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祿就見撲向扎希爾的肉垂怪物在空中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可它的身軀卻依舊在不斷膨脹。
最開始只是普通的馬車大小,到后來怪物的額頭眼看就要就碰觸到碎裂的屋頂。
半空中,它的身體不斷扭動掙扎,似乎正和某種看不見的力量角力搏斗。
“嗝…嗝…”
之前劉永祿在大廳中聽到的奇怪喉音再次傳來,伴隨著貪婪的嘶吼聲,肉垂蛞蝓褶皺皮膚上無數條閉合的口子瞬間打開。
這些裂隙像是蛞蝓的額外口腔,因為劉永祿還能從里面看到參差不齊的牙齒。
一蓬蓬淺褐色的氣體隨之噴吐而出,漸漸的,禮拜堂內的其他人便看到了扎希爾意識體的輪廓。
骷髏狀怪物此時團起兩只畸形的手掌正死死箍住蛞蝓,不讓它前進半步。
在蛞蝓體內氣體的影響下,本來乳白色的骨骼手掌此時也生出了一片片暗紅色的血痂,看來這正是蛞蝓對付扎希爾的手段。
劉永祿探頭探腦,趁著兩邊僵持的機會,俯下身子利用大廳內長椅作為掩護,小心地朝前挪動。
“瑞奇,瑞奇先生。”
米莉唐擠眉弄眼,小聲招呼劉永祿過來。
“米粒兒,嫩么滴了?”
劉永祿走到一半又改變了路線,蹲伏著趴到了米莉唐藏身的桌子下。
“你準備干什么?”
“幫忙啊,赫拉馬好歹跟咱一撥的,扎希爾肯定想弄死我,我抽冷子給骨頭架子來一下。”
“你知道它的身份嗎?”
身份?劉永祿把腦袋探出去又仔細端詳了端詳:
“哦!跟綠色腐朽一個頭磕在地上的盟兄弟!?我說這BK哪兒看著眼熟,介大胖身子,介小圓眼睛…”
“不是!”
米莉唐搖了搖頭繼續說:
“是貓神的死敵,也就是千年前背叛貓神的神祇。”
“啊?你哪兒看出來的?”
米莉唐語速飛快,趕緊解釋自己的推理:
“你想想,之前在地穴外守護石板的是誰?”
“貓神好像念叨過,是供奉她的一個村落。你那琥珀項鏈不就是巴爾坎打人手里搶的嘛。”
“對,那你想想,地穴內石板的大門如何打開?眼前的神祇是不是和石碗下的雕塑一模一樣?”
劉永祿看了看米莉唐,點了點頭。
“貓神曾說過,千年前石板由她和另一位神祇共同看管,她統治上庫爾特,那位神祇統治著下庫爾特,赫拉馬就是下庫爾特的古老家族!
是不是全對上了?你再想想赫拉馬為何對開門的方式這么熟悉?又為何費盡心機去找怪蟲?可能是他自己猜出來的嗎?之前他都沒進過地穴!”
劉永祿也不傻,想到了赫拉馬的神祇之前處心積慮,最終目的就是進入姆大陸,搶奪其中的禁忌知識,對米莉唐的推測便信了十成。
“我還真是娶了個女諸葛啊。”
劉永祿用手擦了擦米莉唐鼻子底下的血跡,米莉唐臉蛋一紅,鼓了鼓腮幫子,趕緊用手去拍劉永祿的手。
“別動手動腳的!”
“那現在怎么辦?”
“最好兩敗俱傷,都死了,反正我們先觀望一下。”
貓神之前幫劉永祿做了扇子,跟神祇交易最好不要違背誓約,就算貓神脾氣比較溫和也不行。
倆人打定主意便不再幫忙,便學著之前法瑞爾的姿勢,雙手抱團蜷縮在桌子底下,裝成頭痛欲裂受到神祇影響的樣子。
赫拉馬看他倆這樣也不好意思催劉永祿再做什么,只能安排自己的手下試探…
可神祇之間的戰斗豈是一般凡人能插手的,隨著手下陸續陣亡,赫拉馬也跟著焦躁起來。
就在這時,禮拜堂大廳內再次劇烈地晃動起來,和之前一樣,感覺上只是普通地震,可當米莉唐抬頭觀察卻發現了驚人的一幕。
火紅色的蒼穹之上,竟裂開了一個黑色的口子。
最開始口子不大,放眼望去就像是一輪狹長的黑色殘月,但隨著震顫愈加頻繁,殘月也隨之擴大,星星點點的黑色粘液隨著裂隙撐開朝地面落了下來。
“砰!”
其中有一團恰巧落在禮拜堂內,砸塌了一張桌子,考慮到其粘稠程度,應該具有一定質量,落地后粘液便開始蠕動翻涌,似乎有生命正在其中孕育。
同時,天空中的黑色殘月也在極速擴大,最開始給人的感覺還是遠在天邊,此時那抹純粹的黑色已經完全降臨在眾人頭頂,遮蔽了大部分天空。
隨著黑色粘液滴落,一個肥胖而巨大的乳白色怪物逐漸從黑月中擠了出來,他的身材臃腫像是無數個輪胎疊在一起,輪胎上卻密密麻麻都是不規則的蜂箱孔洞。
十幾個頭顱壓在一起充當輪胎的脊柱,十幾秒后隨著“砰”的一聲巨響怪物徹底脫困,降臨在禮拜堂內。
“圣母!”
劉永祿瞪大眼睛嘀咕了一聲,同時一只手捂住米莉唐的嘴。
米莉唐張開嘴,用小虎牙咬了劉永祿一口,心說,不用你捂,我喊不出來。
突然出現的圣母還未察覺劉永祿和米莉唐的存在,此時他關注的焦點都在扎希爾和肉垂蛞蝓身上。
“凡人,你不知道這些力量意味著什么,正如時間長河中的其他冒失者一樣,你,一無所知。
那些東西并不屬于你,禁忌的宇宙知識將重回圣母的懷抱。”
這聲音劉永祿很熟悉,正是幾個月前在圣座跟自己斗法時說過話的伽馬!
圣母不再說話,而滴落在禮拜堂大廳內的黑色粘液此時終于有了動作,它們就像之前劉永祿在雅各布幻夢境中看到的一樣,開始朝著巨大的骷髏骨架飛速蠕動。
沒用多長時間,黑色粘液就完全填充進了骷髏內部,發出“嘎吱嘎吱”的扭動聲,圣母似乎想用這種方法從內部拆解扎希爾。
“還沒結束,這只是禁忌知識的九牛一毛,你以為…啊…”
扎希爾顯然不準備就范,他并不是在逞強,如他所說的一樣,此時的扎希爾只是勉強喚醒了這團意識體,其中蘊含的神祇偉力他只調動了一點點…
靈魂深處還有無數個聲音給他出謀劃策,這些家伙每一個放到現實世界里都是一等一的神秘學者。
扎希爾還有數不清的古遺物能通過他們的智慧…
“當!”
可下一秒,劉永祿感覺自己耳朵突然失聰了,他突然聽到了一聲尖銳的脆響,像是自己把耳朵貼在銅鐘中,然后有人猛地敲了一下!
他壯著膽子抬頭看了眼,只見王座后的銅鐘直接從禮拜堂內飛了出去,而代表扎希爾意識團的巨大骷髏也灰飛煙滅。
“蠢貨,你以為自己真能在短時間內和這團意識體融合?千年前,島上的那些人都沒做到,你又在做什么美夢!?”
伽馬的口吻輕蔑,石板本就是圣母的東西,作為她的地上布道人,伽馬和他的同伴在這個空間內對禁忌知識有著異乎尋常的親和力。
很短的時間內,伽馬已經大致了解了姆大陸的真相,這也是他不懼扎希爾的底氣。
“接下來是你…桂冠墮落者…沒錯吧?
之前的十幾次你都把石板隱藏的好好的,竟然連我們都沒找到蛛絲馬跡,這次怎么了?忍耐不住?露出了狐貍尾巴?”
剛解決完扎希爾,伽馬信心暴增,而桂冠墮落者在之前和扎希爾的角力中損耗過大,此時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嗝…嗝…”
桂冠墮落者發出示威的低吼聲,圣母突然出現在姆大陸也是它完全沒有意料到的情況。
隨著喉音不斷急促,身體上密密麻麻的口腔又噴吐出了褐色水氣,也許是因為孤注一擲,即便頭頂的玻璃窗子早已掀開,水氣依舊充斥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米莉唐沒辦法,只能撒下魔藥用禁忌法術抵擋。
而圣母卻不為所動,與此同時,地板上的黑色粘液迅速凝結,化為一支長槍猛地貫穿了桂冠墮落者的身體!
巨大的肉垂蛞蝓在黑色長槍上瘋狂扭動身體并開始逐漸縮小,費了好大力氣它終于將自己扯了出來,并快速朝著赫拉馬藏身的方向逃竄。
圣母不給它任何機會,黑水化為一支支箭矢朝著蛞蝓激射而來,最終,地板被射出了一個大洞,蛞蝓也隨之墜落跌入火海之中。
解決了兩個大麻煩,圣母身體上的十幾枚頭顱大口呼吸著姆大陸內的炙熱空氣,他感覺神清氣爽,拿到這塊石板,圣母離復蘇便又近了一步。
整個過程持續了七八分鐘,伽馬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小老鼠是不是也該出來了?你們如果臣服于圣母,我可以考慮將賜福分享給你們,讓你們成為永生的忠誠奴仆。”
原來圣母早就發現了米莉唐的禁忌法術,之所以隔了那么久才開口,就是不把那些闖入的凡人放在眼里。
之前當桂冠墮落者放出水氣時赫拉馬也慌忙使用禁忌法術遮蔽,但他的準備顯然沒有米莉唐充分,百密一疏下一條手臂受到沾染,此時生出了紅褐色的血痂,身體狀態明顯下滑。
劉永祿和米莉唐互相看了眼,只能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嗯?”
“嗨!”
圣母看見劉永祿明顯遲疑了一下,劉永祿則一抖這扇大大方方打了個招呼。
一對幾個月不見的老冤家此時望向彼此,心里都有自己的算計。
伽馬看見劉永祿,腿肚子就是一軟…前提是他得有腿,反正如果說這世界上有哪個人是他不想見到的,劉永祿絕對排頭一名。
幾個月前在威大利亞圣座,十幾位地上布道人剛在這小子手底下吃了虧,而且吃的還是爆虧,一天之內折損了三分之一的布道人意識,就連當代布道人洛林主教都折在了里面。
說沒有心理陰影,那是騙人的。
要知道之前世界已經輪回了十幾次,圣座爭奪戰圣母方無一敗績,而且全是完勝,唯獨這次,蹦出來一個圣巴蘭攪黃了他們的好事。
但…這次他們能找散落在南大陸的石板碎片,也算是個好兆頭,這十幾位地上布道人不是不恨劉永祿,相反,恨得牙根直癢癢。
但眼看重啟日臨近,他們不想把寶押在今天,準備到了無盡之海找到所有石板再一決雌雄。
能穩贏的局,用不著浪,簡單詮釋一下就是這個心理。
劉永祿呢…也不想跟圣母拼命,主要是此時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自己這邊。
天時,自己今天是帶著任務來的,要找到隱世小島的位置,這關系到自己能不能找到小虎靈兒,不容有失。
地利,這還不夠明顯嘛,人家的主場,真要分個高低上下最好也得在自己后臺打。
人和,一雙兒女都不在身邊,自己現在是孤寡老人帶著老伴兒,就算打贏了,萬一把寇岡他們折在里面也得不償失。
所以劉永祿心里是一萬個不想跟圣母拼命。
兩邊眼神都挺兇狠,但誰都不著急動手,站在原地相面先相了五分鐘。
用劉永祿的話講就是對對眼神,碰碰心氣兒!
“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
伽馬那邊先笑了,人家笑,劉永祿肯定也不能輸陣啊,也跟著笑。
此時伽馬已經打定主意,今天大原則還是不打,把石板拿到手,等著秋后算賬,不過轉身就跑也不是一回事。
雖然眼前站的只是圣巴蘭和其配偶,但保不齊那倆孩子和…
圣母看了眼劉永祿這扇子,上面畫了一只驢…正常人哪兒有扇子上畫驢的啊,其中有什么寓意他確實猜不出來,但扇子骨上這股濃得化不開的混沌氣息他可不陌生啊。
這些地上布道人剛才開了個小會,經過激烈討論得出了一個結論,圣巴蘭這小子壞得很,保不齊有什么后手等著陰自己呢…
劉永祿跟圣母想一起去了,扭頭就跑顯得心虛,對方也許本來沒起殺心,但看見你跑,想著痛打落水狗也得下死手。
打是肯定要打滴,但分寸得拿捏好,拖延時間,講究一個點到為止。
想到這,劉永祿悄悄用衣角墊在手指上,可就把扇面上那層蠟給刮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