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去哪兒啊?”
馬車駛出一段距離了,寇岡朝著車后看了看,魯佩爾親王的幾輛馬車因為要裝行李,所以起步稍微慢了點,但現在依舊跟了上來,離著有十幾米遠,一直小心翼翼地輟在后面。
寇岡朝劉永祿使了個眼色,劉永祿則拍了拍年輕調查員的肩膀朝他笑了笑,意思是別緊張,看我的。
“黑斯廷斯大街。”
“呦,您住在黑斯廷斯大街啊,瞧見沒,兄弟,我沒說錯吧。
這位先生一看就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說不定還是議院里的議長,哪個公會的領袖吶!要不然能住在這么闊綽的地角嘛。”
“哼,你們也知道黑斯廷斯大街?”
劉永祿前半句明顯是拍到位了,魯佩爾之所以冷哼是對后半句的不滿,這倆平頭百姓明顯是把自己的身份看扁了。
議院議長?公會領袖?那是些什么東西?也配和自己相提并論!
“當然了,黑斯廷斯大街嘛,咱新紐倫特出了名的富人窩子,嘿,那些吸髓敲骨的王八蛋工廠主和尖酸刻薄的黑心政客都住…”
劉永祿說到一半才好像說錯話一般打住,一只手墊在臉上一只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您瞧我這張嘴,真不會說話,您大人有大量,當我放了個屁就完了。”
可劉永祿說完魯佩爾親王更高興了,為何?他是最討厭摩西薩德人不過了,寬泛點說,他是討厭所有西大陸的人。
劉永祿側耳聽聽,車廂里傳來魯佩爾敲擊扶手的聲音,他知道,自己這讒言又進到點子上了。
魯佩爾的資料寇岡和他聊過,怎么照方抓藥自然是心里有數。
“這么說,你們對摩西薩德的貴族也有些不滿?”
“不滿?”
劉永祿假裝四處看看,然后一挑車簾說道:
“您一看就是有身份的體面人,而且,別怪我眼尖,一看就是外國來的貴客,就因為這,我才跟您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
車廂內的魯佩爾微微頷首,意思是讓他繼續說下去。
“不止是摩西薩德的那些貴族,包括王室,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狗娘養的王八蛋。”
“噗!”
趕車的寇岡口水都噴出來了,好在馬車聲兒大,魯佩爾沒聽見,寇岡心說,還得說是瑞奇隊長,這摟起人來,嘴是真狠啊。
“具體說說。”
魯佩爾親王捻著脖子上的項鏈,笑臉盈盈地說道。
“哎,打哪兒說好呢,首先就是這王室,他不積德啊!什么事兒都管,要說你管得好還行,可那昏招兒一個接著一個呀!
我個人吧,也不是多虔誠的圣女派信徒,但我覺得人家圣女派的牧師修女都挺和氣,您說,如果這皇室多聽聽圣女派的,也不至于成現在這樣。”
魯佩爾親王點了點頭,南方大陸國家都是政教合一,劉永祿這兩句正噴在魯佩爾心坎上,哼,安德魯王子,黃口小兒,懂什么治國。
劉永祿一看有門,又添油加醋捏造了不少摩西薩德皇室的桃色新聞。
趕車的寇岡都驚了,前兩天晚宴上這群皇室成員怎么夸瑞奇隊長的他可在旁邊聽著呢,說他老成持重,勇于擔當。
好家伙,就是這么勇于擔當的。
果然,只要是人,不管層次高低,身份貴賤,就沒有不愛聽八卦的,劉永祿給魯佩爾親王逗得是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要說王室可恨是可恨,但也沒天天騎在我們老百姓頭上不是,最可恨的就是那群新貴族,工廠主!”
“哦?”
“也不怕您笑話,我還是覺得以前的日子好,大家伙兒賺的都差不多,日子緊是緊了點,但總不至于有那種一夜暴富的家伙在你面前耀武揚威吧。
現在可好,我們新紐倫特的工廠越建越多,有錢人也跟老母豬崽兒一樣,多得數不過來。
您說,這群家伙,一有了錢,吃得要營養,穿得要時髦,鋪張浪費,反正我是看不慣!
有了錢您多少也得施舍施舍我們窮人吧,這群腦滿腸肥的家伙可好,變本加厲啊!
就拿大陸博覽會來說吧。”
說到這,魯佩爾身子前傾,也想聽聽博覽會在摩西薩德普通人眼中是什么位置。
“就不該開這破玩意兒!”
劉永祿這嗓門還挺大,嚇了車廂里的魯佩爾親王一跳,心說你要咬人是怎么滴。
“哎,為了這個破博覽會修了不少破玩意兒,但咱是一點實惠沒落著,今天這修路,明天那蓋房。
碰上不好說話的黑心治安官隨便編個什么理由就伸手找你要錢。
就拿待會兒要過的這橋來說吧,聽說是…咳,尼古拉捐錢建的。”
“這是好事啊。”魯佩爾親王摸了摸鼻子。
“好什么好!想過橋得交錢!不交錢可不讓咱過。說到這我問您一嘴,待會兒咱是過橋啊?還是繞著河邊走啊?
我勸您要不繞著河邊走,橫豎慢不了一個小時。”
劉永祿這才圖窮匕首見,把真實意圖暴露出來了,寇岡回頭看了眼自家隊長,就跟看怪物一樣。
一個小時!讓我多在馬車上多顛一個小時!魯佩爾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
同時他心里也納悶,過橋收費這規矩從來沒聽說過,別回是這馬車夫騙自個兒的吧。
“真需要買票嗎?”
“嘿!您這…您這…我騙您干嘛呢!”劉永祿裝得痛心疾首,然后扭回頭囑咐寇岡:
“伙計,待會兒咱闖闖試試,能過呢,咱就幫這位先生省點錢也省點時間,要是過不去,哎,也沒事,哥哥我至多就是多耐頓打。”
說著話劉永祿還給寇岡使了個眼色,寇岡心領神會。
寇岡特意選了個橋,橋上的治安官跟他臭味相投,最近幾天巡街經常一塊胡混,人沒什么本事,但頭腦機靈。
他駕著馬車朝橋上疾馳,一邊趕車還一邊左右亂扭,拿馬頭別前面馬車的后屁股。
治安官一看不對,趕緊拎著警棍上來訓斥,正看見寇岡給的手勢,朝身后直努了努嘴兒。
治安官也不知道寇岡什么意思,只能含糊著接應:
“你們!你們!注意著點!”
“哎呦!”
車前面的寇岡拿手一拍身下的木板,那意思就是自己挨打了,調轉車頭就往回趕。
魯佩爾親王透過小窗戶只能看見治安官來了,又聽到寇岡慘叫,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先生,您也看到了,橋票不買,我們哥倆是真挨揍啊。”
劉永祿捂著腦袋往后說道,魯佩爾蒙了,摩西薩德人看著西服革履文文質彬彬的,怎么干起事兒來這么野蠻?
既然有這規矩,那甭含糊,買吧。
劉永祿下了馬車,找了個炸面圈的小攤,買了倆面圈包好了揣進兜里,又在地上找了張廢戲票的下聯,把印有劇院名字的那邊撕掉,上車遞給魯佩爾。
“先生,待會兒,您拉下窗戶舉著點,咱盡快到您的府邸,我們哥倆這頓打也算沒白挨。”
“嗯。”
大橋上,依舊是那位治安官,還沒把警棍揣回去呢,就見寇岡那輛馬車又來了,這次寇岡倒是沒作妖,目視前方揮鞭趕車,倒是車廂里鉆出來一個大胖子,跟個雞蛋一樣,手里捏了張紙,朝自己耀武揚威。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橋票!”
治安官都傻了,魯佩爾跟在后面的隨從也傻了,心說咱這位親王發哪門子神經呢。
“您都瞧見了吧,嘿,現在新紐倫特就這個世道兒,先生,您這次是干什么來的?我勸您啊,辦好了事兒趕緊回家吧。”
劉永祿心說,行,該進入下一階段了。
“阿拉維王國,你們聽說過嗎?”
“阿拉維…阿拉維…報紙上讀到過,說這個國家的那個…魯爾親王是位有道的明君啊。
不僅經邦治國是一把好手,而且人還特別的勇武,那么那個家族叫…黑,黑玻璃家族,聽說也是…”
“咳,黑寶石家族,本王正是阿拉維王國的魯佩爾親王。”
魯佩爾這人一向好大喜功,就怕別人不認識自己,這回好,有提前就知道自己大名,喜迎王師的,那還不得趕緊暴露一下身份。
“啊!先生,您別逗了!
這位魯佩爾親王我可是佩服得很,如果您冒充他的話可別怪我說些不好聽的。”
寇岡心說,瑞奇隊長啊,你可真是壞透了。
“這是什么話,我看你也挺有意思,這是我的…”
魯佩爾不是工廠主,身上也沒名片,但隨身揣著一個小香包,里面縫著各種香料,他們阿拉維王國流行這個,魯佩爾摘下來隨手就送給了劉永祿。
“您真是魯佩爾親王,您說…這,這,這話打哪兒說的呢。
這些各國的君王政要,我之前最欽佩的是尼德蘭的福朗德親王,前些年這位親王不幸去世了。
再后來吧,我最得意勃艮的米萊迪女王,去年她也去世了。
現在我就最佩服就是您了!”
寇岡鼻涕泡差點沒樂出來,瑞奇先生當面罵人,對方一個屁也不敢放。
劉永祿小心翼翼地把香包揣好,這件東西以后調查姆之國事也許還用得上。
馬車又行駛了二十分鐘,這才到了黑斯廷斯大街,魯佩爾的府邸。
大雞蛋走下馬車,還挺舍不得劉永祿的,這人啊,是個玩意兒,我這班底還真缺個弄臣,要是把他弄到我們阿拉維就好了。
干事兒又利嗖,說話又好聽。
“咳,車費多少錢啊。”大雞蛋看著笑容可掬的劉永祿問出了關鍵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