飲料罐。
“真可惜。”
真澄見狀把自己還沒啟封的飲料遞給她，“不嫌棄的話…”
“——不用了。”
凜音淡淡拒絕道。
“你還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嗎？”
真澄略微一怔后回答：“打算去書店，瀨野要我給她帶輕小說。”
“書店嗎？”凜音微微沉吟，“我也要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