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帕和周通兩人沿著公路一直向前走去。
走了一段路程,周通疑惑問道:“我們為什么不打車?我還有錢。”
提拉帕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怕死嗎?”
周通搖了搖頭:“愛玲死了,我活著就只想為他報仇,現在仇也報了,我也不知道活著做什么。”
提拉帕轉身看了一眼周通,笑道:“那正好,我幫了你那么多,現在該你幫我了。”
周通看向提拉帕的雙眼:“你要我做什么?”
“只幫你報仇其實根本用不到種鬼這種術法。”提拉帕直言道,“我要是告訴你,我讓你用種鬼其實有自己的私心,你會怪我嗎?”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當初用巫術是我逼你的,代價你也和我說了,我沒什么好說的。”周通抱緊了懷里的鬼胎,“該報的仇我已經報了,你對我有恩,要做什么就說吧。”
提拉帕喘了口氣:“當初我在南洋混得風生水起,靠著巫術沒有人敢欺負我,后來…有一次,有人花高價,請到我,讓我去替他解降。”
“我去了,也成功地幫他解除了降頭,那個下降頭的人敵不過我,被自己的降頭術反噬而亡。”
“那個降頭師的背景不小,我和他們就此結下仇怨。”
“在我外出的時候,他們派人找到我家,給我全家都施展了降頭,我回來后看見他們一個個地在我面前斷氣…”
“你說,這種仇我該不該報?”
周通點頭道:“有仇當然要報!”
他剛給自己的妻子報了仇,自然能夠體會那種敵人在前,卻不能報仇的無力感。
“是啊,我也認為該報。”提拉帕惡狠狠地笑道,“不連累家人是潛規則,既然他們違背了這規則,我也就沒有和他們客氣。”
“我在參與這件事的兩個降頭師的家族所在的小鎮里撒下詛咒,在后面的三天內,三百多個人,沒有一個能活著。”
“那兩個降頭師家里的蒼蠅都死得不剩一只。”
雖然認為提拉帕該去報仇,但是聽到提拉帕一口氣殺了幾百人,他還是被提拉帕的狠辣驚住了。
看到了周通的神情,提拉帕卻不以為意道:“你妻子死后,你是什么感受?是不是想把仇家全部都殺光?”
“我當時就是那樣,滿心都是仇恨,把人都殺光后,我心里的那口氣才松了下來。”
“殺了那么多人,他們都叫我滅門巫師提拉帕。”
周通沉聲道:“這就是你偷渡來港島的原因。”
“只是部分原因。”提拉帕嘿嘿笑道,“后來經過一番辛苦的尋找,我在鄉下找到了一個和我有點血緣關系的孫女。”
“有一個快要入土的老頭看上了我那個孫女,想要娶她做第五個妻子,我直接下咒把那老頭給咒成了一具活尸。”
“那老頭的兒子是個有能耐的人物,花了很大的代價,請出了大降頭師空卡諾。”
“這人很厲害,我不是對手,但是他想要殺我也不容易,南洋那么大,我隨便找一個地方躲一躲就行。”
“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傳出了消息,說我會給南洋所有降頭師,甚至是給南洋帶來災難。”
周通忍不住看了一眼提拉帕:“你的巫術那么厲害?”
提拉帕說道:“這和我信奉的邪神達瑪蘇錄有關系,在我們這一派中,認為達瑪蘇錄象征著死亡、災難,和毀滅,能夠給世界帶來諸種自然災害,如洪水、地震、和瘟疫。”
“在南洋,你要是提到巫術,很多人就會想到降頭術,他們認為降頭也是巫術中的一種,其實巫術才是更加本質的術法。”
“據說,我們這一派是傳自最原始的時代,早在人類的蒙昧時期,我們這一派就已經誕生,我們信奉的達瑪蘇錄也是自原始時期就誕生的恐怖邪神。”
“要是把我們的巫術修行到最高的境界,一旦施展大規模的詛咒,剎那間就會有萬千人喪命。”
周通又被提拉帕話里充斥的濃郁的血腥味給嚇了一跳。
懷里的鬼胎感受到了他心中的不安,在他懷里蠕動了一下,似乎是安慰。
“不要吃驚,都是吹牛而已,誰要是能把這種巫術修行到那種層面,那邪神達瑪蘇錄也該復生了。”提拉帕冷笑道,“不過就是為了那個有能力的人的賞錢和許下的承諾而編造出來的借口罷了。”
“當然,他們也想找借口徹底根除我這派巫術的傳承,沒有人想看到殺傷性那么廣的巫術繼續流傳下去。”
他譏諷道:“身為降頭師,你要是每天殺一個人,他們會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但你要是一天就殺幾十個,幾百個,他們就會說你是最惡毒的,最該遭受毀滅的人。”
周通大致明白了提拉帕的意思:“你用種鬼煉制出鬼胎,就是為了…應付那些人的追殺?”
“是的。”提拉帕直言道,“沒想到我來了港島,他們還不放過我,而我又受到了巫術的反噬,身體狀況又不怎么樣。”
“恰好你來找我,我就順水推舟,煉制出一個恐怖的鬼胎來對付他們。”
周通道:“他們快要到港島了?”
“不,他們已經來了。”提拉帕忽然停住。
周通也猛然停住。
在他們兩人的前面出現了四個男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個長發老頭,花白的頭發在頭上扎成了一個圈,蒼老的臉上不像一般老人那般慈祥,反而有一種特殊的兇戾。
老頭身后的三個中年男人也是陰氣森森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邪道中人。
提拉帕死死地看著那老頭:“空卡諾!”
名為空卡諾的老頭以卡痰一般難聽的嗓音說道:“提拉帕,你說對了一件事,也說錯了一件事。”
“很多人是為了懸賞才找你麻煩,有了那懸賞,有些人可以少修行好多年。”
“但是說你帶來災難不是假的,這是來自諸多降頭師,以及其它某些大師都感受過的預兆,包括佛法高深的帕薩羅大師,否則不會成為共識。”
提拉帕冷哼一聲:“我要是真有那能力,也不會逃到港島來,不過是怕我報復而已,你說的那些降頭師和大師,哪一個和我沒有恩怨?”
空卡諾沒有爭論:“不管你現在有沒有那能力,你們這一派巫術的傳承都必須要斷絕。”
“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本事!”提拉帕緩緩后退。
“你明知道,只要你施展這種程度的巫術,你就會被我們追蹤到,為什么還要使用這種巫術?”空卡諾看向周通懷里的鬼胎,“你認為這小東西能夠救你?”
他蒼老的臉上擠出了一點詭異的微笑:“你出現在這里,卻讓那個降頭師走了,是用自己做誘餌,幫那個降頭師逃走?”
提拉帕臉色一變。
空卡諾微微搖頭:“你不該帶他去賭場殺恰猜,不管恰猜是怎么死的,我們都會懷疑到你的身上。”
“雖然是除掉了一個我們的人,但是你也得罪了賭場的王老板。”
“兩位的恩怨,本來和我沒有什么關系。”一個戴著黑框眼鏡,豎著大背頭的中年男人帶著幾人從路旁的幾顆大樹后面走了出來,“但是來我賭場鬧事就不對了,我不得不插一手。”
這中年男人把雪茄放進嘴里,伸出手示意道:“兩位繼續,我王某人來這里只是為了看一場南洋最有名的降頭師之間的精彩對決,不會打擾兩位。”
空卡諾笑了笑,繼續說道:“你讓他去殺恰猜,也暴露了他的信息。”
“王老板手下的人只認為他會邪術,但是他瞞不過我們的眼睛,我猜,他還是個蝙蝠派的降頭師,恰猜的蝙蝠肯定是被他的邪物吞了。”
“我很奇怪,你不是應該把他留在身邊,讓他幫你?怎么在最后讓人走了?你提拉帕也有心軟的時候?”
提拉帕冷冷說道:“有我在這里就夠了。”
“你不想讓他死在這里?你應該是把傳承留給了他?”空卡諾搖了搖頭,“信息都明朗了,你以為他還有活路嗎?”
降頭師自己最忌諱自己的信息被敵對的降頭師知道,這是常識。
那個抽著雪茄的王老板笑嘻嘻地插話道:“我的手下報告說看見你們的車出來,我就派人去攔截了。”
提拉帕的臉色再變,最后卻笑了起來:“空卡諾,你老了!你廢話那么久,不就是想影響我的心志,正說明你沒有把握對付你嘴里的小東西。”
周通在提拉帕的眼神示意下,剛才就已經把血液滴在了裹住鬼胎的衣服上。
嗅到了鮮血的鬼胎又開始躁動了起來。
一只猩紅的觸手刺破了衣服,出現在眾人的眼中。
“我躲了那么久,今天不想躲了,看看是你殺了我,還是我殺了你!”
提拉帕退后幾步,打開自己的背包,迅速拿出里面的東西,三兩下就在一塊石頭上布好了自己的法壇。
周通連忙抱著鬼胎退到了提拉帕的身旁。
提拉帕的說法非常奇怪,讓李偵感覺有些詭異。
開車出來后,他就一直非常謹慎,始終沒有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這時見那輛大貨車突然向自己這邊撞來,他的心中出奇的冷靜。
向右側一打方向盤,他把周通的出租車駛進了路邊的灌木叢里面。
矮小的樹枝從擋風玻璃前劃過,發出一陣怪異的摩擦聲。
李偵所見到的全是遮擋視線的樹叢。
但他沒有停下,繞過不短的一段距離后,他才把出租車開回了公路上。
前面是兩輛并排行駛的小車,把公路堵得死死的。
李偵忽然向左猛打方向盤,把車開到了左邊的一條只容一輛車通行的小路上。
來到一個偏僻的路燈下,看到前面有落石擋住了路,李偵索性把車停下,直接下了車。
那輛笨重的大貨車在公路上掉了頭,似乎是想追到李偵這邊來。
顯然,有人不撞死他不會罷休。
有意思…
拿著那個小骷髏頭項鏈的小鬼出現在李偵的身旁。
李偵沒有轉頭,直接吩咐道:“去車上看看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清醒的,就殺了他。”
小鬼消失不見。
李偵來到后備箱,把好不容易塞進去的吸血僵尸給拉了出來。
他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很短,所接觸到的人也不多。
要說誰有動機殺他,現在只有他去過的賭場的那邊的勢力。
當然,提拉帕的懷疑也不能排除 提拉帕后悔了,不想把巫術教給自己,所以想殺了自己?
這不大合邏輯。
在知道自己隨時能夠弄死他的情況下,這么做無異于自尋死路。
或者是提拉帕身上帶來的麻煩?
提拉帕一直神神秘秘的,以幫周通報仇為借口,弄出那么一個鬼胎怎么想都不對勁。
在那大貨車轉向到這條小路上時,小鬼帶著那個散發著紅色霧氣的骷髏頭項鏈再度出現在李偵的身邊,垂頭喪氣地對李偵匯報道:“那個人身上有防備我的東西,我動不了他。”
“不是我沒用,這個項鏈也拿他沒辦法。”
對方果然是有備而來。
后退到落石后面,李偵掀開吸血僵尸后面的背包,把赤眼蝙蝠給放了出來。
感受到了李偵的意志,赤眼蝙蝠無聲地飛入了黑暗之中。
沒有鉆入車內,它只是簡單地趴在了大貨車的擋風玻璃外,以血紅色的雙眼盯住了車內之人。
即使那人身上攜帶了能夠防備小鬼的東西,也沒有防住赤眼蝙蝠。
那輛貨車行駛到李偵身前十幾米的位置上緩緩地停了下來。
赤眼蝙蝠飛回了李偵的肩上。赤色雙眼向四周不斷觀望。
李偵沒有著急去查看那輛貨車上的人是什么情況。
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撿起了掉在位置前的那個被用袋子裝好的東西。
暴力地撕開外面的袋子,李偵看到里面有一張紙條和一本封面破爛的小書。
他拿起紙條,上面只寫了一個“逃”字。
這字寫得歪歪扭扭的,還帶著血腥味,像是剛寫沒多久。
八成是提拉帕那個南洋人寫的。
再翻開那本封面上沒有書名的小書,李偵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吐著舌頭的邪神,和提拉帕所供奉在法壇上的那個非常相似。
再隨便翻開幾頁,他就看見了“種鬼”的操作過程。
這是記錄了提拉帕的巫術的秘籍?
意思是讓我帶著這本秘籍逃走?
鬼胎沒有拿到手,怎么走?
越來越有趣了…
提拉帕的謎語人風格讓李偵非常厭煩。
但這里面的種種疑問卻讓李偵的心久違地動了起來。
這一段時間除了追求修行之法外,他幾乎什么都不關心。
現在這疑惑升起,反倒讓他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
打發小鬼去確認了安全后,李偵把那本小書塞進了兜里,便向那輛大貨車走去。
開車的是個年輕男人,手臂和胸口上都能看到紋身,應該是社團中的人物。
是賭場那邊的人?
李偵拉開車門,把徹底失去了意識的男人給拉下了車。
簡單地男人身上搜索了一下,李偵就搜索出了一個折成三角形的藍色符箓。
打開符箓,李偵便看到了符箓上所畫的爪哇文。
符箓應該是出自南洋降頭師一類人物的手筆,而人卻是社團中的人物,其中肯定有那個賭場的影子在。
李偵從吸血僵尸的背包里拿出寶麗來相機。
把相機扔給小鬼后,他說道:“我已經教過你怎么用這相機,等下對方不管是什么人,有機會你就給對方留一張照片。”
現在雖然是大晚上,但是兩邊路上都有路燈。
而降頭術所需要的照片對清晰度沒有太高的要求,只要能拍到對方達到正臉,那么就能達到使用要求。
昏暗的燈光下,李偵走過了貨車,向后面追上來的幾輛小車走去。
赤眼蝙蝠匍匐在他的肩上,雙眼里面的紅色漩渦不斷地轉動。
吸血僵尸亦步亦趨地跟在李偵的身旁,不聲不響,恐怖的煞氣讓它的身體看起來有點朦朧。
感受到了李偵的意志,赤眼蝙蝠消失在了李偵的肩上。
尖銳的“吱吱”聲刺破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在上空不斷地回蕩。
一輛車急轉方向,滾下了一側的矮坡。
另外兩輛車停在了原地。
幾個捂著耳朵的男人哀嚎著拉開車門,滾到了地上。
鮮血從他們的指間不斷地流出,像是有人直接刺破了他們的耳膜。
赤眼蝙蝠回到了李偵的肩上。
李偵緩緩從幾人間走過。
吸血僵尸停住,隨手抓住了一人,一口咬破對方的喉嚨,大口地吞噬起鮮血。
從它身上散發出來的煞氣更加的濃郁。
走到下一個路燈的位置,李偵停下。
從公路方向走來了三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李偵在賭場見過的那個手持白骨的白發男人。
在這男人身后跟著兩個一身陰氣的南洋人。
一看到這兩人,李偵就知道這兩人是降頭師。
“我說過,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白發男人輕輕地敲擊了一下手中的白骨。
那個猙獰的麻將鬼無聲地出現在了白發男人的身后。
麻將鬼臉上還是布滿了血流不止的凹坑,看起來非常的猙獰。
路燈開始閃爍。
李偵繼續向前。
喝完了鮮血的吸血僵尸追到了李偵的身旁,大步向前走去。
毫不掩飾的邪氣從李偵的身上涌出,讓他身周朦朧的光線似都變得扭曲起來。
憑空生起的陰風以李偵為中心,向四周吹去。
怪異的“吱吱”從他的身體中不斷地發出,仿佛整個世界都跟著發出了“吱吱”聲。
樹木搖曳的聲音、引擎的轟鳴聲似乎都成了“吱吱”聲…
一聽到這聲音,白發男人頓時產生了惡心與暈眩感。
他感覺自己腹中的器官正在不斷地蠕動,也跟著發出了細微的“吱吱”聲。
他身后的麻將鬼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兩步。
再看李偵,白發男人只覺李偵是如此的邪異。
他壓住腹部,警惕地退到那兩個降頭師身后:“兩位,這人的降頭術非常詭異,你們熟悉應該熟悉他的術,就靠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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