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寬城子一帶。
隨著秋日的臨近,黑色的土地上,開始落有金黃泛紅的樹葉,也開始落有白菜的種子。
當一陣秋風吹過,林子里更是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
而此時。
哲妃之兄富察英就在一片林子里逡巡著野兔的蹤跡,而打算打打牙祭。
因為他已經巡查完這附近的莊田,親眼看見這里的莊戶將白菜種子灑進了地里,也撒了來自京師的新肥料。
他相信,到天冷后,會有更多的大白菜出現。
畢竟,他上一次已經試過,京師來的新肥料,確實能助產。
盡管,他只知道,這些新肥料說是用的什么磷礦之類的,但這不妨礙經驗告訴他,今年多用新肥料準沒錯。
富察英由于年紀比哲妃大許多,又習慣了在關外自由散漫的生活,而不喜歡京師里養鳥聽戲的日子,也就還是留在關外老家,官職上也只充當一領催,閑了時也就打打獵。
當富察英進入林子后沒多久,就突然覺得后背被人猛撞了一下,在走了幾步后,便倒在了地上。
不多時,富察英又聽見許多慘叫聲。
那是他的護衛家奴也相繼倒地的聲音。
他頓時意識到,這是有人在提前埋伏他。
沒多久,他就看見,大約有五六個人朝他走了過來。
“瓦格夫,他就是皇上的大舅子。”
富察英認識的一人這時指著他對身旁一白皮大漢開了口,用的是蒙語。
這叫瓦格夫的白皮大漢冷冷一笑,就一腳踩在了富察英的臉上,有蒙語說:“那把他頭割下來,送給當地的清國官府,讓他們把這個報給你們皇上。”
富察英只覺臉部生疼,其鞋底臭熏熏的味道,更是充入他鼻腔,讓他都不想呼吸。
而他認識的這人是在興京廳任筆帖式,以前是投在他門下的蒙人,名喚哈拉濟。
但他沒想到這哈拉濟會害他。
“用他的人頭做個警告!”
“這是我突然想到的辦法,比在這里殺了他要強,畢竟你們清國的人喜歡報喜不報憂,不把人頭走街過市的送上去,說不準這里的官府會故意裝不知道。”
這瓦格夫說道。
哈爾濟點了點頭:“那人誰送這人頭?”
“讓那兩個被抓來的朝鮮人去,送到后,就悄悄殺了他們掩埋起來。”
瓦格夫回道。
哈爾濟點頭道:“這樣極好,朝野就會只懷疑是不滿海貿之策的朝鮮人所為。”
瓦格夫笑了笑道:“趕緊讓你的人割吧,做好這事,我就帶你去涅爾琴斯克,那里有更好的官位等著你,比在這里當筆帖式強。”
于是。
哈爾濟就揮了揮手。
而富察英頓時就用余光瞥見,有人抽出刀來,蹲在了他面前。
他不由得使勁搖頭:“不要,不要,不要殺我!”
“不要!不要!”
紫禁城。
哲妃突然在夢里驚恐不安地呼喊著,隨后就立即坐起了身,睜開了眼,香汗淋漓的看了看四周。
“小主,怎么了?”
這時,她身邊的宮女走了來。
哲妃沒有回答,只下了床,自己要去穿鞋:“梳妝!我要去見皇上表哥。”
“小主容稟,主子這時可能還不方便見您,您就算要見,按例,也得先去稟中宮主子。”
哲妃身邊的管事嬤嬤這時過來勸諫了一番。
哲妃兩眼滾出淚來,但也還是強笑著說:“嬤嬤說的是,那我先去見皇后娘娘。”
她最近從自己兒子永珉那里,聽聞得前朝在議論關于他噶哈里富察家的事后,就開始整日感到不安。
而她身體本來就弱,特別是在連生一兒一女后,就時常容易感冒發燒,全靠新的消炎藥,才最終沒有因為一次受寒就香消玉殞,但她近來還是因此又頭疼身軟,今晚更是做了噩夢,也就心神越發不寧。
九州清晏殿。
弘歷看著眼前放在木案上的盒子,臉色鐵青:“這真是富察英的首級?”
“奴才也不確定,只三姓副都統派進京的塘馬是這樣說的,主子可是要讓哲妃娘娘家在京的人辨認一下?”
正黃旗滿洲都統甘國璧跪在弘歷面前小心翼翼地回答起來。
“當然要辨認!”
弘歷厲聲回道。
接著,弘歷就起身背著手,在明間里走來走去說:“你親自送去富察翁果圖家,看看他的反應。”
“嗻!”
弘歷則在甘國璧退下后,呲牙咧嘴了一下。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自己那溫柔可人的姨家表妹了。
畢竟人家給自己生兩個孩子,結果自己要推行的新政,卻害得人家面臨被滅族的威脅,連帶著其在老家的大哥都先被梟首。
不過,這也算是狠狠打了他這個皇帝一巴掌。
富察英即便是包衣出身,現在也還只是當一個下層官僚,不肯進步,但怎么說也算是他的戚屬。
因為其姨母熹太上貴妃是他這個皇帝的生母。
即便他的妹妹富察玉妍還只是嬪,不過在私底下才被稱作為皇帝的大舅哥而已。
所以,這些人光天化日的,在關外老家,把富察英的頭砍了,既說明他這個皇帝對自己關外老家的掌控之弱,也說明在民族雜處的關外,有很多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里的人。
只怕這些人還在跟外夷勾結。
而據弘歷所知,比如鄂溫克族長根特木爾部落更愿意歸附羅剎國,而跟大清為敵,所以從康熙朝以后就一直有侵擾大清國界內百姓的行為。
總之,不是所有的當地人都折服大清。
甚至,有大清自己關外八旗的人也很痛恨大清朝廷的情況存在。
原因無他,大清的兵役抽調太狠,同時為維持強戰斗力的兵源,對關外各族管的也太嚴。
除了在關外的漢族,都不準務農、學習先進技術,只能靠服兵役取得富貴,平時只能在深山老林里捕獵,在冰天雪地里捕魚,又不準劫掠。
總之,這整得大清好像是漢人建立的王朝似的。
當然,這也不是因為大清皇帝真的更愿意把漢人當人,主要是因為他把漢人生產的財富當成了自己的私產,所以才不準關外游牧和漁獵民族搶掠。
這就像是牧羊人不希望自己的羊群被搶掠一樣。
而關外大部分產業恰好又基本上是皇帝和八旗貴族的,所以才會這樣。
“傳軍機處諸大臣,讓徐本也要來,他的辭奏,朕不準!”
弘歷突然開了口。
“他要是再病下去,朕滅他九族!”
接著,弘歷還嚴厲呵斥了一聲。
關外的這些矛盾,他得解決。
既要讓關外的各族繼續不得不靠服兵役翻身,也要關外地方治安管理水平提高,也就是實控能力加強。
他得和他的軍機大臣們費一番心思才行。
徐本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徐本在聽得天子口諭后,嚇得一哆嗦,只得頂著還沒完全退熱的頭,進了園子。
為讓自己真的有病,這些日子,他沒少故意讓自己著涼受寒,也沒少刻意他不能克化的食物。
但他沒想到,天子決心這么大,沒有要放棄的意思,也就只得老老實實按照皇帝的意思來照辦。
“朕決定推行國籍政策和身份證明政策以及編訂外籍入境管理之制,先在關外奉天、吉林、黑龍江推行,凡只有承認為中國之人者,方能有中國之籍,有中國之身份。”
“即便該人不出遠門,車輪以上,無論男女,皆當有證明身份之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