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樓孤魂
“這些天咱們班里也不知道誰提了一嘴，說老師當年那部黑樓孤魂至今還是國產恐怖片的巔峰，無人能及，觀影熱潮甚至有萬人空巷之勢，像當年李連杰的少林寺。
就是大家都沒看過，都是聽家里老一輩提及，還說當年在首都某劇院放映時，有一位患有心臟病的觀眾被嚇死......”
“咳......”
穆德遠聞言差點嗆到，趕緊拍了拍胸口，瞪了吳宸一眼，“你們這些小崽子，瞎傳什么呢？哪有死人？那都是后來胡編亂造的。”
“我不過是轉述一下嘛！”
穆德遠吸了口煙，表情微妙，似乎帶著些懷念，又像是有些遲疑，緩緩吐出一圈煙霧，聲音低了幾分：
“其實黑樓孤魂啊......那時候拍這片子，算是踩著時代的風口，趕了個巧。”2
你那不叫風口，那明明大幕撕個口子，龜龜，群魔亂舞，啥都敢拍，還有敢放的，打那兒起，什么分級制度就去他ma滴了 黑樓孤魂是他和好友梁明一起導演的國產恐怖片，雖然現在還處于封禁狀態，但是當年可謂是風靡一時。
如今被自己的學生提起，穆德遠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帶著點兒自豪感。
說罷，目光落在桌上的煙灰缸，像是在回憶。
“你們這幫小年輕可能不太了解，70年代末、80年代初，國際影壇正好刮起了一陣恐怖片浪潮。
驅魔人陰風陣陣活死人黎明......一個個震撼人心。
然后到了香江，鮑方拍了畫皮，許鞍華拍了瘋劫，桂治洪有邪，余允抗的兇榜，徐克的地獄無門......那時候，恐怖片是時代浪潮。
我們那一代人，就是在這股潮流里拍出了黑樓孤魂。”
穆德遠說到這兒，輕輕彈了彈煙灰，右手夾著煙，又猛抽了一口，語氣里透著點唏噓，“本來啊，這片子出來的時候，反響還挺不錯......可惜，后來你懂的。”
吳宸當然懂。
1989年，黑樓孤魂因為題材敏感，電影上映不久后就被禁映。1
而也就在此片上映后，國家廣電總局明令禁止電影里出現鬼的形象。16
對比同期的香江恐怖片，內地的這一類電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市場上，成為被封存的歷史。3
吳宸趁機追問：“所以，老師，這片子的工作樣片，您手里還有沒有？我可是聽說里面的攝影手法堪稱一絕啊！”
穆德遠輕輕拍了拍皮質大衣的口袋，似乎是下意識的動作，目光卻沒有直接看向吳宸，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沉默片刻，才似笑非笑地問：
“你真想看，我怎么感覺不太像呢？你小子該不會是想拍鬼片吧？”
吳宸聞言立馬舉手，一臉正氣：“老師，我可是正經電影人！怎么可能拍鬼片？”
“雖然說咱們攝影系都想轉型做導演，但你才大一，剛入學幾個月，好好沉淀沉淀，不要急躁，會有機會的......”3
穆德遠是過來人，從吳宸拿著份文件入門到詢問他黑樓孤魂的時候，他就有所猜測。
畢竟北電的攝影系是有傳統的！
實際上他也蠻看好吳宸，入學這四個月，無論是基礎理論知識、還是器材的使用、鏡頭的理解，還是對于電影美學的藝術性吳宸都遠超同班同學，甚至大三大四的學生都不及吳宸。
但是路還得一步步走，在他看來，可以提前拍些短片作為實踐，慢慢打磨，把路走長走寬才是正道。
“咳！”
此時吳宸不禁輕咳一聲，略顯尷尬道，“老師，鬼片它現在過不了審，其實我想拍一部心理驚悚片......”1
“心理驚悚？”
穆德遠瞇了瞇眼，像是回味著這個詞，這詞語聽起來怎么那么熟悉，好像當年他也是借這個類型搞事的。
“是啊，老師您想想，恐怖片大多靠跳躍式驚嚇，搞點鬼影、黑白雙煞就完事了。
但心理驚悚不同，它玩的是希區柯克式的焦慮內核，用德勒茲所說的'時間-影像'撕裂觀眾的安全感，簡而言之，更容易拿獎！”
穆德遠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小子，倒是挺會琢磨，都想到拿獎了......”
吳宸只是眨了眨眼睛，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神色淡然。
“你揣懷里的那份文件，是不是就是劇本？”穆德遠嘆了口氣，把煙按滅在煙灰缸里。
“終究還是年輕啊！”
穆德遠心里暗暗感慨，這些年做老師和系主任后，遇到過不少大一大二就想拍電影的年輕人，大都不了了之，當然其中也不乏真搗鼓出有模有樣的作品，但最終水花都沒濺起來。
吳宸剛想把文件拿出來，就見穆德遠站起身，“走吧。”
“去哪？”吳宸一愣。
穆德遠抄起大衣，懶懶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道：“你一進來不就想著看黑樓孤魂嗎？劇本不急，先帶你去看看，看你能學到什么東西......”
吳宸嘴角一抽，總覺得穆德遠這語氣不太對勁兒......
若是早知道穆德遠還真拿著工作樣片，他就不從這里切題開始聊了。
但該裝的逼已經裝完了，到了這一步，他不去也得去。
此時，穆德遠辦公室門口外，樸松日雙手縮進黑色羽絨服的口袋里，帽子壓得更低，圍巾緊緊裹住脖頸，連耳朵也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唉，宸哥怎么還不出來......”樸松日低聲嘀咕著，嘴巴一張一合，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消散得快。
“咋就這么慫呢......”
就當樸松日還在暗自感嘆時，辦公室的大門突然“嘎吱”的一聲。
“宸哥！”樸松日話音剛落下，這才抬起了頭，頓時顯得有些尷尬，連忙改口道，“額，穆老師。”
穆德遠啞然一笑，隨后扭頭看向身后的吳宸，又看了一眼樸松日，“松日，你也一起來。”
“啊！”
樸松日愣了一下，眼神迷茫的看向吳宸。
“跟著就是了。”吳宸拍了拍樸松日，示意其跟上。
本來吳宸只離穆德遠半步遠，不過被樸松日拉了拉，只能往后撤一步。
“宸哥，咱們這是去干嘛啊？”樸松日小聲詢問道。
“去看電影，你沒看過的！”
“我沒看過的？”樸松日聞言，更為好奇了。
“對，黑樓孤魂......”2