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小子機靈,完咧完咧,咱們換第二篇怎么樣?”
美蛙后臺內,劉永祿拿腳丫子趟著沙子從巴斯托利身后繞到了前面。
“第二篇啊?不瞧!第三篇我也不瞧了。”
巴斯托利往后退了一步,那么說他就沒看出來此時看的不是洋片而是幻夢境嗎?
他應該看出來的,可又沒看出來。
幻夢境這東西之所以厲害,就是因為身處其中的人,不管是聽覺,視覺,觸覺都感覺和正常世界別無二致。
在這點上不管是經驗多豐富的教團頭子,神秘學者都沒有切實可行的分辨方法。
只不過絕大部分幻夢境開啟時都有個準備階段,切換的又非常突兀。
假設某位神秘學者上一秒還在廚房呢,下一秒就去茅房了,就算這茅房里的氣味再真實,畫面再正常,他都能看出來,自己是進幻夢境了。
但巴斯托利不一樣,之前的十幾分鐘他一直都在小木頭箱子里撅著呢,視野中只有劉永祿給他放的洋片,勉強算是沉浸式體驗。
而且被連打帶罵,腦筋上也亂一點,劉永祿拍黑石的動作又隱藏在拉洋片之中,所以他還沒醒過味兒來呢。
“不對啊…瑞奇,你這個洋片,怎么還有風呢。”
“嘖,要不說是跨時代的發明呢。”
劉永祿拍了拍自個兒常坐的那塊巨石,把上面的沙子拍掉,慢條斯理地坐在上面:
“你還打算瞧不打算瞧?”
他點著頭問向巴斯托利。
之前他這一套活兒是專門為華茲華斯量的,巴斯托利純屬倒霉自己撞進來的。
可怎么處理他,劉永祿心里還真有點犯難,如果是華茲華斯,那好辦,就當給蛤蟆加餐了,拎著腳脖子往海里一扔就完了。
但巴斯托利不成啊…
外面博覽會如火如荼,人家巴斯托利可是登記在冊的智慧神教高階神父,用白話說就是“有家大人的”。
你給人家擄到幻夢境里喂蛤蟆…就算死不了,待會兒人家大人找我來評理,我也不好交待啊。
所以劉永祿沒準備給蛤蟆加餐,就準備問他兩句話,拿到點情報也給對方長個教訓。
“不瞧了!你這發明家總打人啊!摩西薩德的工廠主,機械師我見多了,沒一個像你這樣的。”
“不打了,不打了還不行嘛。”
劉永祿甩甩手,黑色的小夾子又變回了書簽的樣子讓劉永祿隨手丟到遠處的沙灘上,他準備趕緊問,待會兒蛤蟆一念經就該露餡了。
劉永祿其實多慮了,蛤蟆此時正老老實實地在海底趴著呢,一動也不敢動,更別提念經了。
劉永祿和巴斯托利聊天的海灘上,一棵高大植物的茂密枝葉后面,一本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精裝書冊飄浮躲避在其中。
靈兒也進來了,以她這位格,近在咫尺的幻夢境那不是想進就進。
洋片拉到一半,聽得正高興了,突然進幻夢境了,她也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打我也不瞧了!”
“不瞧也行,瞧洋片的錢俺也可以不要咧,還是白瞧白看!但有幾句話,俺得跟你問清楚。”
“哼,豆.尼瓦爾,暗殺久利的人,你覺得我會好好回答你的問題嗎?”
一聽瑞奇有求于自己,巴斯托利腰桿硬了,神氣十足,熟悉的怪異笑容又爬上臉龐。
“誒…您這是說的哪路話呀,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你哪只眼睛看見俺殺了你們那個久利神父誒。”
活兒雖然使完了,但劉永祿口條一時改不過來,還是那味兒。
“虛偽的辯解在真神的偉力下一文不值,久利神父接受過燃禮,臨死前已經把你的名字帶回了火焰的真相之中。”
“就不許他看錯了捏?萬一是別人假扮成了俺的樣子,讓俺背了黑鍋捏?”
巴斯托利眼珠轉了轉,他還真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對于神秘學者,易容不是什么特別難的事兒,遠的不說就說眼前的瑞奇吧,他就有一副毫無破綻的古遺物面具。
難道真是久利看錯了…
“俺這么說您肯定不信啊,這樣好不好,俺發個誓,如果真是俺殺的久利就讓俺被刀砍著、斧剁著、車軋著、馬趟著、牛頂著、狗咬著、鷹抓著、鴨子踢著…”
劉永祿中氣十足,自己本來也沒殺久利啊,那是我對象殺的,跟我有什么關系!
那么說巴斯托利信他嗎?
壓根不信,他左顧右盼還琢磨著“洋片”的事兒呢…這東西什么原理啊…難道眼前這片海灘也是木頭箱子里的畫片…不像啊!
看著看著他這余光冷不丁就掃到不遠處杉樹頂的那本書了!
嘶…這股氣息…這個位格,是剛才那個小姑娘?
要說巴斯托利還挺鎮定,心里翻江倒海,表情上卻沒露出來,假裝沒看見不耐煩地說道:
“你要問什么?趕快問!”
“俺就想問問,咱們機械智慧與蒸汽奇跡的無上真神想去失落之海干點啥捏?屬么事那么要緊,你們咋還想吃獨食捏?”
尼古拉人已經在新紐倫特了,再翻舊賬也沒意義,劉永祿目光長遠是惦著問問失落之海的事兒。
“這個…”
巴斯托利沉吟不語,似乎在和內心中的某個聲音溝通,確認能否回答這個問題。
半晌后,許是感受到了靈兒的壓力,許是不想再和眼前這個瘋瘋癲癲的瑞奇糾纏,巴斯托利才緩緩開口:
“上古的智慧遺失在失落之海中,只有尋找到這隱秘的智慧才能讓真神顯世,向那無恥卑鄙的邪神復仇。”
“哦…報仇啊…那請問您那位真神的仇人是誰捏?”
失落之海的某個小島上,驢正百無聊賴地用樹枝在沙地上畫著抽象的圖案,那似乎是一個王國,有宮殿,有馬車,還有無數簡易的小人兒。
小人兒們就像活了一樣,在王國內辛勤地工作,衛兵長在城墻上巡邏,農民們在城外耕作著作物,弄臣在宮廷中跳著歡快的舞蹈。
突然間天上烏云密布。
其實就是驢用樹枝在王國上空畫了幾個橢圓。
沙畫小人兒們似乎都震驚于天象的異變,紛紛爬到高處對著天空頂禮膜拜。
而驢就這樣笑嘻嘻地變幻著聲音講述了一個個寓言故事,他語氣慈祥平和,絲毫沒有平時歡快促狹的意味。
“阿嚏!”
驢突然打了個噴嚏,仰頭四處看了看,似乎在琢磨到底是誰念叨自己…
“哎,沒意思,太沒意思了。”
驢意興闌珊地用樹枝打散了沙地上自己畫的沙畫,沙畫王國內的小人兒也在哀嚎和呻吟中灰飛煙滅了。
“沒意思…太沒意思了…這群家伙做起事兒來簡直是拖泥帶水,在我做出的愚蠢決定中,提前來失落之海等你們肯定是最愚蠢的一次。”
驢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面向一望無際的大海,他用手搭了個涼棚:
“哎,尤其是想找我復仇…這種老套的劇情真讓人倒胃口,還是我的地上布道人比較有意思。
快來快來,我等著你呢。”
驢朝著前方勾了勾手指。
“教宗大人,我剛才好像看到了巴斯托利神父,他讓我轉告您,今天他可能回不來了,要一直留在那邊瞧洋片…”
會場內,還真有那好事的發明家給智慧神教的教宗傳口信。
劉永祿這手洋片拉到后面圍觀的人已經很多了,就有那跟智慧神教關系不錯,好事兒的發明家也混在其中。
“瞧洋片?”
教宗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和善的笑容,略顯不解地問道。
“一個木頭箱子,好像是某個青年發明家的新發明…具體的原理我也不清楚,但似乎還挺…熱鬧的。”
“教宗閣下,我們也去看看吧,連著帶巴斯托利一同回來。”
西塔和當尼在身旁諫言,他倆也聽不懂巴斯托利的這路口信,“今天可能回不來了”?
這話什么意思,在摩西薩德的大陸博覽會上,乾坤朗朗還有人敢強行拘禁智慧神教的神父不成!?
而且還不是普通神父,那是巴斯托利啊!在教團內都是橫著走的主兒,誰有這么大能耐拘禁他啊。
“嗯,正好,我也對那個…洋片很感興趣,博覽會真不愧是西大陸最了不起的發明盛會,總有一些青年才俊能不斷給我們驚喜。”
傳話的人頭前引路,教宗以及其他幾名高階神父跟在后面。
到了劉永祿展臺附近,遠遠就能看見前面圍了一圈的人。
“再看看那悲憫圣女,她就下了山頭嘍。放著明光大道她可不走,平地里挑河要行舟…”
嗯?博覽會上怎么出了唱戲的呢…
分開人群看見一個青年穿著風衣,腦袋上包著一塊白毛巾,手里拎著個黑色小夾子正扶著一個木頭箱子在那唱曲兒呢。
瞧他這身打扮…顯得不倫不類。
而在他身旁,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正往木頭箱子里瞧,巴斯托利則苶呆呆靠坐在柜臺邊上,眼睛發直,腦門通紅,在那一個人發愣。
“巴斯托利,你怎么坐在這?”
當尼趕緊把巴斯托利扶起來,巴斯托利看著各位同僚以及面帶微笑的教宗閣下,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被欺騙的不甘:
“教宗您可來了!他說不打了,嘴上這么說,但…但誰知道他還藏了一個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