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中國式父親
2003年，12月15日，周一，京城的天，冷得能把人凍成冰棍兒。
窗玻璃凝著冰裂紋般的霜花，老式鑄鐵暖氣片發出空洞的嗡鳴，卻散不盡屋里滲骨的寒氣。1
“宸哥、松日，起床了，要上課了，今天老穆要講勇敢的心的蘇格蘭外景打光和攝影，遲到得擦三周鏡頭！”
向灼站在宿舍中央，見床上兩坨棉被還在呼呼大睡，毫不客氣地拍了拍被子，把吳宸和樸松日晃醒。
“沒事，我倆要去表演系當苦力，他們彩排最早也得9點多！”吳宸打了一個哈欠后，轉身繼續睡了起來。
“我靠，太狗了你倆，這種福利怎么不帶上我和天舒！”
“對啊，宸哥，我們也想去！”
兩人罵罵咧咧道，收拾著東西準備趕緊去上課。
“我也想，但是就要兩人，老穆親點的，沒辦法！”吳宸甕聲甕氣地解釋，聲音從被子里悶出來，像隔著三層棉襖說話。
“知道了，記得調好鬧鐘，別等下睡過去了。”
門軸銹蝕的吱呀聲割開晨霧，褚天舒關門前，還不忘囑咐一下，吳宸便隱隱約約聽到了關門的聲音。
隨后宿舍沉寂了片刻，突然間樸松日的聲音打破了這片空間的寧靜。
“宸哥，咱們是不是記錯時間了，好像去當苦力是周二開始！”樸松日不太確定的說道。
下一秒，吳宸整個人便從床上彈了起來。
“擦，你怎么不早說！”
“額，我也一下記混了。”樸松日撓著后腦勺，肥嘟嘟的臉上一秒清醒，眼神里滿是慌張。
他可比不上吳宸，要是真缺課，穆德遠一定會把他罵的狗血淋頭。
于是乎，在吳宸一臉震驚中，樸松日這小胖子展現了以往從未有過的靈活。1
洗漱一分鐘已然綽綽有余。
“我靠，你這樣洗干凈了沒？這算刷牙還是喝顏料？”吳宸說著，嘴邊的泡沫還掉了一塊進洗漱臺上。
“總比喝老穆的唾沫星子強！這時候還計較這么多干嘛，宸哥，快點啊，你是沒事，我可要脫層皮。”
樸松日一邊催一邊套上羽絨服，那肥碩的身子擠得衣服拉鏈直打顫。
見狀，吳宸也只好加快了進度，吐了一口水后，連忙打濕毛巾，輕輕一擦，干凈利索。
就是這臉被凍得通紅。
兩人匆忙地沖出宿舍，就是出門的那一刻，手不禁往里扯了扯衣服，雙手交叉疊放著，腳步迅速地往教學樓跑去。1
“靠，我干嘛要和你一起遭罪，大不了我就翹了老穆的課唄。”吳宸此刻也是罵罵咧咧。
“宸哥，是不是兄弟？”
“行了行了，趕緊吧。”吳宸被樸松日一句話給懟了回來。
......
教學樓前，三個導演系的家伙慢悠悠地晃著，擋住了吳宸和樸松日的去路。
好在時間還夠，兩人只能跟在后面磨蹭，順便偷聽這仨裝逼犯嘀咕。
“聽說張藝某的十面埋伏的劇組，被媒體十面埋伏了，你們聽說了這事沒？”
“早聽說了，不過我還是更加關注馮小鋼的手機，明天就在京城舉行首映禮了，就是全明星拜年活動放去了魔都、鵬城、山城這些地方，他的賀歲片一向以咱們這邊觀眾為主，這次看來是想搞大的，也不知道南方那邊的人鳥不鳥他！”
“你們別一天到晚的就盯著國內這三瓜兩棗，彼得·杰克遜知道不？他的魔戒3：王者歸來全球公映了，咱們怎么也是未來大導演，得關注點國際電影圈的大事！”
“你丫的一天不裝逼是不是渾身難受！”1
“......”
吳宸和樸松日跟在后面，憋笑憋得肚子疼，差點沒繃住。
導演系還在走廊拐角磨嘰，兩人瞅準時機，一個箭步拐進自家教室。
穆德遠已經在講臺上了，瞟了兩人一眼，隨后又整理起自己待會上課的一些內容。
褚天舒和向灼則是懵懵地看向兩人。
“咳，記錯時間了。”吳宸尷尬的解釋了一下。
頓時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時間目光都匯聚了過來，本來班里就沒幾個人，加上穆德遠都才十一個人，這動靜跟放了個小鞭炮似的，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舒、向灼，你倆說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啊，要不，來臺上給大家講講，讓大家也開心開心？”
穆德遠頭都沒抬，語氣也格外輕松，但是褚天舒和向灼兩人則是徹底閉了嘴，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兩個慫貨，是我就上去了。”
“宸哥，你牛逼，你上！”向灼低著頭小聲嘀咕著。
“好了，今天講勇敢的心的蘇格蘭外景打光和攝影，待會我講完后，第三第四節課一人至少5分鐘時間分析，自己上臺來！”
穆德遠一宣布，九張苦瓜臉齊刷刷扭向吳宸。
“看吳宸做什么？”穆德遠沒好氣道，“難道他還能幫你們分析不成？以后你們去劇組，是不是還得扛著吳宸去給你們打下手啊？。”
“哈哈哈！”
穆德遠這話一下也把郁悶的氣氛一掃而光，眾人都不禁笑了起來。
“好了，專心上課！”穆德遠見目的達到，也是迅速開始進入教學狀態。
......
穆德遠這課，一上就是四節連堂。
而就在第一節課下課期間，吳宸很明顯的感覺到了褲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
“嗯？”吳宸疑惑的拿出摩托羅拉，按了按，藍屏背光映出短信預覽：“工行提醒......入賬52，300元！”。
樸松日湊過來瞥了一眼，倒吸的冷氣在空氣里凝成白霧：“我擦！宸哥，你接私活了？”
話音未落，手機里傳來了電話鈴聲。
吳宸連忙按了接聽，隨后起身往走廊處走去。
“爸！”
“小宸，錢收到了嗎？本來是打算前天轉的，但是我和你媽一下都忘了，周末銀行不開門......
我聽你媽說你要拍部電影，電影爸不懂，但是男人兜里不能沒錢，特別是你現在要干事。
學校能幫你些，可以爸的人生經驗，你要真作為導演，多少得自己掏點。2
而且這是你人生的第一部作品，有時候意義比后面那些大片還重，別有壓力，踏實干就行。”
“廠那邊......”
“放心，沒用廠的流動資金，我又不傻，這是我們家賴以生存的底子。
用的是給你攢的老婆本，想著未來你畢業出來還那么年輕，很難快速賺到什么錢，這筆錢就是讓你有個底，你現在有需要，拿去用，別亂花就成。”4
那快去找你老婆吧 “爸！”吳宸此刻眼眶微紅，喉嚨發緊，不禁喊了一聲。
“好了，你是不是要上課了，我這還得去買皮料，對了，閑下來多給你媽打個電話，知道不？”
“嗯！”吳宸點頭，見那邊要掛，連忙補了一句，“爸，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哎，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